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嘶啞的低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裹挾著濃烈的血腥和殺意,狠狠撞向窩棚外那片死寂的黑暗!
鐵爐扭曲的陰影深處,那無聲的窺視如同受驚的毒蛇,瞬間縮回!但那股冰冷的、帶著審視與殺意的氣息,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凝固的冰錐,懸在頭頂!
窩棚內(nèi),氣氛瞬間繃緊至極限!
少年驚恐地蜷縮在爺爺冰冷的尸身旁,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窩棚門口的方向,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惡鬼破門而入。
老者僵死的嘴唇,在那聲低喝后,竟又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一絲更加模糊的氣音,如同游魂的低語,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出:
“…影…在…看…快…”
影在看?快?!
最后一個“快”字尚未完全消散——
窩棚那堵被粗暴堵住的門口,猛地傳來一聲更加沉重、更加狂暴的踹擊!
轟!
堵門的鹽塊應(yīng)聲向內(nèi)崩飛!碎鹽屑如同霰彈般四濺!
疤臉熊那顆油亮的光頭和猙獰的刀疤,帶著濃烈的體臭和毫不掩飾的暴戾,猛地撞了進來!他身后,那個叫老六的兇悍漢子緊跟著擠入,手中鬼頭大刀閃爍著貪婪的寒光!疤臉熊那雙銅鈴般的眼睛,如同餓狼般瞬間鎖定了草墊上那裝著剩余金錠的皮囊!
“癆病鬼!時辰到了!金子!交出來!”疤臉熊的咆哮震得窩棚頂?shù)柠}霜簌簌落下,他根本沒看角落里的尸體和少年,眼中只有那袋金子!“少他媽磨蹭!不然老子親自動手,連你身上那層爛皮一起扒了!”
“還有那小子!”老六舔著干裂的嘴唇,貪婪的目光掃過瑟瑟發(fā)抖的少年,“細皮嫩肉的,賣給西邊礦坑的‘剝皮張’,也能換幾斤鹽!”
少年嚇得臉色慘白如紙,牙齒咯咯作響,下意識地往爺爺冰冷的尸身后縮去。
劇痛、高熱、毒素、還有這步步緊逼的致命威脅!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我的脖頸!
不能再等!不能再賭!
老者尸體最后的囈語如同最后的警鐘在腦中炸響!——“影在看!快!”
就是現(xiàn)在!
我沾滿污血和草藥糊的右手,猛地抓起草墊上那袋剩余的金錠!沒有遞給疤臉熊,而是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狠狠朝著窩棚門口——疤臉熊和老六身后的方向,猛擲過去!
金錠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幾道刺眼的黃光,叮叮當當?shù)卦以诟C棚外冰冷的雪地上,滾落在那些窺視的鬼影腳邊!
“金子!是金子!”
“搶??!”
“疤臉熊的!別動!”
窩棚外瞬間如同炸開了鍋!壓抑的死寂被瘋狂的貪婪和吼叫徹底撕碎!靠近門口的鬼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不顧一切地撲向散落的金錠!咒罵聲、搶奪聲、撕打聲瞬間爆發(fā)!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
“媽的!老子的金子!”疤臉熊瞬間目眥欲裂!他猛地轉(zhuǎn)身,如同被激怒的暴熊,鬼頭大刀帶著惡風狠狠劈向一個剛搶到一塊金錠的瘦小身影!“敢搶!剁了你!”
“攔住他們!”老六也驚怒交加,顧不上我們,挺刀撲向混亂的人群!
門口瞬間被瘋狂搶奪的人群堵死!疤臉熊和老六被卷入混亂的漩渦,怒吼連連!
機會!
“走!”我嘶聲對少年低吼!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潛能,猛地撲向那堵半塌的鹽墻!目標正是“貍貓”之前翻入的那個缺口!
“爺爺…”少年淚如泉涌,絕望地看了一眼爺爺冰冷的尸身。
“帶圖!”我厲喝,聲音如同淬冰的鋼針,狠狠刺入少年混亂的意識!
少年渾身劇震!稚嫩的臉上瞬間被巨大的悲痛和決絕扭曲!他猛地撲向爺爺?shù)氖?,雙手顫抖著,卻異常迅速地探入老者早已冰冷的衣襟最深處,一把扯出那塊標記著“涿州西,鎖龍樁”的染血羊皮殘圖!死死攥在手中!然后,毫不猶豫地跟在我身后,撲向鹽墻缺口!
缺口不大,僅容一人勉強鉆過。我忍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手腳并用,異常狼狽地向外爬!冰冷的寒風夾雜著雪沫,狠狠灌了進來!
就在我上半身剛剛探出缺口的瞬間——
眼角余光猛地瞥見!窩棚外那片巨大扭曲的鐵爐陰影深處!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無聲無息地疾射而出!目標直指——剛剛爬出缺口、手中緊攥著羊皮殘圖的少年!
“貍貓”!她果然沒走!一直在等!
她腳踝的傷勢顯然影響了速度,動作不如之前鬼魅,但依舊快得驚人!沾滿泥污的左手快如閃電,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精準無比地抓向少年緊攥地圖的手腕!另一只手中,幽藍的毒刺閃爍著致命寒光!
“圖留下!”清冷沙啞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決絕!
少年驚恐回頭,看到撲來的“貍貓”,嚇得魂飛魄散!但他攥著地圖的手,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死死不松!
“滾開!”我目眥欲裂!身體還卡在缺口處,根本無法及時救援!沾滿污血的左手猛地抓起一塊松動的鹽塊,用盡全力朝著“貍貓”的面門狠狠砸去!同時右手緊握的鋸齒小刀脫手飛出,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射向她抓向少年的手臂!
鹽塊呼嘯!“貍貓”身形微滯,偏頭躲閃!
噗嗤!
射出的鋸齒小刀狠狠扎進了她抓向少年的左臂上臂!帶起一溜血花!
“唔!”她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抓向少年的動作被硬生生打斷!眼中瞬間燃起暴怒的火焰!
但她的目標極其明確!毒刺方向不變,依舊狠狠刺向少年的咽喉!意圖逼他松手棄圖!
少年看著那幽藍的毒刺在眼前放大,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巨大的恐懼讓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就在毒刺即將觸及少年咽喉皮膚的剎那——
“爺爺——?。。 鄙倌瓯l(fā)出生命中最后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他竟沒有躲閃,反而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塊染血的羊皮殘圖,狠狠朝著我探出缺口的方向,猛擲過來!
“恩公!跑?。′弥菸鳌?!”
噗嗤!
幽藍的毒刺,毫無阻礙地貫穿了少年纖細的脖頸!
“嗬…”少年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那雙稚嫩的眼睛里,巨大的恐懼瞬間被一種茫然的空洞取代,隨即迅速黯淡下去。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從他脖頸的傷口和口中狂涌而出!小小的身體如同被折斷的麥稈,軟軟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濺起一片猩紅的雪泥!
他手中的羊皮殘圖,如同染血的枯葉,在空中翻滾著,落向我探出缺口的右手!
“不——!”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如同靈魂被撕裂的凄厲咆哮!右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那張浸透少年鮮血的殘圖!冰冷的羊皮緊貼著掌心,帶著少年生命的余溫!
“貍貓”一擊得手,看都沒看倒下的少年,冰冷的目光瞬間鎖定我抓住殘圖的右手!毒刺帶著幽藍的殘影,再次刺出!快如閃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憤怒咆哮!
整個廢棄鹽鐵工坊廢墟,猛地劇烈搖晃起來!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無數(shù)巨大的鹽塊、銹蝕的鐵架、倒塌的爐窯,在恐怖的震動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轟然崩塌!積雪如同瀑布般從高處傾瀉而下!
地震?!
不!是地下!有什么巨大的東西被觸動了!老者尸體最后那句“盤九宮,震三寸,啟”——是機關(guān)?!是鎖龍樁的入口?!
“小心!”混亂中,一個短促、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急切的低喝,竟是從“貍貓”口中迸出!
她刺向我的毒刺硬生生頓住!身體如同受驚的貓,猛地向后急躍!
轟?。?!
我們所在的窩棚后方,那堵巨大的、半塌的鹽墻,在劇烈的地動山搖中,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轟然向內(nèi)坍塌!無數(shù)巨大的鹽塊如同雪崩般傾瀉而下,瞬間將窩棚連同里面疤臉熊等人的怒吼和少年冰冷的尸體,徹底掩埋!煙塵混合著雪沫沖天而起!
恐怖的沖擊波將卡在缺口的我狠狠掀飛出去!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重重摔在數(shù)丈外的冰冷雪地里!斷裂的肋骨發(fā)出清晰的錯位聲,劇痛瞬間淹沒了一切!懷里的兩塊羊皮地圖(幽州潛淵和涿州鎖龍殘圖)硌得生疼!
眼前一片昏黑,耳朵里只剩下山崩地裂般的轟鳴和大地深處傳來的、沉悶而恐怖的隆隆回響!仿佛有遠古的巨獸在地底蘇醒!
“咳咳…”濃烈的煙塵嗆入肺中,帶著鹽粒和鐵銹的腥味。我掙扎著想爬起,左臂那道毒傷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半個身體!胸口更是痛得無法呼吸!
煙塵稍散。
視線模糊地聚焦。
前方,那處巨大的鹽墻和窩棚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破碎鹽塊、扭曲鐵板和積雪堆積而成的、如同墳塋般的小山。
少年…老兵…老者…疤臉熊…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
而在那“墳塋”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一道瘦小的身影半跪在雪地里。
是“貍貓”!
她顯然也被剛才恐怖的坍塌波及,身上沾滿了雪沫和塵土,左臂上被我飛刀扎中的傷口還在緩緩滲血。她正劇烈地咳嗽著,一手撐著冰冷的雪地,另一只手緊緊捂著左腳的腳踝——那里,之前被我刺傷的傷口,在劇烈的閃避動作中顯然再次崩裂,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破襖的下擺。
她抬起頭,沾滿塵土的臉上,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穿透彌漫的煙塵,死死地、冰冷地釘在我身上!更確切地說,是釘在我死死攥在手中、浸透少年鮮血的那兩塊羊皮地圖上!
她的眼神,冰冷依舊,但此刻卻多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震驚**!以及…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焦灼**?
她似乎想立刻沖過來,但腳踝的劇痛讓她動作遲滯。她沾滿泥污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裝著另一塊羊皮地圖的位置。
地底深處,那沉悶的、如同巨獸心臟搏動般的隆隆聲,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廢墟在余震中呻吟,鹽屑和雪沫如同細雨般落下。
煙塵彌漫的死亡之地,只剩下我和她。
隔著一地狼藉和少年溫熱的血。
風雪嗚咽,如同亡魂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