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遺物之謎整理爺爺遺物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面古怪的銅鏡。鏡框刻著“寧為玉碎”,
鏡面卻總蒙著層擦不掉的霧氣。夜里撫摸冰涼的雕花時,指尖傳來雪粒的觸感。
霧氣突然散開,鏡中映出爺爺被綁在軍械箱上的身影,嘴角流血。他身后站著年輕的義叔,
正對舉槍的士兵們揮手?!暗瑸榱藘鹤忧俺?,您就安心背了這軍餉虧空的黑鍋吧。
”士兵扣動扳機瞬間,爺爺嘶吼穿透鏡面:“冷啊…雪真大……”整理爺爺遺物這件事,
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我心口來回拉扯。
房間里彌漫著舊書、樟腦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時光本身的塵埃氣味,
厚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欞,斜斜地切割進來,光柱里懸浮的微塵緩慢翻滾,
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幽靈在無聲起舞。爺爺去世快半年了,死于一場凌晨的“意外”心梗,
走得猝不及防。爸媽早把要緊的物件收走了,剩下這堆蒙塵的故紙雜物,
便理所當(dāng)然地成了我這個暑假返鄉(xiāng)大學(xué)生的“任務(wù)”。角落里那個積滿灰塵的老式樟木箱,
像個沉默的守墓人。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箱蓋,朽木的氣息混合著更濃的樟腦味撲面而來。
里面塞滿了舊報紙、泛黃的線裝書、幾件漿洗得發(fā)硬的中山裝,還有一堆零碎。
就在我?guī)缀跻艞?,準備合上蓋子時,箱底角落一個被舊藍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
突兀地硌了一下我的指尖。扯開那層洗得發(fā)白、帶著霉味的藍布,一面銅鏡露了出來。
它并不大,比巴掌略寬,入手卻異常沉重。鏡框是暗沉沉的黃銅,繁復(fù)的纏枝蓮紋纏繞盤踞,
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古意。那些精細的雕花縫隙里,填滿了經(jīng)年累月的陳垢,
摸上去有種粗糲的顆粒感。鏡框正上方,深深刻著四個筋骨嶙峋的篆字:寧為玉碎。
字口很深,帶著一股冷硬的決絕。而鏡面本身,
卻覆著一層怎么也擦不掉的、牛奶般的濃稠白霧,混沌一片,照不出任何清晰的影像,
只有一片模糊的、晃動的微光。這面鏡子,像一個固執(zhí)地封存著某個秘密的啞巴。
2 銅鏡驚魂鬼使神差地,我把它帶回了自己二樓的房間,放在了臨窗的書桌上。
夜晚很快吞噬了白日的喧囂。小城沉入睡眠,窗外只剩下夏蟲單調(diào)的鳴叫。
臺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書桌一角,我靠在椅背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那面銅鏡吸引。
它靜靜地躺在那里,暗沉的銅色在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澤,
“寧為玉碎”四個字像四只冰冷的眼睛。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驅(qū)使著我,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撫過鏡框上那些冰涼而繁復(fù)的纏枝蓮紋。指尖觸碰到銅質(zhì)的瞬間,
一股異樣的寒意猛地鉆了進來!那不是金屬正常的涼,而是一種刺骨的、帶著濕氣的冰冷,
仿佛瞬間從仲夏夜跌入了數(shù)九寒冬。更詭異的是,我清晰地感覺到,
指腹下那些凹凸的雕花縫隙里,似乎嵌著幾粒極其細微、堅硬而冰冷的東西。雪粒?
這個荒謬的念頭剛冒出來,異變陡生!3 風(fēng)雪絕命鏡面上那層濃得化不開的乳白霧氣,
毫無征兆地、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拂開!霧氣并非消散,而是向四周急速退去,
露出了鏡面中央一片清晰的景象——那景象絕非反射自我這間點著臺燈的現(xiàn)代臥室!
一片混沌的、翻涌著灰白雪沫的黑暗!狂風(fēng)卷著鵝毛大雪在畫面中瘋狂肆虐,
發(fā)出一種隔著鏡面都能感受到的、沉悶而凄厲的嗚咽。刺骨的寒意仿佛透過鏡面,
直接噴涌出來,將我周身的空氣瞬間凍結(jié)。我的血液似乎也在這一刻凝固了。
視線艱難地穿透狂暴的風(fēng)雪,聚焦在畫面的中央。那里,
赫然矗立著一個巨大的、深綠色的軍械箱!箱體上殘留著模糊的白色編號和斑駁的泥濘冰渣。
一個穿著深灰色舊式棉袍的瘦削身影,被粗糙的麻繩死死地捆綁在冰冷的箱體上。
棉袍在狂風(fēng)中獵獵翻卷,露出里面同樣單薄的夾襖。他的頭發(fā)花白凌亂,沾滿了雪沫,
頭顱無力地低垂著。我的心跳驟然停止!是爺爺!那張刻滿風(fēng)霜、無比熟悉的臉,
此刻慘白如紙,嘴角蜿蜒著一道已經(jīng)半凝固的、暗紅發(fā)黑的血痕,一直流到下顎,
滴落在胸前積了一層薄雪的前襟上,洇開幾朵刺目的暗花。他的眼睛半睜著,
目光空洞地投向風(fēng)雪深處,沒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敗。
而就在爺爺被捆綁的身軀側(cè)后方,一步之遙,
筆挺地站著一個穿著深藍色呢子軍裝、披著厚重毛領(lǐng)軍大衣的年輕軍官!他身姿挺拔,
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小半張臉,但露出的下頜線條緊繃,透著一股鐵石般的冷酷。
他的右手戴著雪白的手套,此刻正高高舉起,對著畫面之外的方向,用力而穩(wěn)定地揮了一下!
一個清晰無比、不容置疑的指令手勢!“爹,”一個冰冷、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的年輕男聲,
穿透了鏡中風(fēng)雪的嗚咽,也穿透了我耳膜的嗡鳴,清晰地鉆進我的腦海,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與殘酷,“為了兒子前程,您就安心背了這軍餉虧空的黑鍋吧。
督軍的位子,兒子坐穩(wěn)了,自會替您風(fēng)光厚葬,讓您……死得其所。
”這聲音……我渾身劇震,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是義叔張振武!
是那個后來在省城身居高位、在爺爺葬禮上還一臉沉痛念悼詞的義叔!只是鏡中這個聲音,
年輕了太多,也冰冷、陌生得如同地獄刮來的陰風(fēng)!鏡頭猛地拉遠!畫面邊緣,
幾個模糊但清晰的士兵身影顯現(xiàn)出來。他們穿著臃腫的棉軍服,端著老舊的步槍,
黑洞洞的槍口,在漫天風(fēng)雪中,齊刷刷地對準了被綁在軍械箱上的爺爺!
冰冷的槍管在風(fēng)雪中反射著微弱的、死亡的光澤。
“預(yù)備——”一個粗嘎的、毫無感情的聲音穿透風(fēng)雪,下達著指令。
爺爺?shù)痛沟念^顱猛地抬了起來!那張慘白如紙、布滿血污的臉上,
肌肉因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扭曲、痙攣,深陷的眼窩里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那不再是空洞,
而是凝聚了所有生命最后力量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怨毒與不甘!他干裂的嘴唇張開,
喉嚨里發(fā)出一種被血塊堵塞的、野獸般的嘶吼,那嘶吼并非針對眼前的槍口和士兵,
而是穿透了狂暴的風(fēng)雪,死死地釘在了那個披著毛領(lǐng)軍大衣的年輕背影上!
就在那聲嘶吼即將沖破喉嚨的剎那,
就在士兵手指即將扣下扳機的電光火石之間——爺爺布滿血絲、幾乎要瞪裂的眼球,
猛然間轉(zhuǎn)動了!那怨毒的目光,仿佛越過了鏡中那個殘酷的時空,
穿透了七十多年漫長的歲月塵埃,毫無預(yù)兆地、精準無比地,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隔著這面詭異的銅鏡,他的視線與我驚駭欲絕的目光,在虛空中轟然相撞!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
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嚨,我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爺爺扭曲的嘴唇翕動著,
不是對著鏡中的任何人,而是對著鏡外的我,
撕裂的、帶著無盡冰寒與絕望的嘶喊:“冷啊……雪……真大……”4 鏡中真相“砰——!
?。 币宦暢翋灥萌缤劐N砸在朽木上的槍響,混合著鏡面陡然爆裂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在我的腦子里轟然炸開!“啊——!”我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尖叫!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
后背瞬間被冰冷的汗水浸透,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凍僵的木頭。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剛才那血腥、冰冷、絕望的畫面在瘋狂閃爍:爺爺嘴角的血,義叔揮下的手,
黑洞洞的槍口,以及最后那穿透靈魂的怨毒一瞥和嘶吼……黑暗中,
書桌上的臺燈被我掙扎的身體帶倒,“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板上,燈泡碎裂,
房間徹底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有那面銅鏡,靜靜地躺在書桌上,
鏡框上“寧為玉碎”四個字,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下,泛著幽幽的、冰冷的暗澤。
我癱軟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床沿,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渾身篩糠般劇烈顫抖。
黑暗中,只有我自己粗重、急促、帶著哭腔的喘息聲,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那面鏡子,
像一個通往地獄的窗口,在我面前無聲地敞開著,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寒氣。
混亂的喘息在黑暗里撞了許久,才漸漸平息成壓抑的嗚咽。地板冰涼,
那寒意順著尾椎骨往上爬,和我骨髓里殘留的鏡中暴雪遙相呼應(yīng)。窗外蟲鳴不知何時停了,
死寂像粘稠的瀝青糊住每一寸空氣。我蜷在床腳,視線卻像被磁石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