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個小時,無邪將所有小蘿卜頭全部從泥坑里拔了出來??粗@些蘿卜頭渾身充斥著怨氣,他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無邪暗自欣慰:‘還是小哥聰明,早早就換了個地方躲好了。’
張??偷热嘶ハ鄬σ?,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啞巴。張源山皺眉道:“他難道提前通知過啞巴,讓他躲好?”
張海客搖了搖頭:“沒看見他們有過暗號。應(yīng)該不是?!?/p>
張海蝶問:“那啞巴躲哪里去了?”
眾人中間只能聽見一片靜謐黑夜下傳來的鸮聲,詭異蒼涼。
…
折返路上,無邪雖然依舊渾身疼得厲害,但是心情很好。眼見一樹梨花在月色下泛著皎潔的微光,他走上前拍了拍,下意識想說:‘小哥,胖子,快看下雪了!’
可又慢一拍的反應(yīng)過來,身處不同世界了。他背著手,在樹下漫步,看挦綿扯絮,‘落雪’飄白,安靜而盛大。
‘原來才過了這么短的時間,唉,真想胖子和小哥?!療o邪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心道:‘難道是因為我餓了,所以這時候特別想念胖子?’
這么一想,他就又開始嫌棄起了大本營的飯。雖然他一個糙老爺們隨便對付幾口就能活,以前倒斗困難的時候啃壓縮餅干也能將就,但是為什么這個大本營的飯這么難吃。
無邪心里暗自腹誹:‘他們是怎么做到能夠把米飯蒸的黏黏糊糊的?是準備貼對聯(lián)用嗎?!還有那個大鍋燉!按道理應(yīng)該是相當入味的菜吧,他們是怎么做到營養(yǎng)不均衡,味道咸死人的?!還不如黑瞎子的青椒肉絲炒飯!’
月色照君子。然而拋開那么幾分風花雪月的味道,君子此刻的五臟廟空空如也,正應(yīng)景的打鳴。
忽然,山里的野雞叫聲吸引了他的注意。無邪心情像是過山車一樣,變化不斷。但至少此時此刻,他心情不錯,因為找到了能夠解決口腹之欲的好雞。
無邪往返程的方向走,心中盤算著弓弩和槍的準頭手感,希望自己能一擊即中。
然而就在他踏上臺階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被人注視的目光。他將手按在腰后的大白狗腿上正準備動手,卻見那個臟面有些眼熟。
陰影下,悶油瓶摘下了臟面先開了口:“你找我,是想說什么?”
無邪一愣,他什么時候找悶油瓶了?‘等會!’他忽然想起來了,他在對戰(zhàn)結(jié)束前的確是看了悶油瓶一眼。
他暗自拍了下腦門,他怎么忘了悶油瓶這老小子是眼神定暗號的!‘…不,現(xiàn)在是小小子了?!療o邪真對自己過分矯正的腦洞無語了。
然而這么一想,他就想到別處去了。例如在西王母那處時,小哥對著他暗示▼_▼:“天吶,是陳文錦!”
然而很可惜,他沒看懂悶油瓶的眼神暗示,也沒聽懂他的提醒。還是在后來快結(jié)束了,才慢慢品出味的。
悶油瓶見他陷入了思考,就明白是自己會錯意了。他戴上臟面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有監(jiān)管者就準備離開。
無邪看著他的臟面,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閃過一句話:‘世界全是迷亂,眾生都在放縱。神在高閣貪歡,螻蟻在地宮歌舞,只有他,皮相裝惡鬼,內(nèi)里是凈土’。
“來都來了,進來坐會吧。我知道你都大概想問什么。”無邪心中盤點腹稿,抬手便推開了房門。
悶油瓶猶豫了片刻,跟上了無邪的腳步。無邪對他并沒有設(shè)防,進門后便將大白狗腿放在桌上。自己自顧自的點上爐子,又將一個鐵盒裝的餅干推到了他的面前。
“差人替我跑了個腿買的,短時間應(yīng)該是差使不動了。是給你的,嘗嘗看好不好吃?!睙o邪知道悶油瓶喜歡吃甜食,尤其是大白兔奶糖。然而這里地方偏僻,即使跑很久去鄉(xiāng)鎮(zhèn),也只能買到老式的黃油餅干。
悶油瓶只看了一眼,并沒有觸碰。無邪也不催促,而是如同講述睡前故事般緩慢的說起了康巴洛人與張家人的關(guān)系。
悶油瓶也沒說自己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他只是沉默的坐在爐火旁安靜的聽著,感受著難得的溫暖。直到無邪說到了某個被選中獻祭的康巴洛人女子與某個張家男人相愛,誕下子嗣。
那二人,分別就是白瑪與張拂林。也是悶油瓶的親生父母。可惜悶油瓶從未見過他們。
他未出生,母親藏醫(yī)白瑪就被當做閻王騎尸的祭品。重傷不治,葬于藏?;ㄌ?。他的母親和他父親戀愛前就被定為閻王騎尸的祭品,生下悶油瓶后,就被拖去獻祭了。
一出生父子就被張家本家派人追殺,抓回本家后,為了讓本家人饒小哥不死,張拂林同意讓悶油瓶代替已經(jīng)死去的3000年圣嬰。接著張拂林便被被族人處死了。
無邪說到這,便小心的看了一眼悶油瓶的臉色。他會提前將這件事情告訴悶油瓶,其實也是想要讓悶油瓶清楚自己的前生,然后讓他和自己走。
出乎意料,悶油瓶聽完后的表情很平靜,只是眼瞳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他似乎還在理解自己身上忽然感受到的某種陌生情緒。
悶油瓶的五感是靈敏的,可是他現(xiàn)在的感情卻還是被冰塊層層凍住的。
在無邪以為他不會接話到時候,他卻平靜的對無邪復述了他記憶中的事。
被師父張禁教導,接受內(nèi)家嚴苛的訓練。張禁利用悶油瓶圣嬰身份爬到高位,對族人發(fā)聲叛變張家,揭穿悶油瓶是個孽種,根本就不是圣嬰。自此,他們高高供起的神明被拽下神壇,流落為小乞丐。被尊敬的師父背叛。
后來人間輾轉(zhuǎn),被養(yǎng)父張也成收留,度過了一段短暫稍微快樂點的煙火氣的時光,然后被張家抓去蝎子墓當血罐子取血。最后便是這泗州古城了。
講述之人毫無波動,聽者卻已經(jīng)于心不忍了。悶油瓶輕輕的側(cè)過臉,透過昏黃的火光看見了無邪有些泛紅的眼尾,看起來就像是被煙熏的。他問:“為什么說是為了我留下?”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東西是你冒著被張家人盯上的風險,也要接近的?
無邪準備好的腹稿被這回馬槍殺了個措手不及。他一派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從枕頭底下摸索出一包煙,視若珍寶的抽出一根,小心的點燃:“我說過了啊,我是你小叔叔。為你而留下,不是很正常嗎?”
在這塊鳥不拉屎的地方,香煙太稀少了,簡直是罕見物品。原本他套近乎讓那大門口換班的監(jiān)管者給他捎帶,但人家嫌麻煩不準備給他帶。最后還是無邪用汪家信息換才讓對方改了口?!械?,兄弟有的?!?/p>
悶油瓶顯而易見是不信的。所以他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叫吳什么?”
無邪心里咯噔一聲,但很快意識到是因為自己說過姓。他不知道從別人嘴巴里說出來,算不算他泄露。但是他知道,要從自己嘴巴里說出來,今天的疼痛就不止敲骨吸髓這么簡單。
無邪:“吳關(guān)根?!?/p>
悶油瓶漠然補充:“我母親是白瑪,父親姓張。你姓吳?”
無邪側(cè)過了頭,不與他對視。心中則在思考::‘黎簇那小子當初好不好騙來著?’
他說:“我血脈特殊,所以脫離后更名改姓,自立門戶了。”
悶油瓶:“當真?”
雖然是疑問句,但無邪能夠從他冷淡的表情中看出:‘我就安靜的看你鬼扯?!瘞讉€大字。
‘得,這都變成小小子了還沒忘記用臉罵人?!療o邪將最后一口煙抽完,兩指一捻,滅了煙。
他惡劣的想要伸手把這小悶油瓶的頭發(fā)全部揉成雞窩頭,可在意識到自己剛捻了煙頭,身上還有煙味,就撤了這心思。畢竟成年版的悶油瓶,愛干凈,想來小時候的這個也一樣。
無邪將餅干盒子塞進悶油瓶懷中:“晚安,回去早點睡,當心以后長不高?!?/p>
悶油瓶抱著餅干盒子,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在無邪準備站起身的時候,他伸出手,快準狠的拽住了對方的衣領(lǐng)口。
然而那里并沒有顯露情緒波動而起的‘鳳凰’紋身,僅僅只有一道舊刀疤落在那脖頸上。
能造成這種程度的傷疤,多為九死一生??粗僬f得有幾年了,帶著粗糙的縫合針腳,落在對方白皙的脖頸上如此清晰詭譎。
悶油瓶看的幌神了一瞬,只覺指尖落了把火,灼燒的燙人。然而,張了張嘴卻也只說出一句:“對不起。”
然而對方回應(yīng)他的,是一個干燥而又溫暖的擁抱。無邪說:“無論我所說的事實真假,我都會與你父母一樣,真摯的愛你?!?/p>
他暗自在心中補充道:‘胖子也會,他一直認真的把你當兒子養(yǎng)的?!?/p>
悶油瓶墨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瞬的震顫,但很快趨于平靜。只是手卻不自覺的將餅干盒子抱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