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珀手肘和膝蓋都擦破了皮,滲出了血珠,火辣辣地疼。身上也沾滿了泥水和枯葉,樣子狼狽不堪。
但他卻顧不上這些,目光又落在了石壁上的焚香草上。
摔了一跤,總算沒白摔。他忍著痛,重新爬上石壁,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片焚香草全部采摘下來,小心地放入背簍中。
看著滿滿一背簍散發(fā)著清香的草藥,宋小珀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點(diǎn)傷算什么?能找到焚香草,值了!
他瘸著腿,一瘸一拐地朝著山下走去。回家的路似乎比來時更長,身上的傷口隨著每一步的移動而隱隱作痛。
但他心里是高興的。有了這些焚香草,再加上蛇蛻草,應(yīng)該足夠解決村里的蟲災(zāi)了。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些綠油油的菜苗重新煥發(fā)生機(jī),村民們臉上露出笑容的樣子。這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shí)和滿足。
下山路上,天色漸漸變暗。
一陣極其微弱,若有若無的聲響,從不遠(yuǎn)處半人高的茂密草叢里傳了出來。
像是……壓抑的嗚咽?
還夾雜著一絲極輕的,帶著警惕的粗重喘息。
宋小珀心里咯噔一下,該不會是……有鬼吧?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邊的小柴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挪動過去。
草叢長得極密,幾乎將里面的情形完全遮擋。
宋小珀撥開最外層礙事的枝葉,探頭往里瞧。
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草叢深處,一個蜷縮的小小身影映入眼簾。
那是一只……通體近乎墨黑的小黑狗,身上沾滿了泥污和已經(jīng)干涸發(fā)暗的血跡,看著狼狽不堪。
它比村里常見的土狗崽子似乎要小上那么一圈,兩只耳朵尖尖地立著,是一只小黑狗。
此刻,它的一條后腿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上面有幾道深可見骨的抓傷,皮肉翻卷,鮮血還在絲絲縷縷地往外滲。
小黑狗奄奄一息地趴伏著,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然而,當(dāng)它察覺到宋小珀的目光時,那雙在昏暗草叢中顯得格外明亮的幽綠色眼瞳,卻猛地抬起,死死盯住了他。
那眼神,冰冷,兇狠,充滿了與它此刻虛弱體型完全不符的戒備與敵意。
宋小珀被那眼神看得心頭一跳,本能地就想往后退。
這小東西,瞧著不好惹。
可當(dāng)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條血肉模糊的傷腿,以及小黑狗因疼痛而微微翕動的鼻翼時,心底那點(diǎn)剛升起的懼意,又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這小家伙,傷得太重了。
若是不管它,恐怕……活不過今晚。
他自己也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如今瞧見這同樣落魄受傷的小東西,竟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咕?!緡!?/p>
小黑狗喉嚨里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呼嚕聲,幽綠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鎖定著宋小珀,仿佛只要他再靠近一步,就會不顧一切地?fù)渖蟻怼?/p>
宋小珀停下腳步,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他看著依舊對他怒目而視的小黑狗,想了想,從懷里摸出王婆婆塞給他的那兩個粗糧餅子。
餅子有些干硬,但此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他掰下一小塊,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著,慢慢地將餅子遞到那小黑狗的嘴邊。
“餓了吧?吃點(diǎn)東西?”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小心翼翼。
那黑色小黑狗先是警惕地盯著他手中的餅子,鼻翼微微抽動,似乎在嗅聞氣味。
然后,它高傲地扭過頭,仿佛對這粗糙的食物不屑一顧。
宋小珀有些無奈,正準(zhǔn)備收回手,卻見那小黑狗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抵不過腹中的饑餓,猛地一低頭,叼住了那塊餅子。
它的動作極快,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矜持?
不像餓瘋了的野獸那般狼吞虎咽,反倒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啃食著,細(xì)細(xì)咀嚼,仿佛在品嘗什么山珍海味。
宋小珀見它肯吃東西,心里稍安。
趁著它低頭進(jìn)食的當(dāng)口,他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一些,仔細(xì)觀察它身上的傷勢。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除了那條明顯斷裂的后腿,小黑狗的腹部和背上,還有好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傷口邊緣整齊,不像是尋常野獸撕咬造成的,倒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爪子,或是兵刃所傷。
這小東西,到底遭遇了什么?
宋小珀眉頭緊鎖。
看這傷勢,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真的會沒命。
他不是什么爛好心的人,可對著這么一只奄奄一息卻又眼神倔強(qiáng)的小生命,他實(shí)在做不到扭頭就走。
在青峰宗的時候,他何嘗不像是這只小黑狗,遍體鱗傷,卻只能獨(dú)自舔舐傷口,無人問津。
罷了,罷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只小狗,想來也差不多吧?
他打定了主意,決定將這只奇怪的小黑狗帶回村里,至少,得給它處理一下傷口。
至于以后怎么辦,到時候再說吧。
宋小珀想把小黑狗抱進(jìn)籃筐里,又怕它咬自己,于是開始盯著小黑狗的眼睛,打著商量,“我把你帶回去,給你敷藥,你不準(zhǔn)咬我?!?/p>
小黑狗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腦袋一扭,不看宋小珀。
宋小珀當(dāng)它默認(rèn)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籃筐身上,然后背回家。
當(dāng)宋小珀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桃花村時,天色已經(jīng)有些暗了。剛走到王婆婆家門口,就看到王婆婆正站在院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
宋小珀臉上一喜,“王婆婆,我回來啦!”
看到他出現(xiàn),王婆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快步迎了上來?!鞍?,小珀啊,你可算回來了!我這……”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宋小珀身上的狼狽樣子。濕透的衣裳,沾滿泥水的褲子,以及手肘和膝蓋上清晰可見的血跡和擦傷。
王婆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和心疼。
“哎喲喂!這是咋了?摔成這樣!”她趕緊拉住宋小珀,急切地查看他的傷勢。
“沒事,婆婆,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宋小珀笑著說,想讓王婆婆放心。
可他越是說沒事,王婆婆就越心疼。
“沒事?都流血了還沒事!你這孩子,咋這么不知道愛惜自己呢!”王婆婆的語氣帶著哭腔,眼眶都紅了。
接著,心疼就變成了氣惱。她一邊拉著宋小珀進(jìn)屋,一邊開始“罵”了起來。
“你說你!讓你去采個藥,咋就摔成這樣!山里多危險啊,你一個后生家,也不知道輕重!”
“看看這胳膊,看看這腿!萬一傷著骨頭咋辦?你一個人在外頭,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出了事可咋辦啊!”
“真是氣死我了!下次可不許你一個人上山了!要采藥也得叫上村里的年輕人一起!”王婆婆一邊罵,一邊忙不迭地找出跌打損傷的藥酒,小心翼翼地給宋小珀處理傷口。
她的手有些顫抖,動作卻很輕柔,生怕弄疼了他。藥酒擦在傷口上火辣辣的疼,但宋小珀卻覺得心里暖烘烘的。
他看著王婆婆忙碌的身影,聽著她絮絮叨叨的“罵聲”,鼻子有些發(fā)酸。
“婆婆,我……我采到焚香草了?!?/p>
“而且我還帶了一只小狗回來!”
他輕聲說,將背簍遞給王婆婆看。王婆婆低頭一看,看到背簍里滿滿的草藥,愣了一下。不過就是草藥上還睡著一只小黑狗。
“哪來的小狗,長得這么埋汰?”
她邊說著,邊拿起一把焚香草,聞了聞,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就是你說的焚香草?你這孩子,本事倒是不??!”
但隨即,她的臉色又沉了下來。“但是有本事也不能拿命去換,你這要是跌在哪里暈過去了怎么辦?”
她又瞪了宋小珀一眼,但語氣里的氣惱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濃濃的心疼?!靶辛诵辛耍幘葡炔辽?,回頭我給你殺只雞補(bǔ)補(bǔ)!”
宋小珀看著王婆婆忙前忙后的樣子,心里涌起一股久違的暖流。
他想,也許,這個地方,真的可以成為他的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