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凌川早早地就起來了。
手機上的日歷提醒著她,今天是初一。
從沈安然離開之后,每個月的這個日子,他都要去萬福寺給他祈福燒香,多年間一如既往。
助理已經(jīng)安排好了車,晨曦微亮的時候,萬福寺的紅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每逢初一,萬福寺會給前十位香客親手掛祈愿條,所以盡管他來得很早,寺廟門口仍聚著零星香客。
“趙施主,您正好是今天第十位香客,稍后您可以到后院寫祈愿條。”
穿灰布僧袍的僧人朝他合十致意,遞過來三炷檀香。
“謝謝您?!?/p>
趙凌川剛要接過來,身后忽然傳來伸過來一只胳膊,搶先一步握住了香燭。
“師傅,祈愿條可以幫忙掛到最高處嗎?”
磁性的聲音十分耳熟,他回過頭,就看見了林翌軒略帶得意的笑容。
“呀,凌川哥是你啊,挺巧的啊?!?/p>
林翌軒朝著他笑了笑,手卻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
趙凌川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淡淡地開口。
“請你排隊,是我先來的,你如果想掛祈愿條,下個月稍微來早一點。”
僧人愣了一秒,歉意地對著林翌軒念了一聲佛號。
“這位施主,確實是趙施主先來的,實在是抱歉,下次麻煩您請早?!?/p>
這面的小爭執(zhí)吸引了周圍的其他上香人們的目光,看得林翌軒渾身不自在,被僧人拒絕的他笑容僵在臉上。
“通融一下嘛,師傅,我可以給寺廟捐一百萬的香油錢。”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來了一張黑金卡,遞給了僧人。
趙凌川的目光掃過那張卡,啞然失笑。
那張卡是他給夏星晴的,用來讓她日常消費的,沒想到竟然成了林翌軒的炫耀工具。
僧人淡然地推開眼前的黑金卡,雙手合十朝林翌軒鞠了一躬。
“對不起這位施主,本寺有本寺的規(guī)矩,不能因為您捐了香油錢,就破了先來后到的次序。”
周圍香客自發(fā)鼓起掌來。
“這才對嘛,真心祈福就早點來,哪有這樣想靠著錢來插隊的?!?/p>
“大家都是排隊來求上香的,我凌晨三點就排在門口了,要是讓他就這樣插了隊,對我們都不公平?!?/p>
林翌軒的臉上掛不住,一陣青一陣白的,他嘴角繃成直線,眼中滿是羞憤,不甘心地瞪了趙凌川一眼。
就在趙凌川想拿過他手里的香時,夏星晴的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了過來。
“怎么了?翌軒?”
眼見他來了,林翌軒立刻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神色,委屈地牽住了她的手。
“星晴姐,我和凌川哥明明一起趕到這里的,凌川哥非說他才是第十名的香客,我跟他商量能不能讓我先掛祈愿條,哪怕他捐一百萬的香油錢也行,她卻突然指責(zé)我插隊……”
他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夏星晴的眸子瞬間深沉了幾分。
她看著趙凌川的臉,忍不住地皺了皺眉。
“不過是一張祈愿條,你讓讓翌軒一次又能怎樣?他身體不好,昨天晚上又發(fā)了燒,聽說萬福寺的祈愿條很靈驗,才特意來這一趟的。”
“你每個月都來,這次就別和翌軒爭了。”
她的話不容置疑地幫他做了決定,趙凌川還沒來得及阻攔,林翌軒已經(jīng)雀躍著點燃了手中的香。
他興沖沖地從趙凌川旁邊經(jīng)過,不小心絆了一下,撞倒了供桌上的香爐。
未燃盡的香灰騰起,裹著火星撲向趙凌川胳膊上。
他本能地縮手,卻見腕間手鏈的繩結(jié)在熱浪中驟然崩斷,打著旋兒墜入香灰堆里,火焰瞬間包裹了上去。
眼見手鏈被燒到,趙凌川的心揪成了一團,他根本顧不得燙傷,直接把手伸進了滾燙的香灰里。
“趙凌川,你瘋了嗎?”
夏星晴的尖叫聲里蘊藏著罕見的顫抖,她沖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攔住了他的舉動。
“你松開我!”
趙凌川腕間的燙傷與她的指尖相觸,疼得他眉頭緊縮,可他沒有猶豫,又一次地撲了過去。
可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鏈燃燒殆盡,和香灰融為一體。
他怔怔地看著,漸漸紅了眼眶。
手上的血泡鉆心的疼,但遠不及他心里的撕心裂肺的痛。
這條手鏈是沈安然最后一次給他過生日時送他的生日禮物,是她親手編制的,里面還有她為他求的一枚平安符。
當(dāng)時她靠在他的懷里,仔細地將手鏈系在他腕間,陽光穿過樹葉,把她的頭發(fā)染成了金黃色,她眼底的光燦若星辰。
“戴上這個,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都會保你歲歲平安。”
這條手鏈他當(dāng)作寶貝一樣,一直戴在手腕上,從來沒有摘下來過。
可就這樣變成了一灘灰燼,消失不見。
“不過是一條手鏈而已,翌軒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喜歡,再買就是了,你何必……”
夏星晴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看見趙凌川蹲下身,用著血肉模糊的指尖輕輕攏起那片香灰,小心翼翼地收集在掌心里。
他的指縫里滲著血,混著香灰結(jié)成暗紅的痂,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凌川……”
她呼喊著他的名字想阻止他,卻被他空洞的眼神震住。
“那個香和祈愿條送你了,夏星晴?!?/p>
趙凌川丟下這句話,面無表情地往外面走去。
他臉上的神色讓夏星晴有些心悸。
那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她想追上去,可身后的林翌軒卻喊住了她。
“啊,學(xué)姐,我好痛。”
她回過頭,看見林翌軒捂著腳踝處,皺著眉頭扶著墻壁,一臉痛苦的神色。
“星晴姐,我剛才好像躲香爐的時候扭到了腳。”
他那副需要人照顧的模樣,讓她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
等她安排好林翌軒之后,再回過頭想找趙凌川的時候,寺廟里早就不見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