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汗水鑄就金甲
太陽慢慢升起來了,躺在稀疏草地上的露水和散落在廣袤的沙土地上薄紗似的清涼空氣,開始逐漸被這陽光加熱,才過不一會兒的時間,蒸籠似的溫度使得正在奮力挖坑種樹的栓柱身上的汗越來越多,微風(fēng)裹挾著一部分的沙土自由飛翔起來,它們兩個的結(jié)合像優(yōu)秀的舞蹈演員,優(yōu)美的舞姿結(jié)合就是天造的一雙,就這樣風(fēng)和土和著汗水,最后落腳在這個莊稼漢身上,遠遠的看,好似一層黃色閃光的盔甲披在了肩膀上。
村里這幾天正在宣傳蘭考的治沙的光榮事跡,村里口號上號召大家,一起學(xué)習(xí)植樹造林,防風(fēng)固沙,目的就是為了改造良田,這樣就能夠保證提升一下糧食產(chǎn)量養(yǎng)活越來越多的人口,對于種樹的家庭實際的獎勵呢,還有一個就是能夠給到一些工分,到時候真多打糧食了,自家交完提留之后就還可以多留一些,用這樣的方式以增加個人的積極性,想來是很好的,大家也都要這樣做。
栓柱為了給家里掙這些工分,凡是村里號召的,他總是第一個響應(yīng),用他的話說就是先干著再說,村干部也是一個挺大的官,為了一點工分還能騙我們嗎?
幾天前他從集市上買來的樹苗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種在了這沙土地上了:他先用鐵锨把刨出來土再鏟回去,淺淺踩上幾腳等樹站立住了,再用水桶澆上水,等都種完了,他才停下手里的活,扶著鐵锨站直了腰,抬頭面對著發(fā)燙的太陽,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衣服順勢把眼睛周圍的汗水和土都擦掉,看著一排排的樹他心中略微有些小成就。
2 舊友歸來迷霧
看著日頭已高,這會兒家里的媳婦兒應(yīng)該是做好飯了,但是他感覺自己還不餓,坐在地上先消消汗,就慢悠悠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吐云吐霧了起來。
“栓柱哥,栓柱哥”,隔著老遠,就有人沖著他喊,他只是在陽光下盡量睜大眼去看是誰,
“栓柱哥,是我”是有個人開著摩托車過來的,這個洪林是自己的以前的鄰居,以前兩家關(guān)系不錯,互相都會幫一些忙,只是他近些年都在外地發(fā)展,也發(fā)達了,偶爾才會回到這個他討厭的地方來。
“有事啊,洪林,你怎么回家來了”,他叼著煙站起來,手就伸向掛在樹枝的上衣兜里去拿煙,莊稼漢的客氣就體現(xiàn)在這了。
“不用拿煙了,栓柱哥,”洪林從自己拿著一盒煙,包裝盒就看著非常高檔的樣子,“抽我?guī)淼?,試試我的煙,肯定是比你的大雞牌強很多”
“看來你小子混的不錯啊,混出人樣兒了,我來吃你一顆煙”,
“你也不種樹不種田的,你回來干什么?是又帶媳婦兒回來了在村子里顯擺顯擺?”
洪林從黃河的大壩的另一端騎車過來,路過一座浮橋他還往下看了看,河水還是那么的渾。“我從外地騎車回來的,在做買賣了,”對于工分這樣別人可以隨便用筆寫的東西,他向來是不在乎的,而且按照他的理念,錢在收,媳婦兒哪都有,就是村里的人腦袋太死板,沒有人相信自己現(xiàn)在做的買賣掙的比種糧食種樹多多了,
“我就想問問你,我的栓柱哥,你就非得住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嗎?咱們倆小小時候在別人果園子里偷桃的時候,我就想離開這了,你看看,一年到頭穿不著干凈的衣服,喝不上干凈的水,張嘴先被風(fēng)喂半張嘴的沙子,我是享不了這幅了”
洪林的主意是一心想外走,自己也不愿意去種地,因為他覺得那樣不掙錢。早先聽說在山西下井挖煤比較掙錢他就去了,但好巧不巧出了一次井下事故,幾十號人就他活著回來了,雖然膽大但下井這樣的事他不敢再去了,據(jù)說又和別人暗暗的搞起了其他買賣,也許這次就是有這樣的事。
“黃河都那么高了,真擔心有一天把這里的房子都淹了”
兩個人閑聊了幾句,洪林才開始話鋒一轉(zhuǎn),
“說個正事,你家里是不是還有空著的屋子住呢?我放點東西在你那” 栓柱想了想,倒是家里現(xiàn)在的住所還算寬裕,就是環(huán)境差點就點頭答應(yīng)著,
“是嘞,大兒子上鎮(zhèn)上上學(xué)去了,一個月才回來,二兒子還小,不敢自己睡覺,還睡炕上呢,”
“估計你是住不了了,這環(huán)境你看不上”
“我最起碼得睡席夢思”他哈哈的笑,但拴柱不知道 要打什么主意,一個有錢的老板,有什么能夠求得到自己的地方的。
3 陰謀初露端倪
“拴柱哥,咱都是熟人,我給你說個事,求別說出去,我試過了,只能找你,這事辦成了,我給你錢”
“嘛事,你說,”栓柱看不得他神神秘秘的,
“你保密”
“我的為人,你還是清楚的,你記得剛才你說的小時候咱們一起偷桃,果園的人打我問我偷桃的還有誰,我屁股都被打開花了都沒供出來還有你,”
但洪林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嚇了一跳,把煙頭放在地上掐滅,一臉嚴肅的說,“這不怕警察抓嗎?你干的什么營生?,這可不比偷桃,小時候做錯事,還有人能放過你,這事犯法吧”
洪林只是輕微的一笑,站起來扶了一下剛剛種下的樹,
“你知道山高皇帝遠的,誰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管你,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只有能掙錢才是道理”
“而且我現(xiàn)在不像你剛種下去的樹一樣,風(fēng)吹雨打就站不住了”
“鳥不拉屎,鳥不拉屎,你天天說這里鳥不拉屎,再怎么偏僻,這也是中國地兒!總有人管的!”
“你成了什么樹了?”拴柱好像沒有理解他的比喻
洪林故作鎮(zhèn)定的雙手插兜,看樣子他也不想因為這事而多費口舌,和自己的老哥哥成年以后也不多說話,只要是事情能辦成就行了,他只讓他幫忙而已,其他的事情,都不必過分擔心。
洪林從錢包里,數(shù)了五百塊錢拿出來,“給你拿回去給嫂子存起來,這作為先前的報酬”,
“這錢你拿好了,晚上回家的時候躺在床上再好好想想,順便也和嫂子合計一下,我過幾天再來找你,看在錢的面子上我覺得嫂子一定會同意的,畢竟你只是幫個忙而已,出了什么事,我都說了,我頂著”。
“該說的說完了,來吧,試試坐上我剛剛買的摩托車,我送你回家,咱村里,現(xiàn)在能開上摩托車的我絕對是獨一份的”
摩托車栓柱還是很稀罕的,他把煙屁股仍在了地上,又慢慢的起身,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拿了鐵锨坐到后座上示意他走,洪林笑了,
“你還是粗心,我的老哥哥,腦袋里只有那嶄新的票子了,你別忘了樹枝上還有你的衣裳!”
回到家,拴柱剛開始就沒提這事,而且直到了晚上,栓柱還沒有想好怎么和自己的媳婦兒開口說,但是畢竟已經(jīng)把五百塊錢拿到手了,自己的小心眼怎么也藏不住這個事情,于是在屋里來回走,又要找地坐下,
“我說,你是咋了,在沙土窩里遇到黃鼠狼成精被勾了魂了,還是遇著虎給嚇沒了魂,怎么愁眉苦臉的,坐也坐不住,那凳子上有刺???”
“心里有點事,不知道該怎么說,有些堵得慌”
“有啥事不能和我說,還是說真是虧心事張不開口了?”
4 媳婦兒的心計
栓柱確實是藏不住事情的,他的媳婦兒倒是挺能拿捏他的心思,看著小兒子也睡下了,他才招呼著媳婦兒往院子里走去,想商量一下。
“洪林,你知道吧,我和他一起長大的,這小子最近不知道做什么買賣,又發(fā)達了,今天我種樹的時候,他騎著一個大摩托車從外地回來來找我來了”
“他來干啥,上次山西挖煤砸死人的賠償錢他都拿到了?算他命大沒死礦上!”
“我哪知道他拿沒拿錢,他也拿不到多錢吧,這小子精的很,肯定是干活的時候偷懶撿來一條命”
“那他找你要干啥,他當大老板了?他不是自己當工頭,要帶著你再次下煤窯去吧,你可不能下礦井,萬一你也死那里了···”
栓柱聽著自己的媳婦兒的烏鴉嘴就想還嘴罵她,這時候還是干脆把洪林早上和自己說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你坐下聽我慢慢說吧”
聽完了早上的事,她還是有些吃驚的。
“他這哪是給自己買媳婦兒了,這不販賣婦女嗎?”他這樣的人干的都是缺德短命的事呢,他不得好死。
“什么積德不積德的”,他跟我說他有過很多媳婦兒了,這件事他特別的驕傲,晚上陪過他睡覺的人算下來,應(yīng)該是比古代皇帝的妃子還多,也難怪,他說現(xiàn)在倒賣婦女這生意現(xiàn)在就是他做主,別人都沒那腦袋,而且每次看到好看的,誰能能逃了他的手?他只是像把玩寵物一樣對待他們,他自己都說自己根本就不是人!
栓柱的媳婦兒早就覺得這個人模狗樣的洪林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以前她剛?cè)腴T的時候還在村里的時候就聽說他就不停的和買來的女人有瓜葛,然后再賣給哪個不知名的光棍去當媳婦兒生孩子去了。
“你早知道他干這檔子事了?”
“哪能,我今天才知道的,我還以為他在山西挖煤呢”
“這個人他就像一頭種豬”,這是栓柱媳婦兒對他的評價,但一聽有錢賺,她的心里頭也有些猶豫不定了,畢竟家里都缺錢,還想給他多要點。
“真給了五百啊”。那咱們合計合計這事咋辦,反正就是在家里藏幾天人而已。
于是兩個人把所想到的,應(yīng)該要多少錢,該怎么做,都商量好了。
“到時候都和他說清楚了,另外,出了事可別找我們,我們純粹就是幫個忙而已”。
“咱們這樣要這么多錢,他應(yīng)該不會反悔吧”。
“這是他求我的事”。拴柱安慰自己的媳婦兒,雖然他自己心里還沒有底。
5 夜宴暗藏玄機
到了約定的日子了,是一個晚上,洪林特意買了一些酒和菜來到拴柱的柵欄門前,特意清了清嗓子,
“栓柱哥,嫂子,都在家沒,家里來切了” ,兩聲落地,屋子里有人走出來了,
“稀客啊,院子里沒狗,過來直接進屋里來吧,在屋里等著你呢”嫂子假笑著迎出來,
“你發(fā)達了啊,洪林”,嫂子的假笑,洪林也賠笑,“都是辛苦錢,不如你們?nèi)兆舆^的滋潤呢”。
“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掙了大錢的老板,這一身衣服,真板正”
三個人走進屋子里,這屋子本身不大,普通的三間房子的大小,現(xiàn)在條件好了,屋子全部都是紅磚砌起來蓋的,只是照明只有一盞煤油燈,燈捻只有綠豆般大小,照不亮整個屋子,村子里都還沒有通電。想來這屋子里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倒是糧食用袋子裝了不少,微光下看到炕上躺著一個小孩兒,聽著呼吸均勻,已經(jīng)是睡著了。
“坐這個板凳上吧,沏茶喝水,咱們坐著聊事情”
“好主意,我已經(jīng)準備好邊吃邊聊,嫂子,拿些家里的碗和筷子,有酒盅嗎,拿兩個干凈的來,”洪林把自己帶的酒水擺上桌子,一張不大的桌子頭一次放下豐盛的酒菜,
“咱兄弟兩個多少年沒在一塊了,喝酒還是一樣的好”栓柱又讓媳婦兒出去炸個花生米去。
“不麻煩了,栓柱哥,這些我從縣城飯店帶來的夠吃的,這里還有我從山西搞來的汾酒,咱倆先走一個”
他拿的是好酒,拴柱聞著酒的香味也動了心,開始話多了,等兩個人閑聊喝了幾杯,過了好一會兒,洪林才小聲說道,
“說正事了,拴柱哥,之前商量的事情,嫂子都答應(yīng)了吧,我把人弄過來以后,她愿意給做飯送飯?”
洪林把兩個人商量好的都給說了,
“你嫂子覺得事太多,你得多給一些”,
“我們昨天商量了一下,你知道,你嫂子是個心腸軟的人,她心里都是積德,害怕造孽,還要求你這次你可不能欺負人家,至于錢嘛,你看我們剛才說的數(shù)行不行”
這些對洪林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他也不缺一個老婆,只要這單能成了,也許下一個更好呢,“有你的話,就行,我今天就把話撂這了,事成了,比你們要求的還要多給你們點,誰讓你是我的哥呢,這樣你看我夠意思吧”。
錢的事,算是讓兩口子放心了。
“至于說到住處,我們家里的屋子肯定不行,一個大活人關(guān)里頭總會大喊大叫的,偶爾再來個串門的,就被別人給發(fā)現(xiàn)了,不過正好我們家后院有個菜窖,冬天的時候放一些儲藏用的蔬菜,平時也沒人去,收拾一下還算干凈,在那里躲幾天總不是問題”。
“咱們這是地道戰(zhàn)啊” 洪林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心想著這下有著落了,這個地方應(yīng)該比住在屋子里安全,畢竟還有個小孩兒,
“還是拴柱哥想的周到,我這個事就全靠嫂子和你了”,
“不過,最近你最近可小心一點啊,我得提醒你一下,別有什么壞事發(fā)生在你身上”,洪林吃著剛端上來的花生米,示意媳婦兒坐下,一起聽,
“能有什么大事,栓柱哥,你別忘了,我可是從死人堆了爬出來的,山西煤窯那事你可是知道,地府的閻王都不要我”說完,還展示了自己求來的平安符,
“大師給開過光的,很靈的,值個上千塊,我每天都戴在脖子里,有時候還會去拜佛”
栓柱媳婦兒聽他吹牛就給了他一個白眼,心想沒準是個塑料的玩意,騙人的東西呢。
“咱村里最近不是學(xué)習(xí)蘭考種樹,植樹造林呢”栓柱哥喝了一口酒,另外的話沒說完,
“那咋了,你種你的樹就行,防你的沙,我又不要村里的獎勵,跟我沒半毛錢關(guān)系,你就不用再動員我去做這樣的事情了”
“看來你消息不夠靈通,村里傳,領(lǐng)導(dǎo)視察蘭考路過這,有風(fēng)聲說警察知道你小子現(xiàn)在有些不老實,已經(jīng)有人盯上你了,讓你小心些,別進去蹲了號子,嚴打可是厲害呢”
洪林滿臉的不屑,“放心吧,我的老哥哥,還能讓條子逮著我,他們都沒有那個能耐”。
“行,你本事大,警察管不了你,你萬一路上遇到截道的二愣子的混混,把你身上的錢都強搶了去”
“他們敢!我回頭就找兄弟們收拾那幫截道的人,以前有個拿個砍刀在黃河邊被我給收拾了,牛的氣什么樣了,最后還是服了”
吃飯都要到半夜了,又商量了一些細節(jié),洪林才走,
“后天晚上,大概打一更的時候,我把人帶來,”
“被打更的人撞見怎么辦,”
“都打點了堵上了嘴,這村里誰不稀罕錢”
天亮了,早上的時候空氣還是涼快的,村里的更多的人都開始植樹了,種樹之余也有一些振奮人心的消息,
“聽說咱們這很快就要學(xué)安徽落實干大包干了,以后這地是自己的了,打多了糧食就歸自己,想到這大家干活就更賣力了”,
“不能是假的吧,前兩天有人私自倒賣一些銀器,還被抓了,罰了錢,銀器都歸國家了,還能把地給你?”
張奎聽著這些傳言津津有味,他種的樹和栓柱的樹挨著,兩個人都暢想著有自己地多好,
“我要是有了地種,還做什么小生意,晚上也不去打牌去了”
張奎笑呵呵的,他的腦子里也干凈,一直在想的是怎么在牌桌上贏錢再贏錢。
“我前幾天玩牌的時候,遇到洪林哥了,也不知道他人在哪發(fā)財,在干嘛,晚上他在牌桌子上輸了幾百塊,都不帶眨眼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他是真能掙錢啊,你知道他干啥生意?”張奎倒是挺羨慕的,眼睛里都放光了。
“有人說他身上好像還帶著金子呢,不少的寶貝都戴身上了”
“拴柱哥,聽說你倆關(guān)系好,從小就認識了,那他做生意怎么不幫幫你,帶著你一起發(fā)財啊”
栓柱對于這樣的發(fā)財還真沒想過,就他那買賣,傷天害理,他也干不來,
“我這人你也知道,我沒那經(jīng)商做買賣的頭腦啊,而且這小子嘴也嚴,發(fā)財經(jīng)怎么能輕易告訴別人,我猜他是不是又去山西下煤窯了,據(jù)說下煤窯掙的多呢,或者自己包了煤窯廠?”他這樣搪塞著,盡量不讓人發(fā)現(xiàn)自己在說謊。
“說來也許拜佛真有用,你說上次山西煤窯上次就他福大命大,出事之前,他總偷懶,也是運氣好,沒被埋地下去,這命夠硬的,咱們村好幾個人命都沒了”
閑聊了半天,快該回家了,洪林就沒有和他再多啰嗦,起身就回家去了準備去收拾東西。
6 地窖中的秘密
晚上吃完飯,他和媳婦兒便開始帶著收拾好的工具下菜窖,洪林專門吩咐,“準備這活只能晚上干,千萬別讓人看見!,另外把挖的新土也得處理好了”
媳婦兒就在地上接應(yīng),干活的時候栓柱在地窖下用煤油燈照著,一鏟子一鏟子往背簍里鏟土,
“裝滿子,往上拉吧” 栓柱指揮著媳婦兒,讓她把這些土拉上去倒掉。
“你不能少裝點土,我自己怎么能拉的動,這死沉死沉的,這都是土,不是菜”
“別廢話了,快干吧,下一背簍我少裝點,你把土記得背遠點倒”
地窖原本就已經(jīng)是五米深了,只需要往旁邊挖一挖,至少能躺下一個人才能行,這樣才能吃喝拉撒都在這里進行。
“你在下面要是感覺憋的慌,就趕緊上來”栓柱媳婦兒還有些擔心他會被悶著,又覺得這很像下煤窯挖煤,腦海里不斷臆想煤窯塌方的場景,但這話她不敢說出來。
“有煤油燈照著呢,這菜窖都有通風(fēng)的,不會發(fā)生什么大事”
兩個人忙活到大半夜,第二天還是不放心倒騰出來的土,又早起把新土平鋪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去了,
“別人問,就說在墊高院子呢”。
太陽很曬,倒是一個好天氣,也沒有什么風(fēng)吹過來。
“咱們把大兒的鋪蓋拿出來曬曬,放到窖里去給她用吧”栓柱媳婦兒商量到,
“你還挺有菩薩心呢,咱們兒子從學(xué)校里回來之后蓋啥,咱們的棉花還沒長出來呢,也沒什么新被子用了”
“沒事的,總不能讓個大活人躺地上睡吧”,他也沒攔著,因為他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7 星辰下的等待
又到了晚上了,栓柱媳婦兒吃完飯刷完鍋和碗,早早的把二兒子哄睡了,就開始等人過來了。
屋子里熱,她和栓柱一起鋪著一個涼席,躺在地上,仰著頭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月亮,也在等著仔細聽著聽打更聲。
“天上這么多星星,我看著怎么還轉(zhuǎn)呢,他們是會走路?”
“我看,也許是有天上的仙女呢,你覺得天上有仙女沒有”
“為啥是天上才有仙女?地上不配有?”栓柱不解的問,
“什么樣的人配稱仙女”
“就豬八戒眼中的漂亮媳婦兒唄,還能是什么”
“這個你別問,我不知道,我不是豬八戒,也許也沒有那么多仙女吧”
“你說為什么村子里會有人買媳婦兒,要是媳婦兒不夠了,從別的村娶,或者家里就不能燒香拜佛求老天爺給分兩個?”
“這能因為啥,家里窮,娶不上唄,還能因為啥,家里有錢沒見娶不上的”
“再說了,你沒聽說,玉帝自己的女兒都被人拐跑了,給牛郎當媳婦兒去了,還牛郎,就一放牛的,便宜那小子了”
栓柱媳婦仿佛如有所思,
“你看咱這地方,又窮又落后,還沒有掙錢的營生,以后村里的女子要是很少,我們的兩個兒子怎么辦,以后也讓洪林給買媳婦兒嗎?”
媳婦兒的話,讓栓柱有些愣住了,他之前聽兒子說過,鎮(zhèn)上的女學(xué)生,下課之后很多都不和他說話,他還問為啥,但兒子沒告訴他具體的原因,
聽說是因為什么“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樣的話。
天上的星星轉(zhuǎn)動著,約摸著快到打一更的時候,栓柱就起身往門口去。他聽到有腳步聲,即便是夜里,他聽走路的聲音也知道那是洪林過來了,
“快,媳婦兒拿燈去,帶著人去地窖那里去,他來了,把她帶來了”
只有洪林自己一個人把人帶來了,周圍什么也沒有,拴柱看著他們從黑夜里走來,好像黑夜憑空生了兩個人出來了。
關(guān)上門。
8 黑夜中的交易
三個人努力把洪林帶來的人帶到地窖以后,才把眼上的布給摘了,她已經(jīng)沒有呼喊的力氣了,眼睛里都是恐懼。
“給她弄一些吃的,”洪林說道,
“栓柱哥,人先放你這了,給我看好,我還要去外地找買家,回來給你票子”
“你還要去找下家啊,你看這都一更天了,大晚上的趕夜路啊,你天明再走吧,大兒子的屋給你住也行”
“是我住你大兒子屋啊,還是她住啊,栓柱哥,要不這個留下來,給你當兒媳婦也行啊”洪林有些半開玩笑的說,
“但是你得給我錢了”
“別說這話,我們都是正經(jīng)人家,這不擔心你走夜路,不放心嘛”
“我在煤窯地下比這天還黑呢,我都能找到道,即便是三更天走夜路我也不怕,我還有平安符呢,誰也傷不了我”
“再說你家也沒有席夢思啊”
“行行行,你掙了錢嬌貴了,睡不了這硬板床,”
“不住就不住吧,不過那你說她不會記得我倆吧,我倆又不能蒙著面去見她” 拴柱媳婦兒說道,
“不會的,我的好嫂子,你把心放肚里吧,再說了,她記不住的,”,
",她要是敢亂來,除非是她不想活了"說這話的洪林,眼睛里閃過一絲殺意。
拴柱送人就站在了門口,虛掩著門看著洪林又向黑暗中走去了,煤油燈照那綠豆般大小的光在黑夜里尋不到他了,他從黑暗中走來,又向黑暗走去,直到他被這黑夜吞噬了,他聽不到路上有什么腳步聲了。
他倆頭兩天還經(jīng)常下去給她送飯去,生怕她有什么事發(fā)生。
拴柱媳婦看她的模樣,是一個小姑娘,便覺得她的遭遇有些可憐,小姑娘似乎是被打怕了,只要有人說話要求她,本能的求生讓她不管誰遞過來的食物,都收下來,一連過了好幾天,她才開始說話,對著拴柱說。
“你丈夫有你這樣的媳婦兒了,你怕他嗎?他也會睡我嗎?”
她猛的一驚,這人說話也不害臊,心想著即便栓柱答應(yīng),自己也不能答應(yīng),“他都糟老頭子了,他要是敢碰你,我就敢閹了他,你信不信”,栓柱媳婦兒突然來了潑辣勁。
但她內(nèi)心還是平靜的,總想更了解她一些,
“也就是我沒生個閨女,看著你可憐巴巴的樣子,就想掉淚”
“把你帶來的人沒對你做什么吧”,栓柱媳婦兒有點不相信洪林的話,他已經(jīng)走了好幾天了,還是沒有音信,早知道臨走之前,先讓他留下些錢再說。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女孩的聲音里沒有絕望的,嘴巴里還有飯在嚼。
“你要說辦那事,我的遭遇又不差他一個人”
他們倆挺吃驚的,又有些明白了。
“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可以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事情呢”
9 警察的探訪
從最開始的緊張,過了三五天之后兩口子倒是有些不擔心地窖下的女子了,反而是洪林一點消息沒有,更讓人覺得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栓柱媳婦兒給栓柱說,
“咋了,”他放下喝水的碗,不知道媳婦兒要做什么。
“咱們也等不來洪林的消息了,他都走了快半個月了吧,怕不是這次沒躲過去,死外頭了吧,咱們要不把女子放了吧,他這樣的人做事情沒有好下場的”
“他死了?放了她?”雙柱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這念頭?!拔倚睦镱^其實也是慌呢,但這事總得好好想想,萬一他回來了”
他走在路上,此時夜色已經(jīng)降臨,夜里黑的像送走洪林的那天晚上,到栓柱走到村口才有一些光亮,他和大家閑聊了起來,也想暫時忘了這件事。
“這次種樹,據(jù)說是蘭考先搞起來的,據(jù)說人家還搞成功了,不過,誰知道蘭考在哪里呢,是個什么地方”
“蘭考能在哪里,就黃河邊上的地名嘛不是,要不然風(fēng)從哪里吹來的黃沙?”
大家七嘴八舌的還在討論著種樹的事,又說大包干的事,但栓柱的心還在想著媳婦兒說的話,還有“他死了,放她走”這個甩不開的念頭。
突然從遠處有燈亮起來了,照亮了站在路口的這一批人,在這里的人從來沒有真的見過這稀罕的玩意能有這么的亮,
“這應(yīng)該是有汽車過來了,大家都讓一讓,沒準是視察蘭考的領(lǐng)導(dǎo)從我們這里路過呢,咱們不能都站在這,跟截道的土匪一樣堵人家路”
等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一輛車,車上的燈閃爍著,有認識字的人看出來來,車身上還寫著“警察”。
“誰敢截這樣的車,沒準車里有機關(guān)槍呢”
“老鄉(xiāng)們好,想跟大家伙打聽個人”一個人從車里下來了,給人群中的老爺們開始發(fā)煙,
“你是警察嗎?”接過煙的人有些放松了,下來的人還沒有那么可怕。
“是嘞,是嘞”
村民們沒有跟警察打過交道,真的說上話,還有些膽怯呢。
“你們這個村子里,有沒有認識一個叫洪林的人?想打聽一下”
聽到這個名字,栓柱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感覺有些害怕,
“咋了”有人回了一句
“老鄉(xiāng)們莫怕,就是打聽打聽這個人”
“栓柱,你不是認識嗎”眾人把眼光投向他這里。
栓柱此時渾身在發(fā)抖,他預(yù)感著洪林應(yīng)該是出事了,所以才會有警察來找他。
“你認識他?知道他去哪里?”警察問。
栓柱飛快的想著該如何回答,“前兩天他和我一起種樹來著,我們村里正在向蘭考學(xué)習(xí)種樹,防風(fēng)固沙”
“不是回答這個,我問你的是他去哪了,這個事他有沒有和你說過?”警察似乎有些嚴肅了,
但此時栓柱什么也想不起來了,洪林根本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地址要去哪,只是說去找買家賣掉那個女孩,但是這樣的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
“種完樹,我就不知道他人去哪里了”
警察也沒有多問,就說了一句“如果見到他,給他說,警察正在抓他,他跑不了的,讓他趕緊回頭”。
警車開走了,人們還在議論紛紛,
“我就說這小子掙錢掙的不干凈,這下好,警察找上門了,他躲起來了”
“車上面還有一條大狼狗呢,你們看見沒”
“這個警察有點東西,我們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車里頭還有好幾個警察呢”
“他來抓人,你們看到他身上有槍沒有?”
.........
栓柱獨自回家去了。
10 抉擇與釋放
躺在床上,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有些睡不著,“媳婦兒,你睡了嗎?”他輕輕地搖了搖。
“怎么了,發(fā)什么瘋?”
“我今天遇到警察了,問了洪林去哪,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
“他應(yīng)該是出事了”
我們得咱們應(yīng)該把怎么應(yīng)付洪林和那個小姑娘的事想好。
天亮了,栓柱和媳婦兒又下到地窖里去找那個小姑娘去了,把兩個人夜里商量的事告訴她了,
“有件事你得答應(yīng)我們”
“你先說什么事吧”
“你先答應(yīng)”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她想活著,做什么都愿意。
“難道你真的想在賣掉我之前,讓我和這個大哥睡一覺”她面無表情的說著,“我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了,算著日子,他該回來了,但是做這事之前那得讓你媳婦兒出去,我也不白吃你家的飯”
“不是這事,你腦子壞了,”栓柱媳婦兒罵道,“本來那個人都不是個東西,你也別做傻事,我覺得他就是一頭種豬,答應(yīng)我們不糟蹋你,他竟然沒辦到,他讓我們也敗了德,害的我們晚上睡覺都心神不寧的”
“你得發(fā)誓不說出去”栓柱說這話的時候,他想起來警察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抓了去審問,“他覺得必須得聽媳婦兒的他能心安”。
“行,我發(fā)誓答應(yīng)你們,你們不能把我了當妓女去吧”
“聽著,我們打算把你送走,但是你走了以后,回到家不能告訴警察說是我們在地窖關(guān)著你的事”
“我能!要是能放我出去,你們倆就是我再生的父母”說完,小姑娘一個勁的磕頭,還斬釘截鐵的要歃血為誓。
“你怎么被他騙來的?”
“在電子廠打工,談戀愛,懷孕了,男朋友不要我了”
“他收留了你?”
“準備明天就讓你走,越快越好!”
“那個人他不回來了?”
“不知道”
“回來了,找不到我,他可是會拿刀子找你們要的”
“你不用管”
“那我怎么感謝你們”
“那不用了,我們信你,我們也有孩子,可不能造這孽了”
11 歲月的無聲結(jié)局
安頓好家里的事,把孩子放到奶奶家,兩口子天剛擦黑就帶著小姑娘尋家去了,按照她的描述,她的家離著也倒也不是很遠,回到家和家里的父母一說,便認了栓柱和栓柱媳婦兒為干爹干娘,約定過年過節(jié)當親戚來往,還互發(fā)毒誓永不提此事。
就這樣很多年過去了,學(xué)習(xí)蘭考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是頗有成效,整個村子已經(jīng)都種上樹了,村里的大包干也干了,糧食產(chǎn)量也漲了,倒是糧食有些不值錢了,傍晚的時候栓柱一如往常蹲在村口,小姑娘已經(jīng)變成孩子媽了,洪林卻一直沒有回來。
“你干閨女又帶著孩子來看你了,栓柱,你可真有?!?/p>
拴柱只是抽著煙,沒有說什么話,村的路口幾十年也不變樣了,還是這樣,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栓柱的好兄弟洪林到底去了哪里根本沒人知道,他有的時候還會一更天起來去門口看看,但是已經(jīng)沒有打更的人了,那天也沒有人知道他離開這里之后到底去了哪里,所以關(guān)于有的人猜測就是他其實早已經(jīng)是死了。
“你都念叨他多久了,我估計著他人一定是死哪個角落里,沒準被狼啊虎啊的吃了,,或者掉黃河里也說不定呢,你想啊,要是他還活著難道不會回來找你要人,要錢,難不成還在監(jiān)獄里關(guān)著嗎?”栓柱媳婦兒每次都分析的有理。
又是一更天了,栓柱大概是老了,睡不著,他慢慢起床向門口走去,東望西望,確定是沒有外人來,路邊已經(jīng)是安裝上了路燈,他一直沒有搬家,在原址上蓋了新房,把菜窖填平了,蓋了新房子。
洪林那天晚上分明是從這里向黑夜里走去了,他應(yīng)該是沒有回頭看拴柱來送他,只是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從黑夜中消失了,黃河的浮橋上再也沒有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身影,就像風(fēng)帶走了沙土一般,等風(fēng)停下來,沒人關(guān)心會落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