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外,晨光灑落在容諫雪那身大紅官袍上。
他手持笏板,看向沈安山的姿容清冽平靜。
“并無?!?/p>
他回答得干脆,卻也沒等沈安山再說什么,繼續(xù)道:“下官胞弟殉身于邊疆,容某需服喪三年,兒女情長之事,下官也并未考慮過?!?/p>
沈安山拍了拍容諫雪肩膀:“老夫知你兄弟二人情誼深厚,但你如今也到了年紀(jì),再過兩年除服期滿,便也該成家了?!?/p>
容諫雪脾氣秉性極好,沈安山的這些話,他立在一旁恭敬聽著,也并不反駁。
“三日后是小女沈從月的生辰宴,若少傅大人得空,可來宴上一敘?!?/p>
說完,沈安山留給他一個只可意會的眼神,揚長而去。
容諫雪躬身目送,并未答話。
走出宮門,江晦的馬車便已經(jīng)在宮外候著了。
“大人。”
江晦抱拳,將手中的東西遞了上去。
——是一串翡翠珠子制成的手鏈。
“屬下今早在山腰處找到的,只不過這翡翠成色不算好,碎了幾顆。”
容諫雪的目光落在那串手鏈上,眸光沉靜冷淡。
江晦悠悠道:“二娘子看到手鏈壞了,估計又有的哭了。”
他算是見識到裴驚絮對二公子“瘋狂的愛”了,若是看到這壞掉的手鏈,說不定一個想不開,上吊的心都有了。
容諫雪點點頭,并未接手:“你送去西院便好,不必經(jīng)由我手。”
江晦撓撓頭:“公子,要不屬下去鋪子尋幾顆差不多的,給二娘子換上?”
“沒必要做無謂之事,”容諫雪登上馬車,“破鏡尚且不能重圓,何況幾顆珠子?!?/p>
雖說是胞弟遺物,但容諫雪當(dāng)然不會費心去替裴驚絮修補這些,歸根到底,也只是一串手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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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府正堂。
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容老夫人冷哼一聲,神情更厲:“你可以學(xué)?你可知王嬤嬤學(xué)了多少年的賬簿,你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內(nèi)宅女子,拿什么去學(xué)???”
裴驚絮的手臂被兩個婆子壓著,卻是執(zhí)拗地抬頭:“兒媳可以向婆母承諾,三個月內(nèi)學(xué)會記賬流水,若是學(xué)不會,兒媳愿意將全部嫁妝悉數(shù)轉(zhuǎn)至婆母名下,再不過問!”
當(dāng)裴驚絮提出這個條件時,容老夫人瞇了瞇眼,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視線最終落在了裴驚絮身上。
“你說什么?”
裴驚絮微微挑眉,壓下嘴角的笑意。
果然,上鉤了。
自容玄舟身死后,容老夫人便想要將她裴驚絮趕出容家,之所以一直沒有動作,就是因為覬覦著她那能買下半座城池的嫁妝!
容家雖然富庶,但到底沒到那揮金如土,腰纏萬貫的地步。
這一年里,容老夫人靠著挪用裴驚絮的嫁妝,出入奢靡,養(yǎng)尊處優(yōu),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容家那位老爺十分注重容家家風(fēng),趕走兒媳霸占嫁妝的丑事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來做,所以為了裴驚絮的嫁妝,容老夫人即便再看不慣裴驚絮,也只能把她留在容府。
但如今,裴驚絮自己說出了甘愿放棄嫁妝的承諾,那形勢便不同了。
容老夫人的眼中閃過一抹算計。
她知道裴氏就是個百無一用,空有皮囊的蠢材廢物,今日說出這番話,也不過是為了逞口舌之快!
但她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將裴氏的嫁妝轉(zhuǎn)到自己名下,屆時,她再隨便尋個由頭將裴氏趕出容府,誰也不能說她什么!
“兒媳愿意用所有嫁妝做保,三個月內(nèi),定能學(xué)會記賬算數(shù),不會給婆母添麻煩?!?/p>
容老夫人嘴角笑意漸深,她給左右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便終于將裴驚絮放開。
她仍坐在太師椅上,高高在上:“裴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便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到時你學(xué)不會記賬算數(shù),經(jīng)營商鋪,那些嫁妝在你名下,也沒什么用了!”
裴驚絮:“是,婆母若是不信,我愿與婆母立下字據(jù),今日所言所行,兒媳絕不反悔?!?/p>
“好!”
生怕裴驚絮后悔,容老夫人派人取來了紙筆,立了字據(jù)后,各自簽了姓名,這才安心。
字據(jù)一式兩份,裴驚絮拿了一份后,福身告退。
一旁的婆子小聲道:“夫人,若二娘子當(dāng)真在三個月內(nèi)學(xué)會了記賬經(jīng)營,那可怎么辦?”
容老夫人不屑地冷笑一聲:“她那蠢材,莫說記賬,就連賬本長什么樣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學(xué)會!”
停頓片刻,容老夫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朝著婆子勾勾手,低聲吩咐道:“你去那些商鋪,將賬本都換下來,不能讓裴氏拿到真賬本?!?/p>
“老奴馬上去辦?!?/p>
容老夫人勾唇,這樣一來,即便那裴氏瞎貓碰上死耗子,當(dāng)真看懂了賬本,也絕不可能跟商鋪的收支流水對上。
屆時,她就以裴氏不堪大用,不能經(jīng)營商鋪為由,一樣能收下她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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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驚絮回到臥房后,跟紅藥說了這件事。
紅藥笑出聲來:“姑娘,這老夫人是真把您當(dāng)傻子了!您出身商賈人家,三歲時那算盤撥得比老爺都明白了,她們竟以為你看不懂賬本?”
裴驚絮勾唇笑笑:“不裝得蠢些,今日這字據(jù)還不好立下呢?!?/p>
紅藥:“那姑娘,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裴驚絮伏臥在美人榻上,語氣慵懶,漂亮的眸子緩緩轉(zhuǎn)動幾圈。
“等。”
“等?等什么?”
紅藥話音未落,就聽到院門外傳來江晦的聲音。
“二娘子,您的手鏈找回來了。”
紅藥看了裴驚絮一眼,裴驚絮勾唇一笑,明艷動人。
等另一條魚兒上鉤。
……
江晦捏著手鏈,在庭院中靜候。
裴驚絮出來時,眼尾微紅,臉色略顯蒼白。
她長睫濡濕,美艷的臉龐沒什么血色,看上去嬌弱無力。
她剛剛應(yīng)當(dāng)是哭過,來到江晦面前時,不太自在地低下頭去。
“多謝江侍衛(wèi),若不是您,夫君送我的手鏈便回不來了?!?/p>
江晦遞過手鏈:“二娘子瞧瞧是不是這串。”
“是,是這個!這是夫君臨走時親手為我制的,也是夫君留給我為數(shù)不多的念想了?!?/p>
江晦聞言,有些窘迫地撓撓頭:“屬下找到手鏈時,這幾顆珠子便已經(jīng)碎裂了,二娘子可能要找人修補一下。”
順著江晦的指引,女人在看到那翡翠珠子上的裂痕時,那原本微紅的眼眶,再次蓄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