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陽光裹挾著盛夏殘留的熾熱,將教學樓天臺烘烤得如同蒸籠。沈星河抱著厚重的物理競賽實驗報告,白襯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脊背上勾勒出單薄的輪廓。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珠,金屬圓規(guī)在文件夾邊緣硌出一道紅痕,那輕微的刺痛感卻比不上此刻內(nèi)心的忐忑。天臺地面的瀝青在高溫下微微發(fā)軟,踩上去竟有黏膩的觸感,仿佛連空氣都被炙烤得凝固了。遠處傳來施工隊的電鉆聲,尖銳的嗡鳴混著蟬鳴,在耳膜上碾出細碎的疼痛。生銹的消防水箱表面蒸騰著熱浪,偶爾滴落的水珠在滾燙的鐵板上瞬間化作白煙。
"江野,你確定這里不會有人來?"他第三次看向銹跡斑斑的消防通道鐵門,生銹的合頁被風吹得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驚起鴿群撲棱棱掠過天際。鐵門邊緣的油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暗紅的銹跡,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遠處操場上體育課的喧鬧聲隱約傳來,混著蟬鳴在熱浪中發(fā)酵,讓這個本就燥熱的午后更添幾分不安?;@球撞擊地面的砰砰聲、同學們的呼喊聲,與頭頂持續(xù)不斷的蟬鳴交織成令人煩躁的聲浪。沈星河注意到江野的黑色馬丁靴邊緣沾著車庫的油漬,在發(fā)燙的地面上暈開深色的痕跡,旁邊還散落著幾顆生銹的螺絲釘,不知是江野哪次維修摩托車時遺落的。
倚著鐵欄桿的江野聞言挑眉,銀灰色挑染的發(fā)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修長的手指轉(zhuǎn)著未點燃的香煙,金屬打火機在掌心劃出清脆的弧線:"放心,教導(dǎo)主任那老頭每天這個點都在查男生寢室。"話音未落,突然伸手扯住沈星河歪斜的領(lǐng)帶,"怎么?學霸怕被我?guī)模?江野的校服領(lǐng)口隨意敞開,露出半截銀質(zhì)鎖骨鏈,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他的袖口卷起兩折,小臂內(nèi)側(cè)的火焰紋身若隱若現(xiàn),邊緣被機油浸潤得有些模糊,紋身下方還貼著塊創(chuàng)可貼,是今早調(diào)試鏈條時劃傷的。
沈星河的耳尖瞬間燒紅,猛地拍開那只作亂的手。他踉蹌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銹跡斑斑的晾衣桿,實驗報告里的圖紙嘩啦啦散落一地。"誰...誰怕了!"他蹲下身慌亂撿拾圖紙,卻在抬頭時撞進江野含笑的眼睛——那雙桃花眼里盛著細碎的光,像極了摩托車車燈在雨夜折射的霓虹,讓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江野伸手幫忙時,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沈星河的手背,短暫的觸碰如同電流般迅速蔓延。沈星河注意到江野指節(jié)上有新結(jié)的痂,是調(diào)試摩托車鏈條時留下的傷口,傷口周圍還沾著干涸的機油,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屬味。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熟悉的皮鞋聲。"又是哪個班的學生在天臺抽煙!這次非得抓個現(xiàn)行不可!"教導(dǎo)主任標志性的大嗓門穿透熱浪,驚得沈星河手里的圖紙再次散落。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抬頭看向空蕩蕩的天臺,除了幾個破舊的儲物柜再無藏身之處。冷汗順著脊背滑落,在襯衫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后背的汗水將襯衫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涼意。他想起上周同桌因為在走廊吃辣條,被教導(dǎo)主任罰站了整整兩節(jié)課,而此刻教導(dǎo)主任的皮鞋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臟上。
"過來!"江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布料灼燒著皮膚。兩人跌跌撞撞躲進角落的鐵皮柜,柜門在身后發(fā)出沉重的悶響。狹小的空間里,沈星河幾乎整個人貼在江野胸前,后背抵著冰冷的鐵皮,能清晰感受到對方劇烈的心跳。江野身上混著薄荷與硝煙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在密閉空間里愈發(fā)濃烈,讓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鐵皮柜里還殘留著陳年的鐵銹味,與江野身上的氣息混合,形成一種奇異的味道。沈星河的鼻尖蹭過江野的校服紐扣,布料上隱約有洗衣液的清香,混雜著機油和汗水的味道,意外地讓人安心。
"別...別靠這么近!"他掙扎著想要推開,卻被江野反手按住肩膀。外面?zhèn)鱽龛F門被踹開的巨響,教導(dǎo)主任的皮鞋聲由遠及近,震得儲物柜微微發(fā)顫。沈星河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他的鼻尖幾乎要觸到江野的脖頸,能看到對方喉結(jié)緊張地滾動著。江野的下巴輕輕擦過他的發(fā)頂,沈星河聞到對方發(fā)間混著的摩托車鏈條潤滑油的氣味,以及若有若無的薄荷洗發(fā)水味道。
"肯定有人來過,地上還有煙頭!"教導(dǎo)主任的聲音就在頭頂炸響,沈星河的呼吸驟然停滯。他下意識伸手去捂江野的嘴,慌亂中卻失了準頭,冰涼的嘴唇不偏不倚撞上對方。那一刻,時間仿佛被按下暫停鍵,他能嘗到江野嘴角淡淡的薄荷味,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江野的身體也瞬間僵硬,兩人就這樣保持著這個曖昧的姿勢,誰也不敢動彈。沈星河甚至能感覺到江野睫毛的顫動,掃過自己的臉頰,帶來一陣酥麻的感覺。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住江野襯衫下擺,布料下隱約傳來溫熱的體溫,襯衫布料因為汗水而變得有些潮濕,貼在兩人皮膚上。
"里面有人嗎?"柜門被重重敲擊,震落的鐵銹簌簌落在沈星河發(fā)間。他渾身僵硬,卻感覺江野的手臂突然收緊,將他牢牢護在懷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垂上,帶著蠱惑般的低語:"別出聲..."沈星河能感覺到江野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而自己的臉早已紅透,在黑暗中發(fā)燙。他的手指緊緊揪住江野的襯衫下擺,布料被攥得發(fā)皺,指尖能摸到襯衫布料上的細小紋路。鐵皮柜外,教導(dǎo)主任的皮鞋跟不斷踢在雜物上,發(fā)出刺耳的碰撞聲,每一聲都讓沈星河的心提到嗓子眼。
腳步聲在儲物柜前徘徊許久,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教導(dǎo)主任不時踢開地上的雜物,嘴里嘟囔著咒罵。沈星河閉緊雙眼,祈禱這場噩夢快點結(jié)束。他能聽到江野刻意放緩的呼吸,感受到對方手臂傳來的力度,仿佛要將他融入自己的身體。柜外的陽光透過縫隙灑進來,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星河數(shù)著江野胸口的心跳,一下,兩下,汗水順著鎖骨滑進衣領(lǐng),在皮膚上留下癢癢的痕跡。江野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但手臂卻始終沒有松開,反而將他摟得更緊,仿佛在守護著什么珍貴的東西。
直到教導(dǎo)主任的咒罵聲漸漸遠去,沈星河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他用力推開江野,卻因動作太急撞在柜門上,疼得眼眶發(fā)紅:"你...你耍什么流氓!"他的聲音帶著委屈和羞惱,在寂靜的天臺顯得格外清晰。頭發(fā)凌亂地散在額前,眼中還殘留著未消散的驚恐。襯衫領(lǐng)口被扯得歪斜,露出半截泛紅的鎖骨,上面還沾著幾縷江野的頭發(fā)。
江野舔了舔嘴唇,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緊張。他強裝鎮(zhèn)定地勾起嘴角:"明明是學霸你投懷送抱,怎么倒怪起我了?"話雖這么說,手指卻不自覺摩挲著嘴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柔軟的觸感,比他改裝過的任何一輛摩托車都要令人心顫。他看著沈星河慌亂整理衣領(lǐng)的樣子,內(nèi)心泛起一陣異樣的漣漪,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在心底蔓延開來。注意到沈星河耳后沾著的鐵銹,伸手的動作停在半空又尷尬地收回,指尖懸在沈星河發(fā)梢,最終只是輕輕撥弄了一下凌亂的發(fā)絲。
柜門被猛地推開,刺眼的陽光傾瀉而入。沈星河逃也似的沖了出去,白襯衫下擺揚起又落下,在江野眼前劃出一道倉皇的弧線。他倚著發(fā)燙的鐵欄桿,望著少年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天臺的風卷起地上的圖紙,一張受力分析圖輕飄飄落在他腳邊,公式旁還沾著沈星河慌亂時蹭上的紅印,仿佛在訴說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江野彎腰撿起圖紙,指尖輕撫過那道紅印,思緒卻早已飄遠。他想起父親入獄前,也是這樣幫他擦拭傷口,粗糙的手掌帶著機油味,而現(xiàn)在,他也想保護眼前這個總是認真到固執(zhí)的學霸。
沈星河一路狂奔到教室,靠在課桌上大口喘氣。他的心跳依舊快得驚人,手指無意識地撫上嘴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江野的溫度。窗外的陽光依舊熾熱,蟬鳴聲依舊喧囂,可他的世界卻在那短暫的觸碰后悄然改變。他回想起江野護著他時的力度,想起那混雜著薄荷與硝煙的氣息,臉又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校服口袋里不知何時多了顆草莓味的糖果,包裝紙被攥得發(fā)皺,糖果的形狀都有些變形,仿佛在訴說著主人的慌亂。
而此刻的天臺上,江野倚著欄桿,望著遠處的操場發(fā)呆。手中的圖紙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他卻渾然不覺。那個意外的親吻,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千層浪。他想起沈星河慌亂的眼神,泛紅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天臺的風掠過他銀灰色的發(fā)絲,帶著盛夏最后的余溫,卻比不上心中泛起的那陣溫熱??吹竭h處籃球場上少年們奔跑的身影,突然渴望能和沈星河并肩站在陽光下,而不是總躲在陰影里。他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反復(fù)開合,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天臺回蕩,就像他此刻無法平靜的心情。
遠處的教學樓里,上課鈴?fù)蝗豁懫?,驚飛了停在電線上的麻雀。江野將圖紙小心折好,放進衣兜,轉(zhuǎn)身走向樓梯。他知道,從今天起,有些東西已經(jīng)悄然改變,就像他改裝的摩托車,在經(jīng)過無數(shù)次調(diào)試后,終于找到了最完美的狀態(tài)。而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也將在未來的日子里,慢慢生長,綻放出意想不到的花朵。下樓梯時,金屬欄桿還殘留著沈星河掌心的溫度,江野握緊欄桿,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些什么。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希望這段通往現(xiàn)實的樓梯能再長一些,好讓他多回味一會兒剛剛的悸動。
沈星河在座位上翻開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粉筆灰在陽光里飛舞,老師的講課聲變成模糊的背景音。他盯著課本空白處發(fā)呆,漸漸畫出兩個交疊的輪廓。后桌女生遞來的紙條上寫著"教導(dǎo)主任在查天臺",他捏著紙條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直到把紙揉成濕潤的團。窗外的梧桐樹影在課桌上搖晃,像極了鐵皮柜里斑駁的光影。他的目光不時掃向教室后門,期待又害怕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內(nèi)心的矛盾讓他坐立不安。
放學時分,沈星河故意磨蹭到最后。他收拾書包時,那張受力分析圖從夾層滑落,紅印已經(jīng)暈染開,像朵小小的花。經(jīng)過車庫時,他聽見熟悉的摩托車引擎聲,隔著門縫看見江野正在調(diào)試車燈,銀灰色的頭發(fā)在夕陽里泛著暖光。引擎的轟鳴突然停止,沈星河慌忙轉(zhuǎn)身,卻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等等!"江野的聲音帶著喘息,手里還握著扳手,指尖沾著機油。他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是顆草莓味糖果,和沈星河口袋里那顆一模一樣。"給你的。"他別過臉,耳尖發(fā)紅,"就當是賠你被撞的柜門。"沈星河接過糖果,包裝紙上還帶著江野的體溫。兩人站在漸暗的暮色里,誰也沒有先開口,只有遠處的蟬鳴依舊喧囂,仿佛要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盛夏的余溫里。江野的目光時不時瞥向沈星河,又迅速移開,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扳手,在地面劃出細小的痕跡。沈星河低頭看著手中的糖果,突然想起白天在鐵皮柜里的心跳,喉嚨發(fā)緊,不知該說些什么。
暮色漸濃,天邊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江野終于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明天...放學后,還來天臺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期待。沈星河抬起頭,看著江野在夕陽下的側(cè)臉,喉結(jié)動了動,輕輕"嗯"了一聲。江野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發(fā)動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寂靜。他回頭看向沈星河,眼神里帶著說不清的溫柔:"那我先走了,明天見。"摩托車的尾燈在暮色中漸漸遠去,沈星河站在原地,手里的糖果被捂得發(fā)燙,而心中的某樣?xùn)|西,也在這盛夏的余溫里,悄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