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江念清這才徹底松懈下來。
今日她們這偏僻小院也如往日一樣安靜,江念清的脖子上還有季懷硯昨夜留下的痕跡,她無法出院子,只能謊稱得了風寒。
春桃午后特意往府醫(yī)處取了治風寒的藥材,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今夜她們真正要熬煮的,是那碗避子湯。
晚膳取回來后,主仆二人閂緊院門,用了晚膳又歇了半個時辰,這才從柜子深處摸出藥包,著手準備起來。
“姑娘,現(xiàn)在就開始熬藥嗎?”
“恩,這么晚了,應該不會有人來了?!苯钋鍙娙屉p腿的酸痛,匆忙從軟榻上起身。
二人配合默契,不多時藥罐便在爐上咕嘟作響。
“多虧姑娘未雨綢繆,昨日就托十三買了藥材,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贝禾沂殖制焉?,小心翼翼地扇著爐火。
江念清勉強扯出一絲苦笑:“那也是因十三與你同村之誼,否則這府里誰會幫我們?!?/p>
今日雖僥幸逃過了被季二爺強納的劫數(shù),可終究還是失去了女子最珍視的清白。
更令她心寒的是,聽大少爺話里話外的意思,竟是要納她為妾。若真要給大少爺做妾,她亦是千百個不愿。
那些妾室的命運,她看得真切,不過就如前些時日被隨意打殺的丫鬟一般,失了自由,連生死都攥在別人手里。
生出來的孩子不能叫自己母親,有的甚至不能養(yǎng)在自己膝下,若是哪天得罪了當家主母,指不定就落得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每每想到這些,她就渾身發(fā)冷。
與其過這樣仰人鼻息的日子,她寧愿獨自終老。更何況,每次見到季懷硯,那股從骨子里滲出來的恐懼就讓她不寒而栗。
春桃沉默良久,終是忍不住問道:“姑娘,大少爺當真不肯幫您離府嗎?”
江念清盯著藥罐里翻滾的水花,輕輕點頭。
“那......那可怎么辦?”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玉表哥說過半年便回,如今期限已至,想必快回來了。”江念清頓了頓,又道:“先前我們繡帕子、抄書攢下的銀錢,你可要仔細收好。若是能出去,以后我們還能做些營生?!?/p>
“姑娘放心,奴婢收好了。”
雖然主仆二人時常偷偷謀劃著未來的生活,但她們心里都明白,侯府規(guī)矩森嚴,連府中庶女都不得隨意出府,更何況是她這樣連庶女都不如的處境。
要想離開這牢籠般的侯府,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季璟玉了。
苦澀的藥香在屋內(nèi)彌漫,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不多時,湯藥終于熬好。
春桃將晾涼的藥碗遞來時,眼中滿是憂色:“姑娘,當真要喝嗎?這藥......傷身??!”
江念清接過藥碗的手微微發(fā)顫,她強作鎮(zhèn)定地安慰道:“若不喝,一旦有孕,我便真無退路了,別擔心。”
望著漆黑如墨的湯藥,說不懼怕自是假的。
江念清才十五歲,春桃更是只有十四歲。
除了府里請來教琴棋書畫的女先生外,她們身邊再無人教導這些私密之事。就連男女之事、避子湯這些,也是偶然聽沐雪提起才知道的。
生怕自己稍一猶豫就會退縮,江念清緊緊蹙起秀眉,將藥碗舉到唇邊,作勢就要一飲而盡。
“咚咚咚.....”
院門忽然傳來輕叩。
江念清心頭一顫,藥碗險些脫手。
“這個時辰,會是誰過來?”春桃也瞬間緊張起來。
“許是沐雪落了什么東西?你去應門,莫讓她進來,若真有什么,你拿給她便是?!苯钋宥⒅幫?,這偏僻小院鮮少有人來,除了沐雪實在想不出第二人。
“是!” 春桃小跑著去了。
春桃出去后,江念清到底還是將藥碗輕輕擱在了桌上。
她手指在碗沿摩挲了兩下,終究是沒敢貿(mào)然喝下這傷身的湯藥,想到那苦澀滋味和喝完可能腹痛,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起身走向角落里那個紅木柜子, 那里藏著半月前東街百果齋送來的方糖,是季璟玉臨走時,借著給府中三位小姐購置點心的由頭,特意為她安排的。
江念清動作輕柔地解開油紙包。
油紙包在指尖窸窣作響,清甜香氣漫開時,季璟玉臨走前的叮囑突然在耳畔回響:“安心練字做女紅,等我回來?!?/p>
她確實日日臨摹字帖、飛針走線,可誰能料到季二爺會生出那樣的心思。
想到待她如親妹,事事為她考慮周全的季璟玉,江念清的思念也在無聲地蔓延,她捏著一塊方糖,不自覺地輕聲道:“你在外面過得可好?”
“你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