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時分,天色微微放晴。
方霄宴請八方,來的人什么行業(yè)都有,裴霧迎面看到了幾位影視劇中的熟面孔,不多時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進來,方霄立刻笑臉招待,對方很快發(fā)現(xiàn)了路席聞。
“你去休息,別跑遠?!甭废?wù)f:“我應(yīng)付一圈就回來?!?/p>
裴霧:“好的路總?!?/p>
說是一會兒,但路席聞這種身份,一旦被逮住想脫身就很費勁了,政商兩界的能人來了不少,也旁敲側(cè)擊問起他跟方霄新投資的事情,酒水很快擺上桌,裴霧看得心里不安,剛要上前,就被路席聞突然望來的一個眼神釘住了。
這么大的陣仗,裴霧喝醉也就分分鐘的事情,但路席聞不一樣,他可以把別人放翻在衛(wèi)生間。
無奈,裴霧去了頂層的觀景臺,這里寬闊,人少,許是正午陽光支撐著,風沒那么大。
裴霧一只手伸進口袋里,摸了一會兒,摸出根煙來。
他前陣子見的合作商多,有些煙癮重,身上帶一包給人家讓讓,關(guān)系都能拉近不少,裴霧平時不抽煙,實在煩了,才會來一根。
他此刻的心情還算平和,但兩道輕微的摩擦聲后,裴霧叼著煙靠近打火機,淺淺吸了口。
他緩慢吐納,煙塵很快就消散了。
沒別的,就是突然間發(fā)覺,他能留在路席聞身邊,除了實力,還有運氣,像剛才那樣的局,他若是進去,能被拆開了吃。
幫不上忙,情緒有點復雜。
接著學吧,裴霧心想,他又吸了口,然后聽到一陣難過的哭聲由遠而近。
“別分手行不行?我會說服我爸媽的,真的!”
男人非常不耐煩:“好了,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再者你父母認不認可根本不重要,咱倆長久不了,懂不?像剛剛那種情況別再發(fā)生了,對我的新女朋友尊重點兒,你別嚇到人家?!?/p>
“別……嗚嗚……不分手,我是真的喜歡你?。 ?/p>
“可我不喜歡你了!”
不難猜測發(fā)生了什么,裴霧側(cè)身,正好看到一個男人堪稱絕情地將哭成淚人的姑娘的手拉開,再往旁邊一丟,及時脫身般扭頭就走。
姑娘短促地尖叫了一聲,隨后癱軟在地,淚水落在淺紫色的長裙上,暈染開大片。
偷窺人家的隱私不好,撞見人家的難堪也不好,可對方哭得實在傷心,就在裴霧犯難的時候,姑娘忽然扶著地板踉踉蹌蹌?wù)酒鹕?,朝著護欄位置走去。
三兩步的功夫,手就抓住了欄桿,她眼中有什么東西破碎開,癡癡一笑,用力一撐。
“這里風景不錯,對嗎?”溫潤的男聲,打斷了涌上心頭的決然,理智在某一瞬間回攏,她倉促轉(zhuǎn)頭,看到了并行趴在欄桿上的青年。
對方額前的碎發(fā)被風吹散,一雙清雋溫和的眉眼,眼神很亮,很有力量的那種。
姑娘莫名定了定心神,然后趕緊抬手擦臉。
“妝要花了。”裴霧說著上前一步,對方卻驚鳥一般后退。
“別怕?!迸犰F友好地笑了笑,掏出一方帕子遞給姑娘,簡單的黑白格子,小姑娘試探性接過,觸手溫熱,稍微一貼近,能聞到一股淡而清新的味道。
“這場宴會不知道要進行到幾點?!迸犰F像在自言自語。
姑娘捏緊帕子,悲傷的情緒被沖散很多,她性格含蓄,平時都不敢與人對視,當著陌生人的面跳海這種事,就更加不可能了。
裴霧也是很快摸透了這點,跟她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通宵。”姑娘小聲,嗓音有點啞。
“你不能通宵吧?”裴霧說:“你爸媽應(yīng)該會等你?!?/p>
姑娘聞言眼眶驟然一紅,又在低頭拭淚間將情緒壓下。
“你怎么知道的?”
“女性O(shè)mega家里看得都很嚴。”裴霧說:“我有個小妹,基因檢測為Omega,只是還沒分化,家中有門禁的,八點前必須回去。”
姑娘接道:“我也是。”
“我小妹愛吃缽仔糕,我媽就會給她準備很多。”
“我媽媽會給我準備各種口味的甜湯?!?/p>
談及家人,她的眼神終于亮起,握住欄桿的手也放松下來,“你媽媽會給你準備什么?”
“我?”裴霧搖頭:“我沒有。”
“為什么?”
“我是長子,過了吃小零食的年紀了,而且早些年我身體出了點問題,頻繁去醫(yī)院,后來家里有了弟妹,就顧不上我了?!迸犰F說著眼睫低垂,看不出傷心,更多的是落寞。
而他的長相,一旦示弱,就很容易招人心疼。
實際上裴助對過往無感,此刻是故意做給人看。
果然,小姑娘神色動容,她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掏了掏,主動靠近裴霧些,“給你,吃完心情就好了。”
裴霧接過,盯著掌心的糖微微一笑:“您有很強的共情能力?!?/p>
姑娘有點不好意思:“是嗎?大哥說我軟弱,有點好欺負?!?/p>
裴霧驚訝,“怎么會呢?這是天賦。”
“天賦?”
“對,在我看來十分厲害的天賦?!迸犰F說,“除了愛情,在任何領(lǐng)域都具備敏銳的感知能力,只要區(qū)分好壞,很有用的。”
姑娘愣愣地盯著裴霧,那張小巧的臉上充斥著新奇,長風吹走自憐自艾下的愁苦,她方才還干癟的身軀一下子充盈起來,曲線初顯,裴霧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年齡其實很小。
“他標記你了嗎?”裴霧逐漸嚴肅起來,“您應(yīng)該告訴家人,或者通知Omega保護協(xié)會。”
“沒有?!惫媚锵乱庾R捂住腺體,斷斷續(xù)續(xù)解釋:“我爸媽不喜歡他,他想標記我,我沒同意,生物課上說,第一次標記很重要,會產(chǎn)生依賴性,大哥也經(jīng)常警告我,我不敢?!?/p>
裴霧松了口氣,“您的家庭很好?!?/p>
是啊,我的家庭很好,姑娘心想,父母恩愛,兄長負責,雖然平時兇巴巴的,但對她幾乎有求必應(yīng),剛才真是魔怔了。
思此,姑娘對裴霧萬分感激。
“我姓陶,叫陶依,依賴的依。”
“陶小姐?!迸犰F頷首,不等他自我介紹,通往觀景臺的鐵門被人一腳踢開。
來人身材高大,當?shù)闷鹨痪洹翱唷?,視線著急而銳利地一掃,落在陶依身上后暴喝一聲,“依依!”
裴霧真覺得陶依這大哥嗓門嘹亮。
陶依沒害怕,反而在看到兄長后委屈頃刻間蔓延,她含著淚小跑上前,一下子撲進陶津懷中,哽咽著:“哥……”
陶津心都碎了,都怪欺騙妹妹的那個渣男!他這樣想著,充滿攻擊的信息素倏然蕩開,目標直指離得最近的裴霧。
這里就依依跟他兩個,肯定是渣男沒跑了!
裴霧嗅不到對方的信息素,卻察覺氣壓凜冽,撲臉的時候引得胃里一陣痙.攣,周大夫叮囑過他,穩(wěn)定劑注射完后也要遠離各種信息素,畢竟他不是純粹的Beta。
裴霧下意識后退,隨后抵上了一個胸膛,熟悉的氣息籠罩包裹而來,真的救他一條命。
裴霧轉(zhuǎn)頭,路席聞高他一些,能看到男人完美清晰的下顎線,背景是藍天與晴光,路席聞臉色卻森冷肅殺。
陶津認出了路席聞,不免愕然,因為不久前他們剛見過面。
路席聞:“你是不是瞎?”
陶津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陶依原地跳腳,崩潰大喊:“你總是這樣!先冷靜問問不行嗎?你打錯人了!”
陶津撓了撓頭:“打錯了?”
陶依:“那位先生剛剛幫了我!”
陶津聞言趕忙收回信息素,可很快,他就臉色難看起來,陶依也察覺到了危險,像是受驚的小兔子般躲在了陶津身后。
路席聞的信息素尚未收回,攻勢霸道。
裴霧察覺到了什么,抓住路席聞的胳膊,“路總,都是誤會?!?/p>
陶津一看就是個妹控,而陶依面對路席聞的信息素更是毫無抵抗之力,一旦誘發(fā)發(fā)熱期就很難受了。
路席聞低頭:“還好嗎?”
“還好?!迸犰F安撫他,“沒事了?!?/p>
路席聞看向陶津,熟悉的嘲諷神色,“你都快夠得上高階了?!鄙踔列畔⑺氐燃壴诜较鲋?,“原來是老天不長眼,欠你一個腦子?!?/p>
陶津:“……”
哄騙陶依的那個渣男正在第一層中心的舞池里,他時不時朝進門位置看一眼,臉上是志在必得。
他打壓陶依有一段時間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總是把初戀看得格外重要,他要陶依對他癡纏難離,女兒以死相逼,陶家還能那么高高在上嗎?
然而等來的是陶津沙包大的拳頭。
陶津殺氣騰騰沖進來時還跟二樓靠邊的方霄打了聲招呼,說“暫時臟一下你的地兒,等會我讓人收拾干凈?!?/p>
方霄聞言趴在護欄上,半截身子都探了出來,“你喝醉了?要吐去洗手間??!”
然后就見渣男的鼻血飆飛沖天。
可謂壯觀。
渣男被打得難以喘息,渾身都痛,他下意識搜尋,等找到陶依的身影后連忙呼救,可陶依只是神色微動,就忍住了。
這樣看,那個平凡市儈的B級Alpha也不怎么樣嘛,如果是裴先生那樣的,倒是能癡狂一番。
“BO戀是沒有前途的?!庇腥嗽谏韨?cè)提醒。
陶依一看到路席聞,別說跑了,渾身本能發(fā)僵,完全走不動路。
她后知后覺路席聞?wù)f了什么。
沒錯,BO戀沒前途,Omega的發(fā)熱期會隨著沒有被標記而越發(fā)嚴重,只有契合的Alpha能撫慰,Beta對信息素缺乏感知,當不了伴侶。
但是……
陶依心中憤懣,她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嗎?她剛剛失戀哎,雖然看清了渣男的面目,雖然裴先生很值得,但這位路總就這么明晃晃說出來,有點傷人好嗎?!
“哈哈?!碧找栏砂桶鸵恍Γ骸奥房偞蛩阋粫禾鑶幔俊?/p>
“沒。”路席聞?wù)f:“我等著收拾你哥。”
陶依:“……”
這話要別人說,陶依會覺得搞笑,他哥蠻牛一般,還一身“神力”,雖然沖動但并不笨,從小到大天之驕子,接管公司后家族越發(fā)興旺,收拾他,等下輩子呢?
但對手似乎有些強大。
半死不活的渣男被保鏢架著扔出去,陶津原本打算找裴霧再道歉的,但是沒機會。
……
忘記第幾杯了,陶津一個不怎么醉酒的人,此刻看地板都在晃。
路席聞走開,方霄趁機坐在陶津身邊,長話短說:“你招他了?”
“可能吧……”
“招就招,沒招就沒招,可能是個什么說法?”
陶津臉色爆紅,身形搖晃,“我把他身邊那個助理當成了渣男,差點用信息素轟了?!?/p>
方霄聞言神色古怪,這個裴霧是有點特別,Beta的身份已經(jīng)足夠夸張,路席聞對其,還有一種掩藏卻清晰的占有欲。
不過也能理解一二,頂級都這樣,自己的東西無論人還是物,別人碰都不碰得,好似雄獅巡視領(lǐng)地,你越界抓他領(lǐng)地的一根草試試。
但……
算了,想不清楚,方霄打算撤。
陶津一把抓住他,“你撈我一把啊?!?/p>
“撈個屁,三房搞事情我耽誤了兩天,在路席聞那里還有案底呢,我進來就不是撈你,而是一起死,自求多福啊?!?/p>
陶津:“……”
裴霧在休息室。
這里算路席聞的私人區(qū),也是套間模式,家具擺放比較別致,床就放在窗邊,伸手開條縫,能聽到悠悠的海浪聲。
裴霧靠在床頭,按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路席聞就是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