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扶荔軒內燭影搖紅。
陳姨娘親自伺候國公爺洗漱,銅盆里的溫水蒸騰起裊裊熱氣,映得她眉眼如畫。
她動作輕柔地為男人擦臉,指尖若有若無地觸碰他的頸側,那是他最為敏感的地方。
“國公爺今日辛苦了?!彼曇舻腿?,帶著幾分心疼。
寧國公閉目,喉間溢出一聲含糊的應答,任由她伺候。
陳姨娘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的習慣了,每當朝中事務繁雜,他總愛來她這里放松。
當寧國公坐在床邊時,她順勢跪下來為他脫靴,這個姿勢讓她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她刻意放慢動作,讓男人能看清她修長的頸線和精致的鎖骨。
“國公爺……”她仰起臉,眼中含著欲說還休的情意,紅唇微啟,吐氣如蘭。
寧國公卻突然站起身:“今晚我還有公文要處理,你先歇著吧。”
陳姨娘的手指僵在半空。
她分明看見,男人眼中方才的迷蒙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她心驚的清明。
那盆溫水似乎不僅洗去了寧國公面上的疲憊,更將他整個人都洗清醒了。
慢慢回過味來,忽然感覺有點膩味。
昭寧才多大?竟值得她這般費心算計?
再說了,崔氏的教養(yǎng)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她教的孩子怎么可能會像陳姨娘說的那樣。
“是妾身哪里伺候不周嗎?”她迅速調整表情,眼中泛起水光。
寧國公系上外袍的盤扣,語氣平淡:“與你無關。兵部下午送來的折子還沒處理,明日早朝要用。”
他頓了頓,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昭寧的事,我會查清楚?!?/p>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陳姨娘頭上。
等寧國公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陳姨娘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
她抓起一個枕頭狠狠砸在地上,又怕被外面的丫鬟聽見,只能咬著唇生悶氣。
小喜輕手輕腳地進來,看到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姨娘,國公爺他……”
“哼!”陳姨娘冷笑一聲,“心里只有那個賤人和她生的小賤種。四姑娘的臉都腫了,他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揭過去?!?/p>
她走到妝臺前,粗粗暴地扯下發(fā)簪,價值不菲的翡翠簪子啪嗒一聲掉在妝臺上,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散落。
銅鏡中的女人面容姣好,卻因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
“不過沒關系?!彼龑χR子冷笑,“種子已經種下了。一次兩次國公爺可能不在意,次數(shù)多了,他自然會覺得五姑娘被寵壞了?!?/p>
她轉頭看向小喜,“去告訴四姑娘,明日去給老夫人請安時,記得把受傷的臉露出來?!?/p>
小喜會意地點頭退下。
她走到窗前,望著正院的方向,月光照在她半邊臉上,顯得格外冷清。
此刻的正院寢室內,崔令儀正看著女兒熟睡的小臉。
楚昭寧蜷成小小一團,長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陰影,看起來純真無害。
“夫人?!贝郝遁p手輕腳進來,“國公爺離開疏影苑,正往萱瑞堂這邊來?!?/p>
崔令儀唇角微勾,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寧國公最厭煩后宅吵鬧,陳姨娘這番告狀怕是適得其反。
她示意春露將燈芯挑亮些,自己則拿起繡了一半的荷包繼續(xù)做針線。
不到一盞茶時間,院外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崔令儀沒有起身相迎,只是將荷包放在一旁,抬頭時臉上已經掛上了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
“夫人?!睂巼瞄_珠簾,臉上帶著倦色,“聽說今日昭寧和明雅鬧了些不愉快?”
崔令儀正在給女兒掖被角,聞言頭也不抬:“昭寧打了四姑娘幾個巴掌?!?/p>
她轉身時,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無奈,又帶著一絲好笑:“你閨女回來就跟我告狀,楚明雅擰她后背了,當時……”
崔令儀將楚昭寧告狀的模樣細細一說,寧國公眉頭微皺。
竟是楚明雅先動的手?
若是這樣,那昭寧反擊,倒也怪不得她。八歲的孩子去欺負個奶娃娃,被打了也是自找的。
“陳氏小題大做?!彼嘀栄?,“明雅八歲了還不知輕重,跟個奶娃娃計較什么?”
崔令儀遞上一盞參茶:“我訓過昭寧了?!?/p>
她沒說訓了什么,轉而談起府里的其他瑣事。
窗外,一彎新月爬上柳梢。
楚昭寧在睡夢中咂了咂嘴,小手無意識地握緊又松開,仿佛還在回味白日那一場勝仗。
翌日清晨,翠微堂內檀香裊裊。
老夫人剛用過早膳,正倚在紫檀木雕花羅漢榻上小憩。
陽光透過茜紗窗欞灑進來,她手中握著一卷戲本子,時不時用戴著翡翠戒指的手指輕輕摩挲紙頁邊緣。
“老夫人,五姑娘來了?!弊嫌褫p手輕腳地進來稟報,聲音壓得極低。
老夫人聞言立即放下戲本,眼角細密的皺紋舒展開來:“快抱進來。”
崔令儀抱著楚昭寧緩步而入。
她今日著了一襲藕荷色對襟長衫,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蘭花步搖,行走間環(huán)佩叮咚,卻絲毫不顯張揚。
“給母親請安。”崔令儀福身行禮,動作優(yōu)雅得體。
老夫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伸出雙手:“快讓我瞧瞧這小祖宗?!?/p>
楚昭寧被遞到老夫人懷里,立刻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
她今日精神極好,烏黑的眼珠滴溜溜轉著,老夫人被她這副機靈模樣逗樂了,忍不住用指節(jié)輕輕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昨兒個鬧了那么一出,今兒倒像個沒事人似的。”老夫人笑道,眼角的皺紋堆疊成慈愛的弧度。
這幾個月,楚昭寧白日里多在翠微堂,老夫人對她的性子再清楚不過。
昨日那事,必定是楚明雅先招惹了她,否則以這丫頭的懶性,怕是連理都懶得理。
崔令儀抿唇一笑,從春露手中接過一個錦盒:“這是新得的武夷巖茶,知道母親喜歡,特意帶來。”
老夫人正要說話,懷里的楚昭寧突然“咿呀”一聲,小手在空中抓撓著。
她也想喝,這個茶在后世已經滅絕了。
非常想嘗試下這是什么味道。
老夫人見狀大笑,眼角的皺紋更深了:“瞧瞧,我們昭寧也知道孝順祖母了?!?/p>
崔令儀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她俯身整理了一下女兒的衣襟:“母親,前院還有些事要處理,昭寧就先……”
“去吧去吧?!崩戏蛉藬[擺手,目光始終沒離開懷里的嬰孩,“有我在呢?!?/p>
崔令儀又叮囑了翡翠幾句,這才帶著春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