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江南的雪，總帶著股纏綿的濕意。蘇清寒站在岳陽樓頂，俯瞰著被白雪覆蓋的臨安城。
繡春刀鞘上的寒鐵雕花硌著掌心，那是她十五歲生辰時，父親親手為她打制的“霜華”。
如今刀身依舊鋒利，卻再無人喚她“阿寒”。三年前，鎮(zhèn)南侯府滿門被滅，罪名是通敵叛國。
火光沖天的夜里，她藏在枯井中，聽著兵刃交擊聲與家人的慘叫逐漸沉寂。最后映入眼簾的，
是一抹玄色衣擺，和那人腰間懸著的、刻著朱雀圖騰的玉佩?！爸烊柑谩彼吐暷剜?，
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凝結(jié)。雪花落在發(fā)間，融化成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涼得像淚。
今日是臘月廿八，朱雀堂堂主沈墨言會在城西“醉仙樓”宴請賓客。她算了算日子，
指尖在刀鞘上劃出細微的痕跡。三年隱忍，只為今夜。
第一章 醉仙樓刃醉仙樓的喧囂隔著一條街都能聽見。蘇清寒裹緊了身上的粗布斗篷，
將霜華刀藏在袖中。她刻意將臉抹得灰敗，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太過明亮，
像藏著兩把淬了冰的刀。“站住，什么人？”門口的護衛(wèi)攔住了她。“小的是送酒的。
”她壓著嗓子，聲音沙啞，舉起手中的酒壇。壇口封著的紅綢下，隱隱透出冷冽的刀光。
護衛(wèi)狐疑地打量著她，正要放行，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讓她進來吧，我瞧著這酒壇，
倒是有些意思?！碧K清寒抬眼，只見一個身著月白錦袍的少年斜倚在二樓欄桿上，
手中搖著玉骨折扇，眉目俊朗，嘴角噙著抹玩味的笑。他身邊站著個青衣劍侍，
腰間佩劍古樸，眼神銳利如鷹。是他，無心。江湖傳聞，無心是天外天宗主之子，
一身幻術出神入化，卻偏偏愛往熱鬧處湊。蘇清寒曾在追查朱雀堂線索時見過他一面，
那時他正與雷無桀在雪落山莊斗劍，劍氣縱橫間，竟有幾分少年意氣。護衛(wèi)得了吩咐，
不再阻攔。蘇清寒低著頭，快步走進大堂。廳內(nèi)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沈墨言坐在主位，
紅光滿面，正與賓客談笑風生。他腰間的朱雀玉佩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像一根刺，
扎得蘇清寒眼眶發(fā)疼。“沈堂主，今日可是雙喜臨門啊！”有人高聲道，
“聽說令郎已被瑯琊王看中，不日便要入軍帳效力了？”沈墨言捋須大笑：“小兒愚鈍，
還需諸位多多關照?！彼哪抗鈷哌^全場，帶著幾分得意與警惕。蘇清寒端著酒壇，
一步步靠近。袖中的霜華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殺意，微微震顫。就在她即將踏上臺階時，
一道身影突然擋在面前?！斑@酒，我替堂主嘗嘗?！笔菬o心。他不知何時下了樓，
折扇輕敲著酒壇，笑意吟吟：“姑娘這酒，怕是淬了毒吧？”蘇清寒瞳孔驟縮，
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周圍的賓客頓時安靜下來，護衛(wèi)們紛紛拔刀上前?！肮媚锊槐鼐o張。
”無心晃了晃折扇，“我只是瞧著你這雙手，不像是送酒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袖口磨損的痕跡上，那里藏著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
沈墨言臉色一沉：“哪來的刺客，給我拿下！”數(shù)十把刀同時出鞘，寒光映得大堂一片森然。
蘇清寒不再隱藏，手腕一翻，霜華刀出鞘，龍吟般的刀鳴響徹酒樓。她身形如電，
直撲沈墨言。“好快的刀！”有人驚呼。霜華刀帶著凜冽的寒氣，直取沈墨言咽喉。
眼看就要得手，沈墨言腰間的朱雀玉佩突然發(fā)出紅光，一面無形的盾牌擋在他身前。
刀身撞上盾牌，發(fā)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爸烊柑玫淖o心玉？”蘇清寒皺眉，
這玉佩竟有防御之能。沈墨言趁機后退，厲聲喝道：“給我殺了她！”護衛(wèi)們蜂擁而上。
蘇清寒身陷重圍，霜華刀舞得密不透風，刀光過處，慘叫連連。但對方人多勢眾，
且不乏高手，她漸漸力不從心。“姑娘，我來助你！”無心的聲音響起，折扇化作一道白光，
點向護衛(wèi)的要穴。他的幻術在此時發(fā)動，幾個護衛(wèi)突然捂住眼睛，慘叫著倒地。
青衣劍侍也拔出了劍，劍光如練，與蘇清寒并肩作戰(zhàn)。三人配合默契，
竟在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盁o心，你要與我朱雀堂為敵？”沈墨言又驚又怒。
無心聳聳肩：“我只是看不慣以多欺少罷了?！彼哪抗饴湓谔K清寒身上，帶著幾分探究，
“何況，這位姑娘的刀，很有趣?！碧K清寒沒功夫理會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沈墨言！
她再次躍起，霜華刀直指沈墨言面門。就在此時，沈墨言突然掏出一枚煙霧彈，擲在地上。
濃煙四起，視線受阻。蘇清寒暗道不好，連忙屏住呼吸。待煙霧散去，沈墨言早已不見蹤影。
“讓他跑了！”蘇清寒咬牙，刀柄握得發(fā)白。無心走到她身邊，遞過一塊手帕：“擦擦血吧。
”蘇清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臂上劃了道口子，鮮血正滲出衣袍。她沒有接帕子，
只是冷冷地看著無心：“你為什么幫我？”“我說過，看不慣以多欺少。”無心笑了笑，
“何況，你我也算有緣?！鼻嘁聞κ淌談θ肭?，淡淡道：“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蘇清寒知道他說得對，沈墨言跑了，朱雀堂的人很快會卷土重來。她看了無心一眼，
轉(zhuǎn)身便走?！肮媚锪舨?！”無心喊道，“沈墨言去了城外寒山寺，你若想報仇，
或許可以去那里碰碰運氣?！碧K清寒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消失在茫茫風雪中。無心望著她的背影，折扇輕輕敲擊著掌心，若有所思。
青衣劍侍問道：“公子，為何要幫她？她身上的殺氣太重了。”“你不覺得，
她很像一個人嗎？”無心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笑，“當年鎮(zhèn)南侯府的那個小女兒，
據(jù)說也是使刀的好手?！鼻嘁聞κ桃徽骸肮邮钦f……她是蘇清寒？”“誰知道呢？
”無心搖搖頭，“不過，這江湖，總算有點意思了。
”第二章 寒山寺影寒山寺的鐘聲在風雪中回蕩，悠遠而蒼涼。蘇清寒潛伏在寺外的密林里，
望著寺門上方“寒山寺”三個斑駁的大字。沈墨言的馬車停在山腳下，幾個護衛(wèi)守在門口，
神情警惕。她摸了摸手臂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無心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他為什么要幫她？
又為什么知道沈墨言會來寒山寺？一連串的疑問在她腦中盤旋，但她沒有時間細想。
月上中天，寺內(nèi)傳來陣陣梵音。蘇清寒深吸一口氣，身形如貍貓般竄出密林，
幾個起落便到了寺墻下。她從懷中掏出飛爪，拋上墻頭，輕輕一拉，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
寺內(nèi)很安靜，只有幾個僧侶在禪房外掃雪。蘇清寒屏住呼吸，貼著墻根前進，
尋找沈墨言的蹤跡。忽然，她聽到后院傳來說話聲，連忙隱匿在假山之后?！皷|西帶來了嗎？
”是沈墨言的聲音。“自然帶來了，沈堂主何必如此心急？”另一個聲音響起，低沉而沙啞，
帶著一絲戲謔。蘇清寒悄悄探出頭，只見沈墨言正與一個黑衣人對峙，
兩人中間放著一個檀木盒子。黑衣人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神陰鷙。
“瑯琊王那邊催得緊，我需要那東西來保命。”沈墨言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慮。
黑衣人輕笑一聲：“鎮(zhèn)南侯府的滅門案，沈堂主可是出了不少力啊。如今怕了？
”沈墨言臉色一變：“你少廢話，東西給我！”黑衣人打開檀木盒子，
里面放著一卷泛黃的羊皮卷。他拿起羊皮卷，在沈墨言面前晃了晃：“想要可以，不過，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薄笆裁词?？”“殺一個人?！焙谝氯司従彽?，
“一個叫蘇清寒的女人。”蘇清寒渾身一震，如遭雷擊。他們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
難道……“蘇清寒？”沈墨言皺眉，“是鎮(zhèn)南侯府那個丫頭？她不是死了嗎？”“死了？
”黑衣人冷笑，“沈堂主今晚在醉仙樓遇到的那個使刀的姑娘，難道是鬼不成？
”沈墨言恍然大悟，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原來是她！好，只要你把東西給我，
別說一個蘇清寒，就是十個，我也幫你殺！”“很好?！焙谝氯藢⒀蚱ぞ磉f給沈墨言，
“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鄙蚰越舆^羊皮卷，小心翼翼地收好，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放心，我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黑衣人似乎很滿意，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就在此時，蘇清寒再也忍不住，霜華刀出鞘，厲聲喝道：“沈墨言，拿命來！”刀光如雪，
直撲沈墨言后心。沈墨言早有防備，就地一滾，躲開了致命一擊。黑衣人見狀，冷哼一聲，
袖中突然射出數(shù)枚毒針，直取蘇清寒面門。蘇清寒揮刀格擋，毒針撞在刀身上，
發(fā)出“叮?！钡穆曧?。趁此機會，沈墨言爬起來，拔出腰間的佩劍，
與黑衣人聯(lián)手攻向蘇清寒。一人一刀，敵住兩人，蘇清寒頓感壓力倍增。沈墨言的劍法沉穩(wěn)，
黑衣人則招式詭異，兩人配合默契，招招致命。她邊打邊退，漸漸被逼到了后院的井邊。
“蘇清寒，納命來！”沈墨言怒吼著，一劍刺向她的心臟。蘇清寒側(cè)身避開，
卻被黑衣人一腳踢中胸口，噴出一口鮮血。她踉蹌著后退，眼看就要跌入井中。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白光從天而降，擋在她身前。是無心，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
折扇輕揮，竟將沈墨言的劍蕩開?！坝质悄?！”沈墨言又驚又怒。無心笑了笑：“我說過，
我看不慣以多欺少?！彼哪抗饴湓诤谝氯松砩?，“閣下藏頭露尾，不覺得無趣嗎？
”黑衣人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無心。忽然，他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扔在地上。
令牌落地，發(fā)出“當啷”一聲輕響，上面刻著一個猙獰的鬼臉?！肮砻嫣茫俊睙o心挑眉，
“沒想到，朱雀堂竟與鬼面堂有勾結(jié)。”沈墨言臉色大變，似乎想說什么，
卻被黑衣人一個眼神制止。黑衣人深深看了無心一眼，突然縱身一躍，消失在院墻之外。
“想跑？”無心正要追趕，卻被蘇清寒拉住。“別追了，”蘇清寒咳了幾聲，胸口劇痛，
“先殺了沈墨言?！睙o心回頭，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掛著血跡，
無奈地搖搖頭：“好吧，先解決這個麻煩。”沈墨言見黑衣人跑了，心中已是慌亂，
如今又面對無心和蘇清寒，更是毫無勝算。他虛晃一劍，轉(zhuǎn)身就想跑。“哪里跑！
”蘇清寒忍著傷痛，揮刀追去。霜華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帶著刺骨的寒意，
斬向沈墨言的脖頸?！班坂汀币宦暎豆膺^處，人頭落地。沈墨言的身體晃了晃，栽倒在地，
眼中還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蘇清寒看著沈墨言的頭顱，
手中的霜華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三年了，她終于報了殺父之仇，
可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感，只有一片茫然和空虛。無心走到她身邊，撿起地上的羊皮卷，
展開一看，臉色微變?！斑@是什么？”蘇清寒問道?！笆擎?zhèn)南侯府通敵的‘證據(jù)’。
”無心將羊皮卷遞給她，“不過，這上面的印鑒，似乎有些問題?！碧K清寒接過羊皮卷，
借著月光仔細查看。上面蓋著鎮(zhèn)南侯府的印章，還有幾封所謂的“密信”，字跡卻有些眼熟。
她猛地想起，這是父親的副將，王將軍的筆跡！“王將軍？”蘇清寒失聲叫道，
“怎么會是他？”王將軍是父親最信任的部下，怎么會背叛父親？
難道……鎮(zhèn)南侯府的滅門案，另有隱情？無心看著她震驚的神情，若有所思：“看來，
你的仇，還沒報完?！碧K清寒握緊了羊皮卷，指節(jié)泛白。風雪更緊了，
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她抬起頭，望著漫天飛雪，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沈墨言死了，
但這只是開始。她要查明真相，找出所有幕后黑手，為家人報仇雪恨！
第三章 忘川河畔根據(jù)羊皮卷上的線索，下一個目標指向了昔日鎮(zhèn)南侯府的副將，
如今已是瑯琊王麾下大將的王承業(yè)。蘇清寒收拾好行囊，準備前往北境。無心不知為何，
竟也執(zhí)意同行，美其名曰“路上無聊，找個人解悶”。一路向北，風雪漸緊。
兩人行至忘川河畔時，天色已晚，便在河邊的一家小客棧歇腳。客棧不大，
只有寥寥幾個客人，氣氛有些詭異?！袄习?，來兩斤牛肉，一壇好酒。
”無心大大咧咧地坐下，折扇敲著桌子。老板是個駝背的老頭，瞇著眼睛看了他們一眼，
低聲道：“客官，我們這只有素酒，沒有葷腥?！薄八鼐?？”無心挑眉，“也罷，有酒就行。
”蘇清寒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忘川河畔，流傳著不少詭異的傳說，據(jù)說夜里會有水鬼出沒。
她打量著四周，只見客棧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