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溫柔地涂抹著天際，溫南星像只撒歡歸巢的小雀，一路蹦跳著沖進自家那熟悉的籬笆小院，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他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竹篾魚簍，活脫脫抱著什么稀世珍寶，簍口濕漉漉的，偶爾還有一兩片閃著銀光的魚鱗粘在他的衣襟上
“阿么，阿么”人還沒完全沖進院子，清亮又帶著點急切的小嗓門已經(jīng)先飛了進來，“魚，阿爹撈的大魚，有兩條，好——大——的——魚”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仿佛不這樣就不足以形容那魚的份量
正在檐下野菜草藥的李雁棲聞聲立刻直起腰，臉上漾開溫柔的笑意
他快走幾步迎上前，伸手穩(wěn)穩(wěn)扶住因為跑得太急而有些剎不住車的溫南星，順勢接過了那個沉甸甸，濕淋淋的魚簍
“哎喲，星哥兒撈魚回來了”李雁棲的聲音像裹了蜜糖，溫軟得能化開
他騰出一只手，用袖口內(nèi)側(cè)干凈柔軟的布料，仔細又輕柔地擦拭溫南星沾著小水珠的臉頰、額頭，動作熟稔無比，仿佛做過千百遍
溫南星仰著小臉乖乖任阿么擦拭，長長的睫毛撲閃著，眼里的興奮和得意幾乎要溢出來：“阿爹可厲害啦，唰一下，就捉到一條，又唰一下，又一條”他一邊說，一邊激動地比劃著溫峰剛才在水里那快如閃電的動作，小手在空中用力揮舞，恨不得把阿爹的英姿都復(fù)刻出來
李雁棲低頭看了看魚簍，又揉了揉溫南星被風(fēng)吹得有點亂蓬蓬的柔軟發(fā)頂：“嗯，真是兩條好魚，阿爹真本事，我們星哥兒也是個小福星，跟著去，魚都肯往簍里鉆”
溫南星被夸得小胸脯挺得更高了，臉頰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他扭了扭身子，帶著點迫不及待的催促：“阿么阿么，快燉魚，燉香香的魚，南星肚子都咕咕叫啦”說著，還真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
“好”李雁棲失笑，一手穩(wěn)穩(wěn)提著魚簍，另一只手牽起溫南星熱乎乎的小手，“走，阿么這就整治它們?nèi)?，星哥兒幫阿么剝蒜頭，好不好”
“好”溫南星響亮地應(yīng)著，立刻把那點小小的疲倦拋到了九霄云外，亦步亦趨地跟著李雁棲往灶房走，仿佛領(lǐng)了個頂頂重要的軍令
灶房里光線已經(jīng)有些暗了，李雁棲麻利地點燃灶臺上那盞小小的油燈
豆大的火苗跳躍起來，瞬間驅(qū)散了角落的陰影，暖黃的光暈填滿了小小的空間，也映亮了溫南星那張滿是期待的小臉
他把魚簍小心地放在門邊水缸旁的地上，挽起袖子，露出兩截白藕似的手臂，準(zhǔn)備大展身手
“星哥兒，幫阿么把那個小凳子搬過來”李雁棲指指墻根
溫南星立刻像個勤快的小陀螺，吭哧吭哧地把一張矮矮的小木凳拖到灶臺邊。李雁棲把裝著蒜頭的小籮筐塞進他懷里：“喏，坐這兒，慢慢剝，小心指甲” 溫南星立刻乖乖坐定，小手拿起一顆圓滾滾的蒜頭，低頭認真剝蒜皮
李雁棲則走到水缸邊，利落地舀起一瓢清水，嘩啦啦倒進旁邊一個干凈的瓦盆里。他伸手從魚簍里抓出兩條稍小些魚
“喲，這魚看著小，拎起來還挺大”李雁棲笑著嘀咕一句，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慢。一手穩(wěn)穩(wěn)捏住魚頭，另一手拿起磨得雪亮的薄刃小刀，熟練給魚刮起花刀，刀鋒貼著魚身快速游走
溫南星剝蒜的動作慢了下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阿么手里的刀和魚
他看著阿么手中那把小刀靈巧地一轉(zhuǎn)，就把一整條魚處理好了，溫南星低下頭，繼續(xù)和手里的蒜頭較勁，剝得更仔細了，灶膛里，李雁棲早先塞進去引火的松毛此刻正噼啪作響，燃起一簇溫暖跳躍的火苗，舔舐著黝黑的鍋底，驅(qū)散著灶房角落最后一絲春夜的涼意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溫峰爽朗的說話聲和沉穩(wěn)的腳步聲，溫南星耳朵尖，立刻像只聽到召喚的小狗，丟下剝了一半的蒜頭，蹭地從凳子上跳下來，邁開小腿就往外沖
“阿爹回來啦”歡呼聲清脆地穿透暮色
溫峰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灶房門口，肩頭沾著幾片草葉
手里攥著一把剛從自家菜畦里掐下來的鮮嫩紅辣椒和幾根翠綠欲滴的小蔥
蔥葉上還滾動著晶瑩的露珠，他臉上帶著勞作后微醺般的紅潤，看到撲到腿邊的小兒子，笑容瞬間堆滿了眼角眉梢
“慢點跑，星哥兒”
“阿爹，你摘辣子回來啦 阿么在切魚呢，切得可快可快了”他迫不及待地匯報著灶房里的“工程進度”
“嗯，看到了”溫峰將辣椒和蔥遞給李雁棲“喏，辣子、蔥，都齊活了，這條鯽魚夠肥，燉湯正好”李雁棲目光掃過魚簍收拾干凈的魚，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眼巴巴望著他們的溫南星，補充道，“另一條給江家?guī)チ?，感謝感謝人家小子”
李雁棲接過菜，在水缸邊利落地沖洗起來，水流嘩嘩作響：“江家小子是個懂事的，給星哥兒找阿橘，咱們也送條魚過去，感謝人家”
“就該這樣。”溫峰把溫南星放下地，摸了摸他的頭，“去，幫阿么看著灶火，別讓火熄了”
溫南星得了新任務(wù)，立刻又精神抖擻起來，跑到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拿起旁邊的火鉗，學(xué)著阿么平日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撥弄著灶膛里紅亮的炭火，小臉被火光映得通紅，神情無比莊重
溫峰提起魚，走到門口，對溫南星說“阿爹去給你江哥哥送條魚，感謝他給我們家星哥兒找阿橘，你乖乖待在家里幫阿么做飯昂”
溫南星抬起頭對著阿爹說道“阿爹阿爹南星幫忙”
溫峰隨后便提著魚向江家走去
溫峰走到江家門口，喊了一聲“江家嬸子在嗎”江母聽見門口有人喊，便急匆匆的放下手里的活去打開門栓
看見門外提著魚的溫峰，溫峰看著江母說“你們家二小子昨天幫我們家星哥兒找貓”說完便把魚提起來，遞給江母“剛好今天撈了些魚，給你們拿一些過來”江母連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幫星哥兒找貓，這是二小子應(yīng)該做的”
溫父見裝“哎呦，江嬸子你就收下吧，這魚江里面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江母健壯推脫不了，便收下了魚“哎呦，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們家二小子昨天上山采的筍子吃起來可鮮了，你帶回家一些給星哥兒炒著吃”
溫父見狀推辭道“不了，不了，我就先走了，家里夫郎還等我回家呢”
溫父隨即便轉(zhuǎn)身向家里走去，快回家時便聽見有人在叫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白家嬸子，看樣子是剛從家里出來，往他家的方向走去，白嬸子看見生父停下，連忙走上前去說
“霜哥兒今天回家?guī)Я藯l魚，說是星哥兒給的，這是我曬的野菜，燉魚的時候放在里面也可鮮美了”說完便將籃子遞向溫父“哎呦，你快收下，小樹還等我回家給他煎藥呢，這小子這兩天有些咳嗽
溫父看著籃子里的野菜“哎呦，白嬸子，就是一條魚，你看看你，你這一籃子野菜我們也吃不完，你看這樣我抓一把，然后你也趕緊回家去照看小樹”隨即便向籃子里刷了一把野菜，然后頭也不回的向家走去
白嬸子見狀也只好提著籃子回家去
溫父回家拿起刀準(zhǔn)備處理野菜 他瞥了一眼正認真燒火的兒子，狀似隨意地開口：“對了，剛回來路上碰見白家嬸子了，這野菜就是白家嬸子給的”
“白家嬸子，既然人家給那就收下吧”李雁棲正把洗好的辣椒切成小圈，聞言隨口應(yīng)道，“她家那幾畝坡地麥子長得還好吧？前陣子聽她說擔(dān)心雨水少”
“嗯，也沒聊什么收成的事”溫峰應(yīng)著，手起刀落，野菜被切成段，發(fā)出篤篤的輕響，他頓了頓，刀鋒似乎比剛才用力了些，“她還念叨呢，說家里小兒子，這兩日好像有點咳嗽”
“小樹病了？”溫南星幾乎是從小凳子上彈起來的，手里撥火的鐵鉗“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幾步跑到溫峰腿邊，仰著小臉，大眼睛里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像兩汪被驟然攪亂的清泉，“阿爹，小樹咳嗽啦？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