鏡湖中學(xué)的寒假在寒潮中提前到來,金山城市沙灘的浪花裹著細冰,拍打著防波堤發(fā)出清脆的響。艾利克斯站在沖浪板上,任由海水漫過膝蓋,看楊玉蘭蹲在沙灘上,用毛筆在防水宣紙上寫“潮”字——墨汁混著海鹽,在浪尖退去的瞬間,勾勒出比宣紙更生動的筆鋒。
“起筆要像迎接第一朵浪。”玉蘭的筆尖懸在紙面三寸,袖口的玉蘭花刺繡沾滿細沙,“中鋒行筆時,想象浪在掌心翻涌,提按間要有海水的韻律?!卑怂雇缓oL(fēng)吹紅的鼻尖,忽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比任何藝術(shù)展都震撼——她的毛筆是浪,他的沖浪板是紙,而太平洋與長江的水,正在他們之間,寫成最動人的漢字。
訓(xùn)練結(jié)束時,夕陽把沙灘染成鎏金色。玉蘭從帆布包掏出保溫桶,里面是溫?zé)岬慕?,茶香混著艾利克斯身上的海鹽味,在冷空氣中凝成小霧團。“陳樂天說,你在宿舍用黑板畫沖浪板上的‘永’字分解圖?!彼f過毛巾,指尖劃過他手臂上的新曬痕,“周明宇還算出,浪高與筆鋒的角度需要黃金分割比。”
艾利克斯擦著頭發(fā)笑出聲,想起昨天在古籍室,王浩宇舉著直尺量他沖浪板的弧度:“說要幫‘文化賽’設(shè)計logo,結(jié)果畫成了‘玉蘭花沖浪板’,還說要申請專利?!彼鋈粡陌逦踩∠路浪?,里面躺著片風(fēng)干的廣玉蘭花瓣,邊緣用金粉描著浪線,“上次你在沙灘寫的‘浪’字,我拓在板面上了,現(xiàn)在每個浪打來,都像你在教我運筆?!?/p>
深冬的古籍室開著暖氣,樟木香混著艾利克斯帶來的加州雪松精油味。玉蘭鋪好丈二匹宣紙,看他赤腳踩在沖浪板上,模仿“中鋒行筆”的站姿。“注意重心轉(zhuǎn)移,像浪從板頭流向板尾?!彼罩呛恋氖謶以诎肟眨鋈幌肫鸪跞悄?,他教她沖浪時說的“眼睛要看向浪尖,而不是腳下”。
最困難的是“飛白”技法。當(dāng)艾利克斯在浪峰躍起,需要同時在宣紙上留下枯筆效果,墨水總會被海水沖淡?!霸囋囉妹鞯\水調(diào)墨?!庇裉m想起《天工開物》里的制墨法,“就像沖浪者給板打蠟增加摩擦力,明礬能讓墨在濕紙上立得住?!彼闹讣庠谒直钞嬛司€,那里還留著昨天訓(xùn)練時被礁石劃破的痕。
文化賽前夜,鏡湖中學(xué)的禮堂飄著廣玉蘭香。艾利克斯的沖浪板被抬上舞臺,板面貼著玉蘭用金粉寫的《觀滄海》選段,每個字都暗藏浪線軌跡。后臺,林夏正幫玉蘭調(diào)整漢服,裙擺上的銀線海浪紋與艾利克斯的銀藍球衣相映成趣:“在美國,他們聽說有人要在沖浪板上寫書法,都瘋了,說這是‘最酷的文化混搭’?!?/p>
“緊張嗎?”艾利克斯摸著板尾的“Yulan”刻痕,那里還留著她昨夜用紅筆描的新紋。玉蘭望著他頸間的玉蘭花吊墜,忽然想起《海狼》里的句子:“當(dāng)兩種文化在同一個靈魂里相遇,會誕生比海洋更廣闊的詩?!彼c點頭,把裝著時光碎片的玻璃瓶系在他手腕,“不過更緊張的是,陳樂天說要直播我們的‘定情浪墨’?!?/p>
舞臺燈光亮起時,艾利克斯踩著沖浪板沖向模擬海浪裝置,浪花飛濺間,玉蘭的毛筆在板面上游走,墨汁與水珠碰撞,竟在LED屏上投出立體的書法影像。當(dāng)寫到“共”字時,他忽然轉(zhuǎn)身伸手,她踏浪而上,指尖相扣的瞬間,整個禮堂響起吸氣聲——那個字的最后一捺,是兩人交疊的手印,在浪尖綻放成玉蘭花的形狀。
謝幕時,艾利克斯舉起沖浪板,板面上的“乘風(fēng)破浪會有時”還滴著海水,每個字的筆畫里都嵌著金色沙?!鞘墙鹕缴碁┑纳撑c圣莫妮卡的沙,在墨汁里完成的擁抱。玉蘭望著臺下流淚的陳樂天,忽然明白,所謂文化賽的意義,從來不是展示技巧,而是讓兩個靈魂的共振,成為跨越山海的語言。
散場后的操場飄起細雪,艾利克斯的沖浪板斜靠在廣玉蘭樹下,板頭的玉蘭花雕刻落滿雪粒,像極了三年前那個秋分的清晨?!爸绬??”玉蘭摸著他腕間的玻璃瓶,里面的時光碎片在雪光中閃爍,“剛才寫‘共’字時,我忽然懂了——根與翼從來不是對立,而是像你說的,浪與岸的共舞?!?/p>
艾利克斯低頭吻她發(fā)間的銀簪,咸澀的海水味混著玉蘭花的香,在雪夜里釀成最溫暖的甜。遠處,陳樂天的歡呼聲穿透雪幕:“快看!他們在雪地里踩出了‘永’字!”而他們知道,這個由沖浪板軌跡與腳印組成的“永”字,終將在時光里,成為比任何誓言都更動人的、關(guān)于永恒的注腳。
雪粒落在沖浪板的“Yulan”刻痕里,玉蘭忽然想起《群芳譜》里的話:“廣玉蘭,花大如荷,色白微碧,經(jīng)冬不凋?!痹瓉碛行矍?,本就是為了跨越山海而來——讓加州的陽光曬暖上海的初雪,讓外灘的汽笛應(yīng)和太平洋的潮聲,在文化的浪尖上,寫下屬于他們的、永不褪色的詩。
這一夜,鏡湖中學(xué)的廣玉蘭樹在雪中舒展枝椏,像在擁抱一場跨越重洋的重逢。而樹下的少年與少女,正用沖浪板與毛筆,在時光的宣紙上,繼續(xù)書寫著他們的故事——那是關(guān)于浪與花、根與翼、分離與重逢的,永不終結(jié)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