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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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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命硬克夫軍列啟程被退婚那天,顧承安當眾罵我“克夫命硬”。

我轉(zhuǎn)身踏上開往西北戰(zhàn)區(qū)的軍列。戰(zhàn)地醫(yī)院里,

我用止血鉗夾住鐵血少將沈硯肩胛骨里的子彈:“將軍,下次受傷提前報備。

”空襲時他把我死死護在身下,替我擋下狙擊槍子彈。他渾身是血,

卻在我耳邊低語:“別怕,林醫(yī)生,我的命是你的?!睉c功宴上,

他單膝跪地舉著勛章:“余生請你指教?!蔽倚χ褎渍聮旎厮弊樱骸吧賹⒋笕?,

你的心跳指數(shù)超標了——需要開胸檢查嗎?

”---2 退婚風波天煞孤星顧承安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

在顧家富麗堂皇的宴會廳里刮過每一個角落,精準無比地捅進我的心臟:“林晚棠,

這婚必須退!誰不知道你命硬克夫?當年你爸怎么沒的?跟你出去一趟就遇上泥石流!

你媽呢?被你熬干了心血拖垮的吧?連你那個養(yǎng)了八年的狗都莫名其妙死了!

我顧家三代單傳,可不敢沾你這天煞孤星!”水晶吊燈的光晃得人眼暈,

周圍那些精心裝扮的賓客們瞬間安靜下來,無數(shù)道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我身上,

探究的、憐憫的、幸災樂禍的、純粹看戲的??諝饫锔又銠壓桶嘿F食物的甜膩氣味,

此刻卻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朔颉L焐饭滦?。命硬。這幾個詞被他砸出來,

帶著赤裸裸的惡意和羞辱。我甚至能感覺到身旁我那所謂的準婆婆,顧夫人,

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迅速壓下,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血液似乎一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指尖冰涼。我死死攥著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點銳利的刺痛勉強維持著搖搖欲墜的清醒。

胸腔里像塞滿了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鈍痛。顧承安還在說,

語氣是施舍般的高高在上:“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會給你一筆補償,

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但以后,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晦氣!”情分?我和他之間,

何曾有過這種東西。不過是他顧家需要林家鼎盛時期的醫(yī)學資源,而我,

恰巧是林家那個被推出來聯(lián)姻的、還算拿得出手的女兒罷了。如今林家式微,

我父親意外離世,母親纏綿病榻最終撒手人寰,成了他們口中“被我克死”的鐵證。

至于那條陪伴我度過最黑暗歲月的金毛,歡歡……它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嗎?

我看向顧承安那張寫滿嫌惡的臉,心一點點沉到谷底?!把a償?”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干澀,卻出乎意料的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意外的冷峭。那聲音不大,

卻在死寂的宴會廳里異常清晰。我慢慢松開攥緊的拳頭,掌心被掐出的月牙形血痕隱隱作痛。

迎著顧承安錯愕的目光,我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被狂風驟雨摧折卻依舊不肯倒下的竹子。

“顧承安,”我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冰渣,“你的錢,

留著給你自己買副好點的棺材吧?!闭f完,我不再看他瞬間變得鐵青的臉,

也不去看周圍那些震驚、鄙夷或復雜的目光。我微微揚起下巴,

目光掠過顧夫人那張?zhí)搨蔚哪?,掠過那些曾經(jīng)或真或假恭維過我的賓客,

最后定格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那里沒有光,卻比這金碧輝煌的牢籠干凈得多。我轉(zhuǎn)身,

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孤絕的回響。每一步,

都像是踏碎過往精心編織的幻夢,踩碎那些虛情假意和惡毒詛咒。

身后傳來顧承安惱羞成怒的低吼和一些細微的議論聲,但都被我屏蔽在聽覺之外。

宴會廳厚重的門在我身后合攏,隔絕了那個令人窒息的世界。冷冽的夜風猛地灌進肺里,

帶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和汽油味,卻讓我混沌的頭腦瞬間清明。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大口呼吸,胸腔里那股被強行壓抑的悲憤和冰冷終于沖破閘門,化作滾燙的液體沖出眼眶,

順著臉頰肆意流淌。不是為了顧承安,不是為了顧家,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這二十四年被精心規(guī)劃、被當作籌碼、如今又被棄如敝履的人生。我抬手,

狠狠抹掉臉上的濕痕。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心口的位置,左鎖骨下方,隔著薄薄的衣料,

似乎傳來一陣熟悉的、細微的灼痛感。那里,

有一道用碎玻璃刻下的印記——半支浴血的玫瑰。那是十八歲那年,

我被卷入一場毒販的亡命逃亡,在黑暗的倉庫里,為了保持清醒,為了記住這痛恨,

自己留下的。它提醒我,我林晚棠,從來不是溫室里的花朵。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醫(yī)院行政科主任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氣,接通?!傲滞硖模客ㄖ阋幌?,

院里支援西北戰(zhàn)區(qū)醫(yī)療隊的名單下來了,你明天就去報道!準備一下,時間緊,任務重!

”主任的聲音公式化,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甚至沒給我詢問一句“為什么是我”的機會,就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聽筒里傳來忙音。

我握著手機,站在深秋寒冷的夜風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有些詭異。拒絕院長兒子的追求,代價來得可真快啊。邊疆戰(zhàn)區(qū)?

醫(yī)療隊?這哪里是調(diào)職,分明是流放。也好。我抬頭,望向西北方向的夜空,

那里沒有城市的霓虹,只有一片深沉的墨藍。邊疆的風沙,總比這里的虛偽和算計干凈。

* * *3 戈壁風沙醫(yī)者戰(zhàn)場三天后,我站在了這片廣袤而粗糲的土地上。風,

是這里最霸道的主宰。裹挾著粗糲的沙塵,呼嘯著掠過戈壁,卷起地上的碎石,

抽打在臉上生疼。空氣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里最后一絲水分,嘴唇很快裂開細小的血口。

目之所及,是無邊無際的土黃色,偶爾點綴著幾叢頑強的、灰撲撲的駱駝刺,

更顯出天地的蒼茫和寂寥。臨時搭建的戰(zhàn)地醫(yī)院,由幾十頂墨綠色的軍用帳篷組成,

像戈壁上突兀長出的蘑菇群??諝庵袕浡鴿獾没婚_的消毒水、血腥味、汗味,

還有一種金屬被灼燒過的焦糊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神經(jīng)緊繃的味道。

促的腳步聲、傷兵壓抑的呻吟、醫(yī)生護士短促有力的指令聲……匯成一股洶涌而沉重的浪潮,

沖擊著耳膜。沒有適應的時間。放下簡單的行李,換上沾著洗不凈黃漬的白大褂,

我立刻被推到了手術臺前。這里的手術室簡陋得驚人,

無影燈的光芒在簡陋的帳篷頂棚下顯得有些昏暗,器械碰撞的聲音在緊張的氛圍里格外刺耳。

第一個傷員,大腿被炮彈破片撕裂,肌肉翻卷,動脈暴露,鮮血汩汩涌出,

迅速染紅了鋪在下面的防水布。“止血鉗!快!

”主刀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軍醫(yī),姓陳。他的聲音沉穩(wěn),

帶著一種能壓住一切混亂的力量。我立刻遞上器械,動作精準而迅速。

手指觸碰到溫熱粘稠的血液,

那熟悉的觸感反而讓我因長途跋涉和巨大環(huán)境落差而緊繃的神經(jīng)奇異地松弛下來。

這是我的戰(zhàn)場,手術刀是我唯一的武器。

清理創(chuàng)口、尋找出血點、結扎血管、清除壞死組織……每一個動作都刻在骨子里,

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無菌衣上,洇開一小片深色?!靶聛淼??

手很穩(wěn)?!标愥t(yī)生在縫合間隙,頭也沒抬地贊了一句,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

我沒有回應,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創(chuàng)面。當最后一針縫線打結,

看著傷員原本慘白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被迅速抬走,我才長長吁了一口氣。

后背的手術衣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皮膚上。這就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了。

沒有窗明幾凈的辦公室,沒有按部就班的排班,只有不間斷的傷員,

只有爭分奪秒與死神賽跑。疲憊像潮水般涌來,但心底深處,

卻有一種被顧家那攤污糟事壓抑已久的、屬于林晚棠自己的東西,

正在這風沙和血腥里悄然復蘇——那是屬于醫(yī)者的本能,也是屬于一個不屈靈魂的倔強。

* * *4 礪劍軍演蒼狼負傷日子在連軸轉(zhuǎn)的手術、查房、處理突發(fā)傷員中飛快流逝。

我像一顆被強行按進陌生土壤的種子,憑借著骨子里的韌性,

在這片戰(zhàn)火邊緣的戈壁上艱難地扎下根。白天被高強度的救治工作填滿,

夜晚則蜷縮在冰冷狹窄的行軍床上,

聽著帳篷外永不停歇的風聲和遠處隱隱傳來的炮火轟鳴入眠。左肩下的玫瑰印記,

偶爾會在夜深人靜時隱隱作痛,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舊疤,提醒著過往。

直到一場代號“礪劍”的大型實彈軍演拉開序幕。那天傍晚,天色陰沉得厲害,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戈壁,狂風卷起的沙塵讓能見度變得極差。傷員被源源不斷地送來,

傷勢比平日訓練傷要嚴重得多。爆炸傷、貫穿傷、骨折……小小的戰(zhàn)地醫(yī)院瞬間被塞滿,

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我和陳醫(yī)生以及其他幾位醫(yī)護人員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

穿梭在各個臨時手術臺和處置區(qū)之間。突然,帳篷簾被猛地掀開,

一股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腥氣混合著冷風灌了進來。

兩個渾身是泥和血的士兵幾乎是拖著一個人沖了進來,聲音嘶啞地吼著:“醫(yī)生!快!

沈指揮員!”被他們半架半拖著的人,身材異常高大,即使此刻因傷痛而微微佝僂著背脊,

依舊帶著一股淵渟岳峙般的壓迫感。他穿著染成深褐色的迷彩作戰(zhàn)服,

肩頭一片濡濕的深色正在迅速擴大。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吧虺??”陳醫(yī)生的臉色瞬間變了,

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快!抬到一號手術臺!”整個帳篷的氣氛瞬間凝固,

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沈硯,這個名字在西北戰(zhàn)區(qū)就是一面旗幟,一個傳奇。

最年輕的少將,鐵血手腕,戰(zhàn)功彪炳,是敵人聞風喪膽的“戈壁蒼狼”。此刻,

這頭強悍的蒼狼,卻因為失血過多而微微搖晃。他被迅速安置在手術臺上。燈光下,

我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種極具沖擊力的英俊,棱角分明如刀削斧鑿,

即使臉色蒼白如紙,眉宇間那股冷冽和堅毅也未曾減弱半分,

反而因傷痛而增添了幾分凌厲的野性。汗水混著泥污從他額角滑落,

沿著剛毅的側(cè)臉線條滴落。陳醫(yī)生迅速剪開他肩頭被血浸透的衣料,

一個猙獰的貫穿傷暴露出來,皮肉翻卷,鮮血正不斷地從前后兩個洞口涌出?!柏灤﹤?!

肩胛骨下方!必須立刻止血,清創(chuàng),探查有沒有傷到主要血管和神經(jīng)!”陳醫(yī)生的語速飛快,

額頭滲出汗珠,“晚棠,你主清創(chuàng)止血!動作快!”“是!”我應聲上前,

戴上新的無菌手套。手指觸碰到他肩頭滾燙的皮膚和粘稠的血液,

感受到皮膚下肌肉因劇痛而繃緊的堅硬。他的身體很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我拿起浸透消毒藥水的紗布,開始快速清理創(chuàng)口周圍的污物和血跡。動作必須快而準,

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著更多血液的流失和更大的感染風險。

劇烈的疼痛讓沈硯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壓抑的抽氣聲。

他的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浸濕了鬢角。但他死死咬著牙,除了那沉重的呼吸,

竟沒有發(fā)出一聲痛哼。那雙緊閉的眼睛倏然睜開!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眼神。深邃,冰冷,

像淬了寒冰的墨玉,

帶著剛從生死線上掙扎下來的、尚未完全收斂的殺伐戾氣和一種洞察一切的銳利。

這目光直直地撞進我的眼底,帶著審視,帶著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壓迫感,仿佛能穿透皮囊,

看到靈魂深處。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握著止血鉗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這不是看醫(yī)生的眼神,這是看……某種潛在威脅的眼神。他還在高度戒備狀態(tài),

哪怕身負重傷,躺在這手術臺上?!皩④姡潘??!蔽覐娖茸约豪潇o下來,迎上他的目光,

聲音刻意放得平穩(wěn)清晰,帶著職業(yè)性的安撫,“我是醫(yī)生,林晚棠。

你現(xiàn)在需要配合我們處理傷口。”他死死地盯著我,那冰刃般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了幾秒,

似乎在判斷什么。時間仿佛凝固了。帳篷里只有儀器單調(diào)的滴答聲和他粗重的喘息。終于,

他緊抿的唇線似乎極其細微地松動了一下,眼底那股駭人的戾氣緩緩收斂,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

重新閉上了眼睛,但身體依舊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我暗自松了口氣,立刻收斂心神,

重新專注于眼前的傷口。血還在涌。我迅速找到主要出血點,用止血鉗果斷夾住。

血流減緩了。我拿起手術刀,準備擴大創(chuàng)口探查深部組織,

尤其是肩胛骨附近是否有子彈碎片殘留。就在刀尖即將劃開皮肉的瞬間——“等等!

”旁邊一個年輕的助手突然低呼一聲,聲音帶著驚懼的顫抖,“林醫(yī)生!

你看……看他的左肩后面……那是不是……彈尾?!”我的動作猛地頓住,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沈硯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柱的肌肉深處,透過翻開的皮肉和涌出的血液,

一點極其微小的、金屬特有的、冰冷的光澤在無影燈下反射出來!空氣瞬間凝滯了。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猛地竄上頭頂。子彈!它沒有貫穿出去!它卡在了肩胛骨和脊柱之間!

那個位置……太致命了!稍有不慎,損傷到脊髓神經(jīng),后果不堪設想!輕則癱瘓,

重則當場……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握著手術刀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

不是因為恐懼手術本身,而是因為眼前這個傷員的身份和他傷處的兇險。沈硯,他不能有事!

這個念頭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壓了下來。就在我指尖顫抖的幅度越來越明顯時,

一直緊閉雙眼、忍耐著劇痛的沈硯,卻突然再次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我微微發(fā)抖的指尖。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沒有責備,

沒有質(zhì)疑,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惶。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靜,

以及……一絲極淡、極快掠過、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的……興味?他薄唇微啟,

聲音因失血和疼痛而異常沙啞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擊在我的耳膜上,

也敲碎了我指尖的顫抖:“林醫(yī)生的手,”他頓了一下,氣息有些不穩(wěn),

但每個字都異常清晰,“只適合穩(wěn)穩(wěn)地握著手術刀?!彼⑽?cè)過頭,

目光掃過旁邊托盤里染血的手術器械,最終落回我臉上,

唇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其微小的、近乎于無的弧度,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殘忍的安撫:“不適合……握槍?!睅づ窭锼酪话愕募澎o。

陳醫(yī)生和其他助手都屏住了呼吸。只有無影燈發(fā)出嗡嗡的電流聲。這句話像一道冰冷的電流,

瞬間貫穿了我的四肢百骸。指尖的顫抖奇跡般地停止了。

一股混雜著被看穿的羞惱、被挑釁的倔強,

以及一種被強行注入的、冰冷的鎮(zhèn)定感猛地沖了上來。他看到了我的緊張,

卻用一種近乎羞辱的方式“安慰”我?不,不是安慰。是命令,是激將!他是在告訴我,

收起無用的軟弱,拿起刀,做你該做的事!

一股無名火夾雜著被點醒的冷靜在胸腔里激烈沖撞。我深吸一口氣,

那熟悉的消毒水氣味和血腥味涌入肺腑,奇跡般地壓下了所有翻騰的情緒。

目光重新聚焦在那點致命的金屬反光上,眼神變得如他一般銳利冰冷?!拌囎?。

”我的聲音恢復了平穩(wěn),甚至比之前更冷冽幾分,不容置疑地伸出了手。

旁邊的助手愣了一下,才慌忙將細長的槍狀鑷遞到我手中。沒有猶豫。手腕穩(wěn)如磐石。

細長的鑷尖精準地探入被血染紅的創(chuàng)口深處,小心翼翼地避開搏動的血管和敏感的神經(jīng)束,

向那點金屬光澤探去。動作必須輕柔到極致,卻又必須足夠堅定。

我能感覺到沈硯的肌肉在鑷尖觸及彈體時猛地繃緊,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額頭的冷汗瞬間匯成了小溪。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我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凝聚在那冰冷的金屬觸感上。終于,

鑷尖穩(wěn)穩(wěn)地夾住了那枚染血的、變形的彈尾!屏住呼吸,手腕以最小的幅度,最穩(wěn)定的力量,

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向外牽引。阻力很大,彈體似乎被骨頭卡住了。

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角滑落,滴在無菌單上。沈硯的呼吸變得異常粗重,

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痙攣?!皥猿肿?,將軍!”陳醫(yī)生在一旁低聲鼓勵,聲音也繃緊了。

我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控制著手臂的每一絲肌肉纖維。再一點……再一點……終于!

“哐當”一聲輕響。一枚沾滿鮮血和碎肉的、扭曲變形的子彈頭,

被輕輕放在了旁邊的不銹鋼彎盤里。清脆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帳篷里顯得格外刺耳。成功了!

我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濁氣,后背的手術衣早已濕透,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冰涼。

這才感覺到自己緊咬的牙關都在發(fā)酸。“好樣的!”陳醫(yī)生明顯松了一口氣,

立刻接手進行后續(xù)的清創(chuàng)和縫合。我退后一步,摘下沾滿血跡的手套,

手指因為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和用力而微微顫抖。抬頭看向手術臺上的沈硯。

他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臉色白得像紙,閉著眼,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汗水浸透了他的頭發(fā)和衣領,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就在這時,他那雙緊閉的眼睛,

竟又緩緩睜開了。這一次,里面沒有了審視,沒有了戾氣,

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純粹的好奇?他的目光沒有看陳醫(yī)生,

也沒有看那枚取出的子彈,而是越過眾人,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臉上。他的視線很沉,

帶著失血過多的虛弱,卻依舊有種穿透力。那目光像無形的探針,

緩慢地、仔細地描摹著我的五官輪廓,仿佛要將我的樣子刻進腦海里。然后,

那視線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我的左肩鎖骨下方——那個位置,即使穿著手術衣,

也能隱約感覺到那半支玫瑰印記傳來的微弱存在感。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足足有兩三秒,

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快得讓人抓不住。隨即,

那沉重的眼簾終于徹底合上,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我的心,

卻因為他那最后停留的目光,莫名地重重跳了一下。他……在看什么?那半支玫瑰?

還是……* * *5 紅糖姜水暗藏玄機沈硯被轉(zhuǎn)移到特護帳篷后,

后續(xù)的處理主要由陳醫(yī)生負責。我疲憊地走出手術帳篷,戈壁的冷風夾雜著沙礫撲面而來,

吹在汗?jié)竦纳砩希て鹨魂嚭?。天已?jīng)完全黑透了,墨藍色的天幕上掛著稀疏的寒星,

遠處的炮火聲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永不停歇的風在曠野上嗚咽。

回到分配給女醫(yī)護的帳篷,里面空無一人,其他護士還在忙碌。我?guī)缀跏前c倒在行軍床上,

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閉上眼,手術臺上那雙銳利如鷹隼、又深沉如寒潭的眼睛,

還有他最后停駐在我鎖骨下方的目光,卻固執(zhí)地在腦海里盤旋。

還有他那句該死的“林醫(yī)生的手,只適合握手術刀,不適合握槍”。是挑釁?是輕視?

還是……某種奇怪的安撫?混亂的思緒被帳篷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簾子被掀開,

一股濃郁的、甜膩中帶著辛辣的姜糖氣息猛地鉆了進來?!傲轴t(yī)生?林醫(yī)生在嗎?

”一個年輕的、帶著濃重西北口音的勤務兵探頭進來,

手里端著一個磕碰得有些掉漆的軍用飯盒,蓋子縫隙里正騰騰地冒著熱氣。“我就是。

”我撐起身。小戰(zhàn)士臉上帶著高原紅,眼神亮晶晶的,透著一股樸實的興奮,

他把飯盒小心翼翼地遞過來:“給您的!沈指揮員剛醒了一小會兒,特意交代送來的!

說……說您可能用得著!”他說完,不等我反應,把飯盒往我手里一塞,敬了個禮,

一溜煙就跑掉了。我怔怔地端著那個還燙手的飯盒,蓋子揭開一角。

濃郁的紅糖姜水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甜得發(fā)膩,帶著老姜特有的辛辣沖勁。

深褐色的液體在飯盒里微微晃動。紅糖……姜水?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

我下意識地抬手,指尖隔著粗糙的布料,按在了左腹的位置。

一陣熟悉的、隱隱的墜脹感傳來,伴隨著難以啟齒的虛弱和煩躁。……生理期。

一股難以言喻的尷尬混合著驚愕瞬間席卷了我。他……他怎么知道的?!

就因為我手術時臉色發(fā)白?還是……我猛地想起他最后停留在我鎖骨下的目光!

難道他看到了什么?還是……純粹是戰(zhàn)場老兵的敏銳觀察?帳篷里只有我一個人,

臉卻不受控制地發(fā)起燒來。那個在手術臺上氣勢迫人、殺伐果斷的少將,

那個用一句話就止住我手抖的男人,剛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人送紅糖姜水?

這巨大的反差,比戈壁的風還要讓人凌亂。我盯著那碗熱氣騰騰、散發(fā)著古怪甜香的紅糖水,

端也不是,放也不是。最終,那冰冷的身體本能還是戰(zhàn)勝了尷尬。我端起飯盒,皺著眉,

屏住呼吸,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滾燙、甜膩、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流入冰冷的胃里,

帶來一種奇異的、別扭的暖意,竟真的稍稍驅(qū)散了小腹的寒涼和不適。放下空飯盒,

帳篷里只剩下紅糖姜水的余味。我重新躺下,拉過冰冷的被子蓋住頭,

試圖隔絕這惱人的氣息和腦海里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臉埋在帶著塵土味的被子里,

卻覺得臉頰的溫度比剛才喝下去的紅糖水還要燙人。沈硯……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 * *沈硯的體質(zhì)強悍得驚人。那顆差點要了他命的子彈取出后,加上精心的護理,

他的傷勢恢復速度讓陳醫(yī)生都嘖嘖稱奇。不到一周,他已經(jīng)能穿著寬松的病號服,

在特護帳篷外的空地上短暫活動,只是左臂還吊著繃帶。戰(zhàn)地醫(yī)院依舊忙碌,但沈硯的存在,

像一塊巨大的磁石,無形中改變了這里的磁場。他很少說話,

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地看書(通常是軍事理論或地圖),或是望著戈壁深處出神。

但那股屬于上位者的威嚴和經(jīng)歷過生死搏殺的氣場,即使在他最虛弱的時候也未曾減弱分毫。

醫(yī)護人員進出他的帳篷都下意識地放輕腳步,連說話聲都壓低了幾分。

我和他的交集僅限于每日例行的查房換藥。我公事公辦,動作利落,

盡量避開不必要的眼神接觸。他似乎也默契地保持著一種疏離的沉默,只是在換藥時,

當我冰冷的手指偶爾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肩背處溫熱緊實的皮膚時,

能感覺到他肌肉瞬間的繃緊,以及隨之而來的、更加深沉的沉默。

那沉默里仿佛蘊含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力量。6 空襲之夜命懸線那天下午,風沙小了些。

我剛處理完一個被流彈擦傷的士兵,端著換藥的托盤走向沈硯的帳篷。剛走到門口,

就聽到里面?zhèn)鱽韷阂种?、斷斷續(xù)續(xù)的低咳聲。我掀簾進去。他正背對著門口,

坐在簡易行軍床邊,微微佝僂著背脊,寬厚的肩膀因咳嗽而輕輕聳動。他面前的地上,

放著一個臉盆,里面赫然有一小灘刺目的鮮紅!咯血!我的心猛地一沉。術后并發(fā)癥?

肺部感染?還是子彈傷到了更深的地方未被發(fā)現(xiàn)?各種危險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沈指揮員!”我快步上前,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怎么回事?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放下托盤,立刻去拿聽診器。他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進來,咳嗽聲頓了一下,

隨即又劇烈地咳了兩聲,才勉強壓住。他慢慢轉(zhuǎn)過身,臉色比平時更蒼白幾分,

薄唇上還沾著一點未擦凈的血跡,眼神卻依舊是冷的,

帶著一種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沒事。”他啞著嗓子開口,

聲音因咳嗽而更加粗糲,帶著不容置疑的否定。同時,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

迅速地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皼]事?”我的聲音拔高了,指著地上那灘殷紅,“這叫沒事?

沈少將,我是你的主治醫(yī)生!你有任何不適都必須如實告知!這關系到你的恢復,

甚至……”我頓住了,沒說出更嚴重的后果。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那目光像冰冷的刀子一樣刮過我,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我說了,沒事。一點淤血,

咳出來舒服多了?!薄笆遣皇怯傺枰獧z查后判斷!”我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目光。

醫(yī)者的責任感和一絲莫名的焦躁讓我無法接受他這種敷衍的態(tài)度。我拿著聽診器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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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4 22:5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