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來了來了，小餓狼?！蹦贻p的姑娘熟練地將湯姆那張簡陋的嬰兒床調(diào)整到一個微微傾斜的角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裝著溫熱牛奶的奶瓶遞了過去。瓶子只裝了半滿，顯得有些寒酸。
*斯萊特林的霸道和獨占欲，難道是刻在骨子里的嗎？* 哈利忍不住想。眼前這個不到半米長的小家伙，一看到奶瓶，那雙純黑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他幾乎是撲上去的，兩只小胳膊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一把就將奶瓶緊緊摟在懷里，兩只小手死死地攥著瓶身，那護食的架勢，活像一頭守護寶藏的小龍崽，生怕有人會把它搶走。大概是牙齦癢得厲害，他含著奶嘴，用剛冒尖的小牙狠狠咬著，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那股子狠勁兒，仿佛在跟奶嘴較勁，也隱隱透露出一種日后必將顯露的、不容置疑的強勢。
當姑娘費了點勁，終于把空奶瓶從湯姆那雙緊攥的小手中“解救”出來時，奶嘴已經(jīng)被口水泡得濕漉漉、滑膩膩的。更夸張的是，那半透明的塑料瓶口，竟然被咬出了好幾個清晰的牙印，變得坑坑洼洼，簡直“面目全非”。
奶瓶被拿走，小湯姆立刻不干了！他發(fā)出不滿的“咿咿呀呀”聲，小臉皺成一團。可當他的目光追隨著姑娘，看到她拿著那個“屬于他”的瓶子，清洗后裝上新的牛奶，又換上另一個干凈的奶嘴，轉(zhuǎn)身去喂旁邊小床上的另一個嬰兒時，小家伙徹底炸毛了！他揮舞著小拳頭，小胸膛劇烈起伏，喉嚨里發(fā)出憤怒的、幾乎要沖破屋頂?shù)募饨?，小小的身體因為極度的不滿和委屈而繃緊。
“小姐，湯姆他……”哈利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眉頭緊鎖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開口詢問。
那年輕的姑娘也是一臉無奈，苦笑著解釋：“先生您也看到了，湯姆這孩子……占有心特別強。只要是認定是他的東西，就絕不肯和別人分享一點點?？墒恰彼h(huán)顧了一下這間略顯擁擠的嬰兒房，聲音低了下去，“孤兒院條件有限，奶瓶……還沒能及時添置新的……”
哈利默默地走到湯姆的小床邊。小家伙發(fā)泄完怒火，似乎也耗盡了力氣，又蔫蔫地把自己的小拳頭塞回嘴里啃著，發(fā)出“吧唧吧唧”的聲音?？粗歉蔽桶陀謳еc執(zhí)拗的小模樣，哈利心里非但沒有厭煩，反而奇異地涌上一股柔軟的、近乎憐愛的情緒。
*他只是在保護他認為屬于他的東西……像一頭懵懂又倔強的小獸。*
就在這時，那雙純黑的、帶著急促慌張的眼睛，又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哈利眼前——十一歲的湯姆，在那個陰冷的房間里，用盡全力、帶著卑微的希冀問：“像我這樣的人……正常嗎？”
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沖動攫住了哈利。*我想抱抱他。就現(xiàn)在。*
他彎下腰，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一只蝴蝶。一只手小心地、穩(wěn)穩(wěn)地托住孩子那軟乎乎的后腦勺，另一只手則輕柔地環(huán)住那小小的、帶著奶香的身體，將他從簡陋的小床上抱了起來。小家伙剛喝完奶，身體暖暖的，散發(fā)著甜甜的奶味，像一塊剛出爐的、軟乎乎的小面包。
“先生！”姑娘看到哈利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出聲想阻止。上次哈利抱他，他可是哭得驚天動地！
然而，預想中的嚎啕大哭并沒有出現(xiàn)。小湯姆在哈利懷里扭了扭，小嘴撇著，發(fā)出幾聲不高興的“咿咿呀呀”，小手掌軟軟地推拒著哈利胸前的衣服，小臉皺成一團，委屈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掉金豆豆，但終究沒有哭出聲。
哈利看著懷里小家伙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有點手足無措，連忙又小心翼翼地把湯姆放回了嬰兒床上。
*噗通。* 小小的身體落回硬邦邦的床墊。
就在哈利的手完全離開湯姆身體的瞬間——
“哇——！??！”
驚天動地的哭聲毫無預兆地爆發(fā)出來！那哭聲又響又急，充滿了被拋棄般的委屈和憤怒，震得哈利耳膜嗡嗡作響。
哈利徹底慌了神！抱起來他委屈，放下去他大哭！這該怎么辦？他像個闖了禍的孩子，求助地看向旁邊的姑娘：“小姐，這……”
姑娘也是一臉驚奇和困惑。她猶豫了一下，猜測道：“他……他可能是不喜歡你剛才抱的姿勢，讓他不舒服了？要不……你試試讓他趴在你肩膀上？有些孩子喜歡那樣?！?/p>
哈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又伸出手，笨拙但更加小心地按照姑娘的指導，把哭得小臉通紅的湯姆重新抱了起來。這一次，他調(diào)整了姿勢，讓小家伙軟軟的小身體趴伏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小腦袋枕著他的頸窩，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孩子的背和屁股。
奇跡發(fā)生了。
那震耳欲聾的哭聲，像被擰緊了的水龍頭，迅速地減弱了。小湯姆似乎被這個全新的視角吸引住了。他停止了哭泣，小小的身體依偎著哈利溫暖的脖頸，那雙還含著淚花的純黑大眼睛，好奇地轉(zhuǎn)動著，打量著這個被“舉高高”后看到的不同世界——陌生的天花板，晃動的光線，還有其他嬰兒床模糊的影子。
*他……不哭了？還……靠著我？* 哈利的心跳有些加速，一種奇異的暖流在心底蔓延開。
更讓哈利驚訝的是接下來的事。孩子小小的記憶力好得令人吃驚。誰能說得清，一個才幾個月大的嬰兒，能記住多少東西？又能記得多久？
但湯姆似乎……記得他。
也許是那熟悉的氣息，也許是那份短暫的、在他懷里獲得過的安全感。一只小手軟軟地抓住了哈利胸前的襯衫布料，攥得緊緊的，像是怕他跑了。另一只小手則好奇地、試探性地伸向了哈利那頭總是亂糟糟的黑發(fā)，小小的手指纏繞上幾縷柔軟的發(fā)絲，輕輕地、帶著點依戀地拉扯著。那細微的力道，像羽毛搔過心頭，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息：我在這里，我抓著你呢。
小湯姆舒服地把小臉擱在哈利寬厚的肩膀上，喉嚨里發(fā)出奇奇怪怪的、像是滿足又像是探索的聲音，“咕嚕咕嚕”、“咿咿哦哦”，這些毫無意義的音節(jié)組合在一起，卻像一串串歡快的小鈴鐺，滾進哈利的耳朵里，聽得他忍不住嘴角上揚，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哈利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著身上這團散發(fā)著奶香和溫暖的“小面粉團”，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拍撫著孩子小小的背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層薄薄衣衫下，孩子脆弱又充滿生命力的心跳和體溫。
*時間……終究還是要到了。*
離別的不舍像潮水般涌上心頭。哈利低下頭，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孩子頭頂那層細密柔軟、如同新生雛鳥絨毛般的發(fā)絲。那份觸感，和五個月前在旅店門口告別時一模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眷戀，像完成一個無比艱難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將懷里這團溫暖的小生命，再次交回到年輕姑娘的臂彎中。
“來，小湯姆，跟波特先生說再見。”姑娘小聲地哄著懷里明顯又開始不安分、扭動著身體抗拒她懷抱的孩子。
湯姆那雙漂亮得驚人的純黑眼睛，此刻只牢牢地鎖定在哈利身上。那目光，像兩道無形的探照燈，充滿了全然的專注和一種……超越嬰兒認知的聰慧。他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這個帶給他短暫溫暖和奇異視角的“巨人”，要離開了！
“咿——！呀——！” 他焦急地揮舞著小手臂，朝著哈利的方向使勁地夠著，小小的身體在姑娘懷里奮力掙扎，喉嚨里發(fā)出更加急促、更加不滿的叫聲，仿佛在拼命挽留。那雙剛剛還閃爍著好奇光芒的黑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晶瑩的淚水迅速凝聚，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眼看就要決堤。
“小姐，”哈利看著那雙即將落淚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喉嚨也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聲音有些發(fā)澀。他知道這句話蒼白無力，如同在狂風中點燃一根火柴，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能……請您幫我，多照顧他一點嗎？”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姑娘看著哈利眼中那份濃得化不開的關(guān)切和不舍，又看了看懷里這個格外特別、似乎與這位先生有著奇妙聯(lián)系的孩子，忍不住輕聲問：“先生，我看得出您很喜歡這個孩子……您為什么不……”
哈利的目光再次落回湯姆那雙澄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的眼睛上。他努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艱難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苦澀，卻又燃燒著一絲微弱的、不肯熄滅的期望。
“會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像是在說給湯姆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會有那一天的?！?/p>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在陌生懷抱里掙扎、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的小嬰兒，然后猛地轉(zhuǎn)過身，不再回頭，大步走出了這間充滿奶味、哭聲和沉重命運的嬰兒房。
身后，湯姆那委屈又憤怒的哭聲再次響亮起來，穿透了房門。
而在那看不見的、宏大的維度里，名為“命盤”的無形織機，依舊在無聲地、精密地運轉(zhuǎn)著。無數(shù)堅韌的命運之線相互交織、纏繞，維系著每一個靈魂無法逃脫的過去、掙扎的現(xiàn)在，和那迷霧重重、卻似乎早已被勾勒出輪廓的未來。那巨大的齒輪，仿佛在哈利轉(zhuǎn)身的瞬間，發(fā)出了一聲沉重而悠長的嘆息，繼續(xù)著它永恒不變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