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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崔小七在想要不要掉頭開溜,能躲一日是一日。

手斜拉韁繩,指尖在粗糙的韁繩上碾了碾,牛車轱轆已經(jīng)開始打彎。

遠(yuǎn)處突然炸響一嗓子,像破了洞的銅鑼。

“崔小七!你大限已到!”

崔小七聞聲恨不得一牛鞭抽在王守根的嘴上。

不在家看著瘸腿的兒子,瞎跑個(gè)什么勁兒?吃飽了撐的。

再說了,什么叫大限已到,老娘我倍兒年輕,今日你頭七?。?!

武大富轉(zhuǎn)身瞧見了她,勾了勾手。

崔小七只能硬著頭皮,駕著牛車停在自家門前。

許巧巧和小八、小九齊齊跑到門外。

小八瞧見車上沒有裴寂,有些竊喜,可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男人跑了?心中又漫起擔(dān)憂。

“娘,小八、小九、你們先把糧食搬進(jìn)去。”說完朝著武大富喊了一嗓子,“武爺,我去歸還牛車,馬上回來,您且等一等?!?/p>

聽見崔小七的話,應(yīng)允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王守根生怕崔小七跑了,跟屁蟲似的,先是跟著她去還車,又跟在身后一起回來。

武大富伸出手,掌心朝上,“你家男人的戶籍?!?/p>

“沒有?!贝扌∑唠p手一攤,聳肩道,“誰知他后悔入贅,跑了?!?/p>

實(shí)話實(shí)說。

許巧巧一聽,天塌了!

現(xiàn)在去借銀子根本來不及,她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武大富正要說些什么,王守根卻搶先一步,惡狠狠地說:“那就隨著武爺走,趕巧今日官媒正在城內(nèi)指親!給你尋個(gè)好人家。”

平時(shí)耷拉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溜圓,恨不得把崔小七生吞活剝。

他兒子瘸了一條腿,怪在她身上。

崔小七拍了拍身上的干玉米葉子,沒好氣道,“咸吃蘿卜淡操心,你兒子的稅銀交了沒?”

“聽說昨兒個(gè)村口躺著個(gè)渾身是血的倒霉蛋呢?”

“你!你別亂扯,現(xiàn)在正說你的事?!蓖倌亲觼y濺。

“王里正,你的銀子備好了沒?”武大富轉(zhuǎn)頭,斜眼看向王守根。

王守根沒想到他會(huì)幫著崔小七搭腔,這一提,老臉漲的通紅,心中的怒氣翻涌。

他從懷中掏出官府婚書,遞給武大富,語氣生硬:“我家文娃子,今日也是成親了,不用交稅銀了?!?/p>

小九年紀(jì)雖小,卻十分機(jī)靈,他搬來一個(gè)木板凳放在武大富身后,站上去盯著婚書仔細(xì)瞧,小聲念道:“花大翠?”

“花大翠?。 毙【磐蝗慌d奮地大喊一聲,跳下板凳,拽著崔小七的衣角搖晃,“七姐,村東頭寡婦就叫花大翠!”

崔小七捏了捏小九的鼻子,寵溺道,“看來你八姐是用心教你識(shí)字了。”

小八,許巧巧愣了一下,抿著唇想笑不能笑。

說起花大翠,那可是村里有名的人物。

她今年三十二歲,二十二歲就守了寡。

大兒子十五歲,小兒子才六歲。

至于小兒子的生父是誰,猜想可太多了,是個(gè)謎。

平日里,她最喜歡站在村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調(diào)戲路過的俊俏小哥。

潑辣的名聲在十里八村無人不知,和楊大娥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武大富嘴角忍不住上揚(yáng),意識(shí)到失態(tài)后,他清了清嗓子,把婚書還給王守根,“沒問題,不用交銀子了?!?/p>

“恭喜根叔喜當(dāng)爺!”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聽說花寡婦家的小崽子,上個(gè)月還追著你家文娃子喊爹呢!簡直是神口,這還真就是“爹”了?!?/p>

王守根聽出了挖苦的味兒,氣的直瞪眼,喉嚨卡著一口老血,說不出話。

他何嘗不想給兒子娶個(gè)家世清白的姑娘,可十里八村沒有一家愿意把女兒嫁過來。

昨天文娃子渾身是血地躺在村口,家里僅有的銀子都拿去請(qǐng)郎中和抓藥了,實(shí)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等過段日子,休了就是。

“崔小七,跟我去見官媒,還是交銀子?”武大富開口。

小九扯了扯崔小七的衣角,眼淚汪汪道,“七姐、我不要你走。”

“七姐......”小八咬唇。

許巧巧已經(jīng)泣不成聲,這一去一輩子就毀了。

崔小七的手緊緊握了握,沒得選擇,“走吧——”

“娘子、要去哪里?”

這聲音讓崔小七渾身一震。

只見矮小的院門前站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個(gè)子太高,被門扉擋住了臉,看不清模樣。

但崔小七知道,是裴寂!

裴寂微彎腰走進(jìn)院內(nèi),渾身依舊散發(fā)著冷冽的氣息。

小九擦了擦眼淚,姐夫沒跑啊,原來七姐方才是開玩笑的,立馬破涕為笑。

軟糯糯地喊了幾聲,“姐夫,姐夫、姐夫!”

裴寂:......

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

“嗯?!崩淅鋪G了一個(gè)字出來。

“人在這也不算、沒有戶籍證明,婚約不奏效!照樣得跟著走。”

王守根突然打了個(gè)寒顫,眼前男人的目光掃過來時(shí),他只覺后頸發(fā)涼,仿佛被毒蛇盯上的田鼠。

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皮,挪到武大富的身后。

崔小七轉(zhuǎn)身去屋子拿來婚書,只是上面還沒落下彼此的名字。

裴寂緩步走到崔小七身邊,接過婚書,指甲劃破指腹冒出血珠子。

崔小七看著他在婚書上落下她倆的名字。

紅的扎眼。

這就是夫妻了。

裴寂甩出燙金戶籍文書,武大富接過的瞬間,身形猛地一晃。

泛黃的宣紙上“裴寂”二字鐵畫銀鉤,邊角竟有獨(dú)特的暗紋??!

這可是三品以上官員才有的。

難道他就是狠名在外的......

他的膝蓋不受控制地發(fā)軟,幾乎要跪下去。

此地不宜久留。

慌亂間把文書塞給崔小七,“不…不用交稅銀了!”

他不敢從裴寂的身邊走過,踩著雞窩棚翻到隔壁院落。

驚得窩里一只下蛋的母雞,撲棱著翅膀飛出雞窩。

一顆蛋砸進(jìn)積雪中。


更新時(shí)間:2025-06-10 18: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