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終于下雪了。
沈清瑜坐在書房窗邊,一身淺灰色睡袍襯得人越發(fā)蒼白。他的指尖擱在書頁上,卻已經(jīng)很久沒翻動。他看著雪,神情平靜,像沉在某種無聲的夢里。
“哥,你是不是冷?”沈清然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他轉(zhuǎn)頭,妹妹正披著外套走進(jìn)來,手里端著一杯熱牛奶,走得小心翼翼。
“還好。”他輕聲說。
“你從下午就沒出房門,陸霆有事出門了,你不吃晚飯?”
“我沒胃口?!?/p>
沈清然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把牛奶放在他手邊,坐在他對面。兩人都不說話。窗外風(fēng)雪纏繞,玻璃上映出他們的剪影,一明一暗,像是兩條平行線。
“哥,”她忽然開口,“你信任陸霆嗎?”
沈清瑜的睫毛顫了顫。
這是他不愿回答的問題。他當(dāng)然知道清然為什么問。但有些問題,不需要答案,光是被提出來,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他沒有回答,只是拿起那杯牛奶,輕輕抿了一口。
沈清然咬了咬唇:“你知道‘Project R’嗎?”
沈清瑜手一頓。
“我查過?!鄙蚯迦坏恼Z氣帶著小心翼翼的堅決,“這是三年前一個地下Alpha強(qiáng)化實驗項目的代號,后來被官方叫停,但當(dāng)時的資金流記錄顯示,有一家子公司暗中接手了部分實驗殘余數(shù)據(jù)。哥,那家子公司背后的股東之一,是陸霆的私人基金。”
沈清瑜臉色終于變了變。
“你想說什么?”
“你身體的變化,是從你和陸家聯(lián)姻談起之后開始的。”沈清然咬緊牙,“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某個計劃的一部分?”
沈清瑜沒說話。他的腦中浮現(xiàn)的是過去幾個月的畫面。
從初見陸霆起——那場酒會后,他忽然頻繁低燒、頭暈、記憶力下降。他一直以為是自己本就體質(zhì)差,在高壓狀態(tài)下逐漸病倒??扇绻磺胁皇乔珊稀?/p>
“你是說,陸霆對我……別有目的?”
沈清然沒敢回答。
氣氛一時間沉寂下來。
沈清瑜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他忽然覺得很累。甚至提不起力氣去憤怒、去否認(rèn)。他的大腦像被什么緩緩包裹住,理智還在,但行動力卻逐漸凍結(jié)。
他忽然想起一個細(xì)節(jié)。
陸霆給他泡的每一杯茶,味道都極相似。他從未質(zhì)疑過那其中的配方成分。但他現(xiàn)在開始懷疑。
而這時候,房門“咔噠”一聲被打開。
陸霆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沈清瑜驀地睜開眼,沈清然更是警覺地站起身。
“我聽說你沒吃飯?!标戹裢R粯恿嘀澈凶哌M(jìn)來,外套上還殘著雪痕。他注意到氣氛不對,眼神略微一凝,“怎么了?”
“沒什么。”沈清瑜聲音很輕,“只是聊了一點過去的事?!?/p>
“是嗎?”陸霆勾唇一笑,把飯盒放在桌上,目光掃過沈清然,語氣無比溫柔,“清然,已經(jīng)很晚了,讓你哥哥好好休息吧?!?/p>
這句話沒有指責(zé)的語氣,卻讓沈清然感到一陣?yán)湟狻?/p>
她走出房間時,回頭看了一眼哥哥。他依舊坐在窗邊,沒有再說一句話。
夜深。
沈清瑜沒有喝那碗湯。
他只是靜靜坐著,一直坐到半夜兩點,才緩慢起身,走向浴室洗了個澡。他脫衣時無意間瞥見鏡子里的自己——背上皮膚下浮現(xiàn)出幾道淡淡的紅痕,像靜脈淺浮,微微發(fā)光。
他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卻沒有痛感。
這不對。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虛弱能解釋的。
他有些發(fā)抖地穿好衣服,回頭看向臥室的門。那扇門靜靜地關(guān)著,外頭走廊一片黑暗。他知道陸霆還沒睡。那個男人的生物鐘一向極其規(guī)律,此時應(yīng)該在書房看文件。
沈清瑜猶豫了一秒,最終沒動。他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胸腔緩慢起伏,像在等待一個沒有答案的審判。
與此同時,書房內(nèi)。
陸霆正坐在落地窗邊,一手執(zhí)著平板,另一只手緩緩地滑過屏幕上某張體檢報告。
報告上,沈清瑜的體能數(shù)值再次出現(xiàn)波動,尤其是神經(jīng)抑制指數(shù),在常人三倍以上。
“這說明他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了藥物。”幕僚在電話那頭低聲說,“如果你想停止干預(yù),現(xiàn)在是最佳窗口期?!?/p>
“停止?”陸霆語氣不動,“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p>
“可他會發(fā)現(xiàn)的。包括你基金會那些投資的方向,沈清然已經(jīng)查到邊緣了?!?/p>
“她的速度比我想得快?!标戹旖俏⒐?,“但她查不到核心部分。”
“你就不怕沈清瑜信她?”
“他會遲疑,但不會離開?!标戹曇舻偷孟窈梗耙粋€身體逐漸崩壞、被信息素失控折磨的Omega,只能靠我活下去。他清楚這一點。”
“你說得像是愛他。”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諷刺。
陸霆不語,片刻后輕輕笑了。
“……誰知道呢。”
清晨。
沈清瑜醒得比以往早。他感到胃部絞痛,整個人虛得像是被抽走了骨架。他緩慢地下床,卻一腳踩空,整個人往旁邊傾斜,跌倒在地。
他沒有叫人,只是靠著墻一點點坐起來。
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陸霆聞聲趕來,看著他坐在地上,眼中第一次閃過明顯的慌亂。
“別動?!彼紫聛恚杆賹⑷吮饋矸呕卮采?,手指覆上沈清瑜的脈搏,“你的血糖掉得太快了?!?/p>
沈清瑜半睜著眼,喃喃地說了一句:“別……給我吃藥?!?/p>
“你需要它?!?/p>
“不需要?!鄙蚯彖ふZ氣虛弱卻固執(zhí),“我不信你了,陸霆?!?/p>
陸霆眉頭一跳,目光變得幽深。
沈清瑜盯著他,蒼白的唇微微顫動:“告訴我……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么。”
這一瞬間,時間像是凍結(jié)。
兩人都沒有動,只有雪,仍在窗外下著,無聲地覆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