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的刀子風(fēng),裹挾著雪粒子,狠狠刮過臉上每一寸裸露的皮膚。痛,是真實的,
帶著冰碴子劃過的鈍感。我猛地睜開眼,視野被一片搖搖欲墜、布滿蛛網(wǎng)的腐朽木梁占據(jù)。
一股濃烈的霉味、塵土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絕望的氣息,沉重地壓在胸口。
“咳…咳咳…” 喉嚨干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窖般的寒氣。
意識像沉船的碎片,艱難地浮出冰冷的水面。最后的記憶定格在電腦屏幕上,
城》那熟悉的、帶著幾分粗糲感的像素畫面——我的“新河谷鎮(zhèn)”剛剛挺過一次嚴(yán)酷的寒冬,
糧倉半滿,伐木場和采石場正隆隆運轉(zhuǎn),一派欣欣向榮。
指尖還殘留著點擊鼠標(biāo)下達(dá)指令的觸感…然后,就是一陣毫無預(yù)兆的天旋地轉(zhuǎn),
黑暗吞噬了一切。這不是我的屏幕。這不是我的房間。這令人窒息的寒冷,
這深入骨髓的疲憊,這彌漫在空氣里、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死氣。“醒了?
”一個沙啞得如同破風(fēng)箱拉動的聲音,在角落響起,帶著濃重的警惕。
我費力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光線昏暗,勉強能看清角落的草堆上,蜷縮著三個身影。
他們裹著看不出原色的、臟污破敗的麻布片,身體因寒冷而微微顫抖。
其中一個稍顯高大些的老者,正用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那眼神里沒有好奇,
只有深不見底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野獸般的戒備。另外兩個,一個像是老婦人,
蜷縮得更緊,另一個則似乎年輕些,但同樣枯槁,下巴埋在破爛的布領(lǐng)子里,
只露出一雙空洞的眼睛。這是哪里?廢棄的谷倉?還是某個原始部落的窩棚?念頭剛起,
一個半透明的、帶著微弱藍(lán)光的界面,毫無預(yù)兆地在我視野的右下方彈了出來!
那熟悉的、略顯簡陋的UI風(fēng)格——《放逐之城》的資源狀態(tài)面板!
【領(lǐng)地狀態(tài):未命名】【人口:4(1成人,
3老人)】【食物:3/100】(圖標(biāo)是一個干癟的麥穗,
正閃爍著刺目的紅光)【木材:5/100】(圖標(biāo)是幾根歪斜的木柴,
康:極差】【幸福度:絕望】【季節(jié):深冬】【事件:嚴(yán)酷寒冬】冰冷的數(shù)字像一把把錐子,
狠狠扎進(jìn)我的眼球。食物3?三個人?四個活人?我艱難地坐起身,
目光掃過那三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老人。他們就是我的“人口”?那3點食物,
大概就是墻角那三個干癟得如同石塊、散發(fā)著可疑霉味的粗麻布袋子?一股荒謬絕倫的寒意,
瞬間從腳底板沖上天靈蓋,比這谷倉里的寒風(fēng)更冷。這不是游戲!這不是隔著屏幕的模擬!
屏幕上那個刺眼的“絕望”幸福度,就是此刻彌漫在這破敗空間里、幾乎讓人窒息的死寂!
屏幕上那個“嚴(yán)酷寒冬”事件,就是此刻從谷倉木板縫隙里鉆進(jìn)來、刮骨剔鋼刀的冷風(fēng)!
鎮(zhèn)長?我是鎮(zhèn)長?在這個只剩下三個瀕死老人和三個發(fā)霉麻袋的鬼地方?“嗬——嗚——!
”一聲凄厲、悠長、充滿了冰冷饑餓感的狼嚎,猝然穿透呼嘯的風(fēng)聲,
從遠(yuǎn)處被雪覆蓋的森林里傳來,清晰地刺入谷倉,也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角落里那個一直蜷縮著的老婦人猛地一哆嗦,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瀕死般的嗚咽。
年輕些的老人把臉更深地埋進(jìn)破布里,只有肩膀在無法控制地顫抖。
只有那個緊盯著我的高大老者,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一種更加深沉的、近乎死寂的警惕,
枯瘦的手下意識地在身邊的草堆里摸索著,似乎想抓住什么防身的武器,
最終只抓起一把冰冷的干草。資源面板上,食物的紅色數(shù)字,仿佛在嘲弄地跳動。生存。
最原始的、赤裸裸的生存危機,像冰水一樣瞬間澆滅了我所有混亂的思緒。
屏幕上冰冷的數(shù)字,角落里活生生的絕望,遠(yuǎn)處饑餓野獸的嚎叫——這就是我的開局。
沒有新手引導(dǎo),沒有系統(tǒng)獎勵。只有活下去這一條路。我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嗆得肺葉生疼,但大腦卻在這種極致的刺激下,詭異地開始高速運轉(zhuǎn)。游戲經(jīng)驗,
成了此刻唯一的浮木?!澳静摹静闹挥?。”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
“撐不到開春。必須找到…更多的木頭?!蔽铱聪蚰莻€一直盯著我的高大老者,
他的眼神依舊麻木,但似乎捕捉到了“木頭”這個詞?!澳?,”我指著他,
努力讓聲音帶上一點不容置疑的力度,“知道附近哪里還有能砍的樹嗎?哪怕小一點的?
”老者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動了一下,似乎在費力地理解我的意圖。半晌,
他才極其緩慢地抬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谷倉一個被雜物半掩著的破洞方向,
音如同砂礫摩擦:“…北坡…矮林子…死樹多…”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無法模仿的口音,
但勉強能懂。“好?!蔽覔沃涞哪嗟卣酒饋恚ドw一陣酸軟。必須動起來!每一秒,
木材的數(shù)字都在減少(雖然只是心理作用,但寒冷是真實的),
食物的數(shù)字更是在滴答作響地走向零點。“你,”我指向那個年輕些的老人,
“把…那個袋子,”我指了指墻角的霉麥袋,“拿過來一點。
” 又看向那個還在嗚咽的老婦人,“你…看看有沒有…能引火的干草…或者…破布條?
”我的指令磕磕絆絆,帶著穿越者的生疏和強行裝出來的鎮(zhèn)定。他們動作遲緩,
眼神里充滿了不信任和根深蒂固的麻木,但還是依言,極其緩慢地開始動作。
年輕老人像拖著一塊沉重的石頭,一點點挪向麥袋。老婦人則茫然地在身下的草堆里摸索。
這就是我的“勞動力”。開局地獄難度。頂著刀子般的寒風(fēng),
我跟著那個自稱“老石頭”的高大老者,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jìn)北坡那片稀疏的矮樹林。
積雪沒過小腿肚,每一步都耗盡全力。老石頭沉默得像塊真正的石頭,佝僂著背,
揮舞著一把銹跡斑斑、幾乎看不出原貌的斧頭,
一下下砍伐著那些早已枯死、被積雪壓彎的小樹和粗大灌木枝干。效率低得令人絕望。
我的力氣更小,只能撿拾他砍下的細(xì)枝,用一根破麻繩勉強捆扎。資源面板上,
木材的數(shù)字艱難地從5跳動到6,再到7……慢得如同蝸牛爬行。每一次揮動斧頭,
都伴隨著老石頭沉重的喘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汗水混著雪水,
浸透了他破爛的麻衣?;氐焦葌},那點微薄的收獲成了救命稻草。
我們用石頭和僅剩的一點泥土勉強糊住了最大的幾個破洞,在谷倉中央清理出一小塊空地,
用老婦人找到的干草和破布條,極其艱難地點燃了一小堆篝火?;鸸馕⑷酰瑹崃坑邢?,
但那一小片跳動的橘黃,卻像黑暗中的燈塔,
第一次驅(qū)散了谷倉里純粹的、凍入骨髓的黑暗和絕望。
三個老人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挪近火堆,伸出枯瘦如柴的手,
貪婪地汲取著那一點點可憐的溫暖?;鸸庥吃谒麄兡樕?,
麻木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食物是更大的難題。三袋發(fā)霉的黑麥,
就是全部家當(dāng)。我嘗試著在游戲界面尋找“食譜”或“加工”選項,
只有冰冷的“磨坊:未建造”、“面包房:未建造”?,F(xiàn)實比游戲更殘酷。沒有工具,
沒有設(shè)備,只能最原始地處理。我們把霉麥倒在一塊相對干凈的石板上,
用另一塊石頭費力地砸、碾。麥粒堅硬,霉味刺鼻。砸出來的“面粉”粗糙發(fā)黑,
混雜著難以去除的霉點和麩皮?!斑@…能吃?”年輕老人,他叫“小木”,
看著石板上的黑乎乎一團,聲音發(fā)顫?!爸笫欤瑧?yīng)該…能活命?!崩鲜^的聲音依舊沙啞,
帶著一種聽天由命的麻木。他拿起一個邊緣破損的陶罐,
從角落一個滲水的破桶里舀了點渾濁的雪水。沒有鍋,
只能用那個破陶罐架在微弱的火堆上熬煮。黑乎乎的面糊在陶罐里翻滾,
散發(fā)出更加濃烈的霉味和一股難以形容的、類似土腥氣的味道。
每人分到小半碗粘稠滾燙的糊糊。我強迫自己咽下去,那口感像含著粗糙的沙礫,
霉味直沖腦門,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但一股微弱的熱流,卻是順著食道擴散開來,
暫時壓住了噬骨的寒冷和饑餓。三個老人吃得異常安靜,只是捧著破碗的手,
不再抖得那么厲害。資源面板上,食物的數(shù)字從3跳到了2。刺目的紅。夜晚,
寒風(fēng)在修補過的谷倉外嗚咽,狼嚎時遠(yuǎn)時近。
我們四人擠在僅存的、遠(yuǎn)離門口漏風(fēng)處的干草堆里,
靠著彼此的體溫和那早已熄滅、只余一點灰燼溫?zé)岬幕鸲褮埡〉钟鶉?yán)寒。
老石頭蜷縮在我旁邊,他的呼吸粗重而短促,帶著一種破風(fēng)箱般的雜音。黑暗中,
他忽然低聲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風(fēng)聲淹沒:“…鎮(zhèn)長…明天…還去砍樹?”“去。
”我的牙齒在打顫,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還要…找吃的。
什么都行…草根…樹皮…鳥窩…”“……嗯。”老石頭應(yīng)了一聲,不再說話。黑暗里,
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外面永無止境的風(fēng)雪聲。日子在生存的極限邊緣艱難地爬行。
我們像一群在凍土上刨食的鼴鼠。老石頭和小木負(fù)責(zé)砍伐一切能找到的、能燃燒的木頭,
效率低下但持之以恒。木材的數(shù)字緩慢增長到15,我們終于堵住了所有漏風(fēng)的縫隙,
并在谷倉角落用石頭和泥巴壘了一個小小的、勉強能保溫的灶臺。老婦人“阿草”,
眼神不好,但摸索著在谷倉附近向陽的背風(fēng)處,找到了一片枯死的苔蘚和某種地衣,
甚至挖到了一些凍得硬邦邦、不知名的塊根。雖然苦澀難咽,但至少是食物。
食物的數(shù)字在2和3之間驚險地徘徊。我則像個真正的拓荒者,拖著疲憊的身體,
以谷倉為中心,一圈圈擴大探索范圍。游戲地圖上,這片區(qū)域被標(biāo)記為“初始谷地”,
資源點稀疏得可憐。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在堅冰下幾乎斷流的小溪——未來的水源和可能的漁場,
但現(xiàn)在只是一條冰溝。發(fā)現(xiàn)了一小片裸露的頁巖層——未來采石場的希望,
但現(xiàn)在只能摳下幾塊碎石。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在谷地邊緣一處向陽的緩坡背風(fēng)處,
積雪覆蓋下,泥土似乎不那么凍得結(jié)實,而且,我扒開積雪,
看到了零星幾株枯萎但形態(tài)完整的……草?是某種禾本科植物嗎?種子呢?
我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手指凍得通紅麻木,近乎瘋狂地扒拉著那片不大的區(qū)域,
在枯萎的草根和凍土里仔細(xì)翻找。終于,在幾株枯草的穗部,我找到了!
幾粒干癟細(xì)小、灰撲撲的種子!只有寥寥十幾粒,躺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掌心,
卻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
【發(fā)現(xiàn):未知禾本科植物種子 x 17】游戲界面冰冷的提示音,在我聽來如同天籟!
春天,是在一場淅淅瀝瀝、帶著泥土氣息的冷雨中到來的。
當(dāng)?shù)谝荒ㄇ由男戮G從濕潤的黑土中鉆出,宣告著凍土的死亡時,
谷倉里的氣氛第一次有了微妙的松動。不再是純粹的絕望,
而是摻雜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難以置信的期盼。那十七粒種子,被我們視若珍寶。
阿草用她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
極其溫柔地將它們埋在了那處向陽緩坡最肥沃的一小塊土地上。沒有農(nóng)具,
我們就用削尖的木棍和磨薄的石塊松土、挖坑。沒有肥料,
就把收集的草木灰和腐殖土小心地埋進(jìn)去。小木甚至用細(xì)樹枝和干草,
給那幾寸見方的“農(nóng)田”扎了一圈歪歪扭扭的籬笆,防備可能出現(xiàn)的鳥雀。同時,
伐木從未停止。老石頭沉默的力量成了初期發(fā)展的基石。木材終于艱難地積累到了30。
我決定邁出關(guān)鍵一步:建造伐木營地。選址就在北坡那片稀疏但還算持續(xù)的矮樹林邊緣。
沒有藍(lán)圖,沒有系統(tǒng)輔助建造。我們四個人,
用最原始的方式:挑選相對筆直的樹干(直徑不超過碗口),老石頭負(fù)責(zé)砍伐,
我和小木負(fù)責(zé)用石斧和簡陋的麻繩(用收集的韌皮纖維搓成)削去枝杈,
盡力修整成可用的木料。阿草則負(fù)責(zé)搬運砍下的枝椏,作為燃料儲備。過程緩慢而笨拙。
一根合格的“木料”需要耗費大半天時間。我們像螞蟻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