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高大矯健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旁邊更高的坡地上猛沖下來
來人正是江臨川,他顯然正在附近割草,聽到動靜便立刻趕來,他背上也挎著個半滿的草筐,手里還緊握著一把磨得寒光閃閃的長柄鐮刀
他根本來不及看清溫南星摔倒的具體情形,但那道從草叢深處射向溫南星的、帶著致命威脅的暗影,在他沖下來的瞬間,已如同烙印般刻入他急掠而過的視線
沒有半分猶豫
江臨川借著下沖的勢頭,身體還在半空,右腿已然帶著全身的力量,如同一條蓄滿勁道的鐵鞭,以開山裂石般的狠厲和精準(zhǔn),朝著溫南星腿邊那道暗影的源頭——那片深草的根部,狠狠踹了過去
“砰”一聲悶響
潮濕的泥土和碎裂的草根被巨大的力量踢得四散飛濺
伴隨著一聲極其短促、令人牙酸的“嘶啦”聲,一條足有成人小臂長短、通體暗褐、帶著扭曲環(huán)紋的東西,被這勢大力沉的一腳直接踢得凌空飛起,在空中扭曲翻滾了兩下
“啪嗒”一聲,重重摔落在幾步開外另一片茂密的草叢里,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那赫然是一條長蟲
江臨川踹出那一腳的同時,身體因為巨大的慣性前沖,但他硬生生擰腰,左臂猛地張開,一把撈住了溫南星那歪倒下去、幾乎要砸進(jìn)草叢的小小身體
溫南星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自己的胳膊,那股下墜的勢頭被硬生生止住。他整個人被一股溫?zé)釄詫嵉牧Φ烂偷貛?,后背重重撞進(jìn)一個劇烈起伏,散發(fā)著濃烈汗味和青草氣息的胸膛里
“唔”溫南星被撞得悶哼一聲,小臉煞白,驚魂未定,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連哭都忘了
“星哥兒,星哥兒”霜哥兒也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fù)溥^來,聲音帶著哭腔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長蟲踢開了”江臨川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劇烈奔跑后的喘息,胸膛還在劇烈地起伏
他緊緊攬著懷里抖成一團(tuán)的小人兒,感覺到溫南星小小的身體冰涼一片,還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飛快地掃過溫南星全身,確認(rèn)沒有咬傷,又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周圍草叢,確定再無危險,緊繃如弓弦的身體才稍稍松懈了一絲
剛才那一瞬間爆發(fā)的力量和速度,還有那精準(zhǔn)狠厲的一腳,幾乎耗盡了他短時間內(nèi)的全部力氣,此刻,他才清晰地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長蟲…長蟲……啊嗚嗚”溫南星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極致恐懼和哭腔,小手死死攥住了江臨川胸前的粗布衣襟,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小小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死了,被我踢飛了,別怕”江臨川斬釘截鐵地重復(fù),手臂下意識地收緊了些,想給懷里嚇壞了的小家伙傳遞一點力量和暖意他低頭看向溫南星
溫南星也正好抬起驚惶未定、淚眼朦朧的小臉
四目相對
溫南星的眼睛很大,此刻因為恐懼和淚水洗過,濕漉漉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xì)小的淚珠,鼻尖紅紅的,小嘴微微張著喘息,那張小臉慘白,驚懼過后令人心碎的脆弱感
江臨川的目光撞進(jìn)這雙眼睛里,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方才踢蛇時那股子狠厲和冷靜瞬間消散無蹤
一種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感覺涌了上來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正以一個極為親密的姿勢抱著溫南星——小哥兒整個人都倚靠在他懷里
小小的溫?zé)岬纳眢w隔著薄薄的衣料緊貼著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細(xì)微的顫抖和急促的心跳,那攥著他衣襟的小手,柔軟卻帶著冰冷的汗意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意猛地竄上耳根,火燒火燎
江臨川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移開了視線,不敢再看懷里那張蒼白又可憐的小臉
他喉嚨有些發(fā)緊,想說什么,又覺得說什么都不對勁,剛才還沉穩(wěn)有力的手臂,此刻卻僵硬得不知該往哪里放
他只能笨拙地、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慌亂地投向旁邊同樣驚魂未定的霜哥兒
“咳…霜哥兒,你沒事吧”他的聲音比剛才低沉沙啞了許多,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霜哥兒臉色也白得嚇人,勉強(qiáng)穩(wěn)住了心神,搖搖頭:“沒…沒事,就是嚇?biāo)懒硕嗵澚四?,江二哥,要不是你……?/p>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條死蛇落下的草叢方向,又擔(dān)憂地看著江臨川懷里還在發(fā)抖的溫南星,“星哥兒,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疼”
溫南星似乎這才從極度的驚嚇中緩過一絲神
他松開緊攥著江臨川衣襟的小手,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腿腳,除了摔倒時屁股有點疼,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他吸了吸鼻子,帶著濃重的哭腔小聲說:“沒…沒被咬到…就是…就是嚇著了……” 說著,又想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霜哥兒連聲道,趕緊走過來,想從江臨川懷里接過溫南星,“來,星哥兒,到霜哥兒這里來”
江臨川幾乎是下意識地手臂微松,讓霜哥兒順利地把溫南星接了過去
懷里驟然一空,那溫軟的小身體和依賴的重量消失,江臨川心里莫名地也跟著空了一下
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彎腰去撿剛才情急之下丟在地上的鐮刀和霜哥兒被踢翻的背簍,背簍里的青草撒了大半,沾滿了泥污
“這…這草都臟了……” 溫南星被霜哥兒抱著,看著地上狼藉的青草
小臉上滿是懊惱和難過,這可是要給雞吃的,雞吃完還要給南星下雞蛋吃的,現(xiàn)在都沾了泥巴和死蛤蟆的晦氣
“臟了就不要了,”江臨川直起身,把鐮刀插回后腰,聲音已經(jīng)恢復(fù)了慣常的平穩(wěn),只是耳根那抹不自然的紅暈依舊明顯
他指了指河灘地靠上游一些、離剛才出事地點有段距離,地勢也略高的一片草地,“那邊草也好,干凈些,也敞亮,沒那么多深草窠子,去那邊割吧,我陪你們一道”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霜哥兒立刻點頭:“好好好,聽江二哥的” 剛才的驚嚇讓他也心有余悸,巴不得有個可靠的人陪著
三人收拾起散落的工具
江臨川動作利落地把自己背簍里干凈的青草倒出來一部分
墊在霜哥兒那個弄臟的背簍底部,又把撒在地上,相對干凈些的青草撿起來放進(jìn)去
溫南星也從泥水里撿回了自己那把可憐的小鐮刀,在草上上蹭了蹭泥
換到上游那片開闊的草地,陽光毫無遮擋地灑下來,草葉上的露珠反射著晶瑩的光
這里視野開闊,草叢低矮,一眼就能望到底,果然讓人安心許多
江臨川不再多言,默默地選了個離溫南星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蹲下身,手中的長柄鐮刀揮動起來
他的動作熟練而有力,手臂的肌肉線條在粗布短褂下隨著割草的動作起伏,帶著一種沉穩(wěn)可靠的韻律“嚓嚓嚓”,鋒利的鐮刀過處,草成片倒下,干凈利落
霜哥兒也定了定神,開始重新割草。溫南星驚魂稍定,握著小鐮刀,努力想找回剛才的勁頭,但小手還有點抖,動作也慢了許多,他時不時會偷偷瞄一眼幾步開外的江臨川
陽光正好,勾勒出少年郎挺拔的側(cè)影。他抿著唇,神情專注地割著草,鼻梁很高,下頜的線條顯得有些硬朗,剛才踢飛毒蛇時那股子懾人的氣勢似乎已經(jīng)斂去,只剩下一種安靜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溫南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悄悄上移,掠過江臨川緊抿的嘴角,落在他線條清晰的耳朵輪廓上,剛才那抹不自然的紅……好像……還在?雖然不像剛才那么明顯了,但耳廓邊緣,尤其是靠近發(fā)際線的那一小塊皮膚,確實還透著一點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粉紅
溫南星眨了眨還帶著點濕氣的大眼睛,心里有點小小的困惑,臨川哥是……熱了嗎?還是剛才跑得太急了?他想起自己害怕時也會臉紅,可臨川哥那么厲害,一腳就把可怕的毒蛇踢飛了,他也會……害怕嗎?
他小小的腦袋瓜想不明白,只是覺得,此刻在陽光下沉默割草的臨川哥,和剛才那個天神般沖出來救他的臨川哥,還有那個耳根悄悄發(fā)紅的臨川哥……好像有點不一樣,但又都……讓他覺得心里暖暖的,很安穩(wěn)
“嚓嚓嚓”,鐮刀割草的聲音在寧靜的河灘地上規(guī)律地響著,溪水在陽光下歡快地流淌,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混亂從未發(fā)生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驚悸,和溫南星時不時偷偷瞄向江臨川的小眼神,記錄著方才的生死一線與少年心頭悄然蕩開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