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一直閉目假寐的予恩,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
在沒人注意到,所有人都被玉棺和張祁靈與胖子的沖突吸引時,他極其隱蔽地動了動靠近阿檸那只手的指尖。
一把冰冷沉重、通體烏黑的手槍,如同變魔術(shù)般憑空出現(xiàn)在昏迷的阿檸身側(cè),緊貼著她腰部的衣物,被其身形巧妙地遮擋了大半。
做完這一切,予恩的呼吸依舊平穩(wěn)悠長,像從未醒來。
與此同時,黑瞎子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他看似隨意地活動了一下肩膀,腳步極其自然地往阿檸的方向挪了半步,恰好擋住了吳三行等人可能投來的視線。
做完這一切,黑瞎子才仿佛無事發(fā)生,重新抱起手臂,饒有興致地看著張祁靈和胖子對峙的場面。然而,他那隱藏在墨鏡之后的目光,卻極其隱晦地、帶著一絲探究和冰冷的審視,掃過依舊“沉睡”的予恩。
予恩的嘴角,在無人窺見的陰影里,極其輕微地向上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睜眼笑了。他這次可是“遵紀守法”得很——沒傷害任何一個主角,只是給潛在的“盟友”提供了一點小小的“自?!惫ぞ吡T了。至于這工具會指向誰?那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另一側(cè)
吳三行強壓下心頭的煩躁,想起張祁靈之前的話,立刻示意攀子和大奎。
“別愣著!去青銅棺槨里找找,小哥說的盒子!”
攀子和大奎如蒙大赦,趕緊遠離這詭異的是非之地,回到那具敞開的巨大青銅棺槨旁。兩人忍著棺內(nèi)散發(fā)的陳腐氣息,在里面翻找摸索。
很快,攀子發(fā)出一聲低呼,“找到了!三爺!”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樣式古樸、表面刻滿云雷紋的青銅盒子。
盒子被拿到眾人中間。吳三行接過盒子,仔細檢查了一下表面的封泥和鎖扣,確認沒有明顯的陷阱后,才謹慎地將其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卷色澤暗沉、邊緣有些破損的帛書。
“大侄子,你看看?!眳侨袑⒉瘯f給吳攜。吳攜深吸一口氣,暫時壓下心頭的紛亂,接過這承載著千年秘密的絲帛,在攀子舉起的應(yīng)急燈光下,仔細辨認著上面古奧的文字和圖畫。
隨著吳攜的講述,一段塵封千年的陰謀與背叛,在幽暗的樹洞中緩緩揭開:
“……根據(jù)這帛書的記載,還有結(jié)合我們之前看到的壁畫和線索……原來,這玉棺里躺著的,根本不是什么魯殤王!”吳攜的聲音帶著震驚后的沉重,“他是鐵面生!魯殤王最信任的軍師!”
“什么?鐵面生?!”王胖子驚叫出聲。
吳攜點點頭,指著帛書上的關(guān)鍵信息:“沒錯。鐵面生利用魯殤王的信任,暗中策劃了一切。他覬覦魯殤王…………”
攀子子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想通了關(guān)鍵。
“小三爺!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在前面墓室遇到的那個追著我們咬的血尸,才是真正的墓主人魯殤王?!而現(xiàn)在躺在這里穿玉俑的,是鳩占鵲巢的鐵面生?!他把真正的墓主變成了守墓的血尸,自己卻躺在這里等著長生?!”
“對!”吳攜的聲音帶著一絲憤怒和鄙夷,“鐵面生欺騙了所有人,他偷了魯殤王的墓,竊取了魯殤王的長生機緣!他把魯殤王變成了守護他自己陵寢的怪物!”
“這鐵面生……可真他娘的不是個好東西!比胖爺我還缺德!”王胖子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罵道,“魯殤王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氣得從血尸再活過來一次!他怕是死都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軍師,會把他弄成看大門的!”
眾人沉浸在帛書揭露的驚人真相帶來的震撼和唏噓中。
吳三行眼神閃爍,張祁靈面無表情,黑瞎子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像是在聽一個有趣的故事。而予恩,依舊閉著眼。
就在這真相帶來的短暫沉寂,眾人心神激蕩、警惕稍有松懈的剎那——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樹洞中炸開!刺鼻的火藥味瞬間彌漫!
子彈幾乎是擦著黑瞎子的耳廓飛過!高速旋轉(zhuǎn)的氣流甚至刮得他臉頰生疼!黑瞎子是憑借直覺和恐怖的聽力,在槍響前的微小預(yù)兆猛地將頭向側(cè)面一偏!子彈撕裂空氣,帶著灼熱的氣浪,狠狠釘入他身后不遠處的九頭蛇柏樹干,木屑紛飛!
墨鏡之下,黑瞎子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目光沒有第一時間看向子彈射來的方向,而是再次、深深地、帶著一種冰冷刺骨的探究和一絲被愚弄的慍怒,掃過依舊靠坐在石臺上、仿佛被槍聲驚擾而微微蹙眉的予恩!
隨即,他才將目光投向槍聲的來源——阿檸斜倚著的位置。
只見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檸,已經(jīng)睜開了雙眼!那雙漂亮的眸子里沒有一絲剛蘇醒的迷茫,只有冰冷的銳利和清醒的殺意!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起,身體微微前傾,保持著標準的射擊姿勢。
而她手中緊握的,赫然是那把通體烏黑、予恩悄悄“提供”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此刻正穩(wěn)穩(wěn)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指向黑瞎子的眉心!
阿檸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她無視了周圍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也仿佛沒看到指著自己的其他槍口(吳攜等人下意識地舉起了武器),只是死死鎖定著黑瞎子,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卻字字如冰珠砸落。
“把東西交出來,”她的手指穩(wěn)穩(wěn)地搭在扳機上,眼神沒有絲毫動搖,“不然,我手里的槍,可不會長眼。”
樹洞內(nèi)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阿檸的槍口牢牢鎖定黑瞎子??諝饽痰梅路鹉艿蜗滤畞恚瑓菙y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僵硬地扣在各自的武器上,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吳攜的目光在阿檸冰冷的臉龐和黑瞎子玩味卻暗藏危險的笑容間快速掃過,最終定格在阿檸那只穩(wěn)定得可怕的手上。
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猛地一咬牙,做出了決定!他飛快地從背包里掏出那個剛從青銅棺槨里取出的、裝著帛書的青銅盒子,毫不猶豫地朝著阿檸腳邊的空地用力扔了過去!
“接著!”他低吼一聲。
盒子“哐當”一聲落在布滿碎石的地面。阿檸的視線瞬間被吸引,槍口下意識地微微下移了一寸!就是現(xiàn)在!
就在阿檸身體本能地微微前傾,準備彎腰去撿那個至關(guān)重要的盒子的之際!
一直看似隨意站立的黑瞎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驟然變得冰冷而鋒利!他隱藏在身側(cè)的右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一枚閃爍著寒光的柳葉小刀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他指間,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精準狠辣地射向阿檸握槍的右手手腕!
“唔!”阿檸悶哼一聲,手腕瞬間傳來鉆心的劇痛!那力道之大,幾乎要洞穿她的腕骨!劇烈的疼痛讓她的手指瞬間失去控制力,那把烏黑的手槍再也握不住,從她顫抖的手中滑落!
槍還未完全落地!一道黑影貼地掠過!是黑瞎子!在阿檸因劇痛而失神的瞬間,已欺身而至!他那只剛剛擲出飛刀的手閃電般探出,穩(wěn)穩(wěn)地、不容置疑地將那柄即將墜地的槍奪入掌中!
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遞。黑瞎子沒有絲毫停頓,手腕一翻,奪來的槍口已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帶著一絲剛剛被槍擊的余怒和絕對的掌控力,穩(wěn)穩(wěn)地抵在了阿檸的額頭上!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快到阿檸甚至來不及做出第二個反應(yīng)!
“嘖?!焙谙棺佑昧硪恢皇址隽朔瞿R,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盯著阿檸因疼痛和震驚而略顯蒼白的臉,聲音帶著一絲危險的戲謔。
“阿檸小姐,這可不地道啊。瞎子我可是把你身上能摸到的‘玩具’都請走了的,你這把‘大玩具’……是藏在哪兒變出來的魔術(shù)?剛才那一下,可差點讓瞎子我去閻王爺那兒免費唱戲了。”
他語氣輕松,但抵在阿檸額頭的槍口卻紋絲不動,傳遞著絕對的壓迫。他確實沒看清昏迷的阿檸身上怎么多出這把槍,更沒捕捉到予恩那近乎完美的“空間投遞”。
但這不妨礙他將懷疑的矛頭指向那個看似無害、實則處處透著詭異的“小孩兒”。這小孩兒……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如果真是“它”派來的釘子,故意接近他們……那可就真該死了。
面對冰冷的槍口和黑瞎子毫不掩飾的殺意,阿檸強忍著手腕的劇痛,眼神中的銳利并未完全消退,反而閃過一絲商人般的算計和果決。她深吸一口氣,聲音依舊帶著痛楚的微顫,卻清晰地拋出條件。
“總得留點后手不是?黑爺,我們做個交易。我可以給你錢,很多錢!只要……你們帶我一起離開這里!”
“哦?”黑瞎子眉梢一挑,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間又掛在了臉上,仿佛剛才的殺意只是錯覺,語調(diào)都輕快了幾分,“多少?” 金錢,永遠是他最有效的清醒劑。
“100萬!”阿檸報出一個數(shù)字,試圖快速成交。
“300萬!”黑瞎子毫不猶豫地獅子大開口,槍口甚至還往前頂了頂,笑容燦爛得像個奸商,“阿檸小姐,剛才您那一槍,可是差點讓瞎子我魂歸地府,這精神損失費、驚嚇費、還有救你命的辛苦費,100萬……可不夠塞牙縫啊!300萬,一口價,童叟無欺!”
一旁的吳攜、王胖子幾人看得嘴角直抽搐。這黑瞎子砍價的本事真是比他的身手還離譜!100萬直接翻三倍?還“童叟無欺”?這分明是趁火打劫,明搶??!
阿檸氣得銀牙緊咬,恨不得撕了黑瞎子那張笑臉。但形勢比人強,槍在對方手里,命懸一線。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錢……出去有的是辦法!
“……行!”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帶著屈辱和不甘。
“爽快!”黑瞎子笑容更盛,但眼神卻依舊精明,“不過嘛,阿檸小姐信譽雖好,但瞎子我行走江湖,講究個現(xiàn)錢現(xiàn)貨。錢到位,再帶人走。免得出了這門,您貴人事忙,把我這救命恩人給忘了,我找誰哭去?” 他顯然深諳討債之道,防的就是阿檸出去翻臉。
阿檸無奈,只得強忍怒火,報出一個賬戶。黑瞎子變戲法似的從他那件寬大的外套里掏出一個……便攜式POS機!示意阿檸立刻聯(lián)系她的人轉(zhuǎn)賬。在眾人(包括吳三行)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阿檸用還能活動的左手艱難地拿出衛(wèi)星電話,簡短吩咐了幾句。
幾乎就在下一秒,“滴”的一聲清脆提示音從POS機響起。黑瞎子低頭看了一眼屏幕,確認那串長長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到賬,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無比真誠和美妙,三百萬的陽光瞬間驅(qū)散了墓穴的陰霾。
“合作愉快,阿檸小姐!”他這才慢悠悠地、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阿檸身上(主要是確認沒有第二把槍),終于將抵在她額頭的槍口移開,隨手插回自己后腰。
在這交易達成、眾人心神稍懈的瞬間——
“嗡——!”
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高頻振翅聲猛地從樹洞深處、那具被遺棄在角落的血尸頭顱方向傳來!
張祁靈的反應(yīng)最快,他猛地轉(zhuǎn)頭,瞳孔驟然收縮,厲聲喝道“尸鱉王!快走!別碰它!劇毒無比!”
只見一只僅有指甲蓋大小、通體猩紅如血、背甲油亮、長著猙獰口器的尸鱉王,從那血尸碎裂的眼窩中猛地鉆出,振翅騰空!
吳三行臉色劇變,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懷里掏出一個皮囊,將里面散發(fā)著奇異腥氣的天石粉迅速分發(fā)給眾人。
“快!抹在身上!快爬樹!” 這是唯一能短暫欺騙九頭蛇柏、不被其藤蔓攻擊的保命符!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散發(fā)著土腥味的天石粉胡亂涂抹在裸露的皮膚和衣物上,然后爭先恐后地撲向那株巨大的九頭蛇柏,手腳并用地順著虬結(jié)的藤蔓向上攀爬!
“切!不就一只小蟲子嗎?有什么可怕的!”
大奎剛剛被一連串變故嚇得夠嗆,此刻看到一只小蟲子,反倒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氣(或者說愚蠢),想找回點面子。他不僅沒跑,反而站在原地,甚至帶著一絲不屑,看著那只嗡嗡飛近的猩紅小蟲。
“大奎!快跑!別碰它!”吳攜在上方焦急地大喊。
但已經(jīng)晚了!
那尸鱉王似乎被大奎的動靜吸引,一個靈活的轉(zhuǎn)折,朝他面門撲來!大奎下意識地,也是極其愚蠢地,竟然直接揮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朝著那抹猩紅**拍了下去**!
“啪!”
一聲輕微的脆響。
“啊——!??!”
緊接著是撕心裂肺、幾乎不似人聲的慘嚎瞬間響徹樹洞!
大奎那只拍中尸鱉王的手,在接觸的剎那,一股無法形容的、焚燒靈魂般的劇烈疼痛順著手臂瘋狂蔓延!肉眼可見的,他的手掌、手腕、小臂……皮膚以恐怖的速度變紅、腫脹、發(fā)黑!血管如同活物般在皮下劇烈搏動、凸起!更可怕的是,那詭異的紅色向他全身擴散!
“救……救救我……小三爺……救我……”
大奎的眼神瞬間被無盡的恐懼和痛苦填滿,他扭曲著身體,那只正在快速“融化”的手徒勞地伸向正在攀爬的吳攜,眼中充滿了絕望的祈求和不甘。僅僅幾秒鐘,他整個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皮膚赤紅、不斷滲出黑黃色膿液、散發(fā)著惡臭的“血人”!
“三叔!快想想辦法!救救大奎!”吳攜看著下方大奎那地獄般的慘狀,聽著他非人的哀嚎,心膽俱裂,聲音都變了調(diào),激動地抓住吳三行的胳膊。
吳三行猛地甩開吳攜的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他甚至沒有回頭再看那個曾經(jīng)的手下一眼,聲音冰冷得像塊鐵。
“沒用了!他已經(jīng)沒救了!這是他的命!快走!再不走我們都得死在這!” 他幾乎是粗暴地拽著悲痛欲絕的吳攜,強行拖著他繼續(xù)向上攀爬。
吳攜被拖拽著,淚眼模糊地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個曾經(jīng)活生生的同伴,此刻已經(jīng)徹底化作一具不斷抽搐、冒著詭異血泡的恐怖“血尸”,那伸向他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去。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吳攜,他只能咬著牙,任由淚水滑落,機械地向上攀爬。
在上方的予恩,將這一幕幕盡收眼底。他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場編排好的戲劇。當看到吳三行那冷酷決絕、一眼都不回頭的背影時。
“呵……‘這是他的命’?吳三行,你這老狐貍,騙騙吳攜這個現(xiàn)在還同情心泛濫的菜鳥也就罷了?!庇瓒餍闹朽托Γ?“明明帶大奎這個蠢貨釘子進來,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出去!”*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正被三叔拖著、淚流滿面向上爬的吳攜。
**“吳家三代……唯一的小三爺……”** 予恩在心中默念著這個稱呼。
樹洞下方,尸鱉王在吸食了大奎的血肉精華后,似乎變得更加猩紅妖異,它嗡嗡振翅,重新飛起,猩紅的小眼睛鎖定了上方正在攀爬的活人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