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心中第一個想法是此人真是可惡。
他們斗了那么多年，他居然不曾記得他的名字！
那他這些年的仇和怨又算什么？只是他單方面困在死胡同里了？
第二個想法是不對勁。
他昏迷前明明喊著自己的名字，再加上屢次試探和作惡，他不應(yīng)該不記得寧昭二字，反之，應(yīng)當是深刻入骨。
畢竟沒有哪條不知好歹的龍能在龍族禁室中屢進屢出，在龍族善惡譜里多次留下大名。
更何況善惡譜是由族長親自編寫的，大善和大惡的龍都會被記錄在冊，以鞭策年幼龍。
寧昭往往是誤人子弟，做錯誤示范的那位。
以至于三歲小龍都能知道他的大名，更是被當做恐嚇小龍的有利法寶。
“再哭，就讓那惡龍寧昭來把你抓走！”
寧昭曾路過聽聞，頗為無言，想過他惡名昭著，但沒想過他短短時日竟到了老少皆知的地步。
如同在凡間一樣。
應(yīng)玦看著寧昭精彩紛呈的臉，失去了耐心，本來捏住他指尖的手改為掐住他的脖子。
掌下的皮膚白皙細膩，脖子也是意外地纖細，仿佛一折，便沒了氣息。
“說，你是誰？”
他應(yīng)當是傷了腦子，記不清了一些事，但不知道記不清多少。
寧昭目光投到他額頭上那駭人的血窟窿，腦子漸漸轉(zhuǎn)過彎來，忽略應(yīng)玦凝重的臉色，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你可以猜猜，我們的關(guān)系是什么？”
“仇人么？”
應(yīng)玦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是陳述的，神色冷靜地略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寧昭嘴角抽搐，被掐得呼吸不暢，眼神含恨地瞪了他一眼，面對著他愈發(fā)冷漠的臉又咽回了這口氣，斂眉。
確實聰穎。
他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復而抬首，眼底已失了陰狠，一派純良無辜，聲音也輕柔了起來。
“不是……你再猜猜呢？”
應(yīng)玦擰眉，一臉狐疑，但還是耐著性子接話。
“我們之前可曾相識？”
“自然。”
寧昭想也不想地接話，生怕他懷疑，又補了一句：
“我們幾乎天天見面呢?！?/p>
我天天謀算著如何暗害你取而代之呢。
寧昭在心底偷偷補充一句，面上卻不顯，甚至微微有些笑意。
“那我們關(guān)系應(yīng)當十分親近了?！?/p>
應(yīng)玦看著寧昭笑得勉強的臉，不知為何，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心底卻泛起些微煩躁。
毫無征兆地生起一絲嫌惡來。
應(yīng)玦有些怔住，雖失了記憶，他仍有個模糊片段一直回想在腦海里。
似是有人在他耳邊不停地呢喃著：“你要有淡然如菊的性子，海納百川的肚量。”
對一個記憶中不存在的人散發(fā)出如此大的排斥感，這讓他感到好奇，且這人能引起他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就好像……在原本的記憶里，他應(yīng)當是非常厭煩這個人的。
寧昭聽到他這個“十分親近”的形容，心下一片惡寒，但為了保住性命，他還是咬牙點頭。
“不錯，你可以再往下猜測一番，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在此之前，你先松開手指，我要喘不過氣了?！?/p>
寧昭的臉憋得發(fā)青，依舊不失微笑，表達自己的友好與無辜。
應(yīng)玦聞言，力道松了松，給他喘息的空間，卻并未全部松開，大掌緊鎖著他的細脖。
他就知道應(yīng)玦沒那么容易上當！
寧昭咬牙切齒。
不過，應(yīng)玦失憶了，那他自然想不起自己先前對他的迫害，興許在恢復記憶之前并不會殺他。
他只要在恢復記憶之前完成他的大計，應(yīng)玦就是恢復了記憶也無力回天了。
想到這，寧昭又忍下了這一口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也是如此！
“摯……友么？”
應(yīng)玦垂眸看著他，覺得把這個詞放在他身上似乎有些不合適。
他竟然會跟這么一個……瞧著似乎并不好相處的成為摯友？
寧昭思索片刻，正欲點頭，應(yīng)玦突然變冷的聲音卻從頭頂拋下來，砸他個猝不及防。
“不對?！?/p>
他骨寒毛豎，緩緩抬頭與應(yīng)玦對視，觸及一片冰冷的視線。
難不成，應(yīng)玦發(fā)現(xiàn)了他在說謊？
應(yīng)玦的視線緩緩在他額頭落下，一直往下，仔細地端倪著他的神色，似乎想要看出什么不妥來。
寧昭強裝鎮(zhèn)定，迎擊著他極具侵略的視線，頗有視死如歸的意思。
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氣氛劍拔弩張。
應(yīng)玦的眼神不止是冷了，還摻雜了一些寧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靠近寧昭的臉頰。
寧昭強忍著想要后退的欲望，眼睜睜看著他的手越湊越近，倒不是像是要打他，因為他的速度并不快，似是要摸索什么。
下一刻，應(yīng)玦的手輕輕撫摸上他唇瓣的咬痕，正是他們進入裂縫前撕咬著親吻的那一道。
應(yīng)玦面無表情，手卻異常輕柔地撫摸著那道傷痕，傷痕上的血早干涸了，想是已經(jīng)結(jié)痂。
輕輕癢癢的，讓寧昭忍不住斂眉，睫毛顫了顫。
這樣的距離對他來說過于親密了，他活了幾百年，從未有人敢這么大膽地對他。
是羞辱么？倒不像……
“這是我咬的？”
依舊是疑問句，語氣卻不復方才氣定神閑的篤定，多了絲遲疑。
他能感受到傷口上熟悉的龍息。
寧昭瞪大了雙眼，微微驚訝，耳垂微紅，他卻不自知，嘴里不假思索地吐了答案。
“是?！?/p>
應(yīng)玦手指僵硬了一瞬，收回了手，神色已然大變，不復冰冷，反而是有些不可思議。
“我親了你……”
“那么你應(yīng)該是……我的道侶。”
寧昭驚愕抬頭，心底涌起的不是終于騙到應(yīng)玦的喜悅，而是一陣惡心。
這幾個字加在他的身上，像是吞了蒼蠅一般惡心。
他當時強行吻上應(yīng)玦，不過是為了惡心他，誰曾想到，這惡心會反噬到自己身上！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認了。看應(yīng)玦已有七分相信的樣子，如若他說不是，應(yīng)玦應(yīng)當會惱羞成怒地殺了他。
“嗯……”
寧昭垂下頭，掩去控制不住的嫌棄神色，僵硬地點了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哼。
這應(yīng)當是認可了。
應(yīng)玦長舒一口氣，這下是徹底放開了對他的桎梏，不過眼波流轉(zhuǎn)間依然是探究。
“你可有證明是自己身份的信物？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好像……”他說著，眉頭皺得更緊，“失去了部分記憶?！?/p>
“我不記得你了。”
寧昭無力地扯了扯唇角，還未接受自己的身份轉(zhuǎn)變，仍是覺得恥辱，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陰郁。
自得知寧昭有可能是自己的道侶之后，應(yīng)玦對他便大大改觀，那層嫌惡也消失不見了。
瞧見他看起來有幾分難過的神色，應(yīng)玦本是信了七分，如今更是漲到八分。
他為自己遺忘了他而難過著，說不定，他們曾經(jīng)真的很相愛。
畢竟，他都愿意和他親吻，說明是真的喜歡他。
就算失去了部分記憶，他腦子里依然記著，這些親密事只能和相愛的人做，一輩子認定了一人便要從一而終，不可三心二意。
這好像，是自他出生起便刻在骨子里的烙印，就算失憶了也不敢忘記。
“自然……有?！?/p>
寧昭說著，手摸進里衣，在胸口處摸索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