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兒還蔫巴巴的蘇半夏,此刻捧著那碗油汪汪、肉香四溢的“金山餛飩”,吃得那叫一個風(fēng)卷殘云,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活脫脫一個倉鼠轉(zhuǎn)世,燙得直抽氣也舍不得吐出來。
聽到大叔問起案子,她一邊吸溜著滾燙的湯汁,一邊含混不清地抱怨:“嗐!結(jié)是結(jié)了!板子也打了,號子也蹲了,可張寡婦那點棺材本兒,那幾個潑皮還沒霍霍光,就還了,但是之前被騙的人,衙門說…說盡力追繳,讓其他被騙的人…等信兒。”
她撇撇嘴,一臉不屑,“這話聽著就懸!等信兒?等到猴年馬月去?欺負老實人唄!”
大叔正夾起一個餛飩,聞言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淡了點,帶著幾分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嘲弄:“嘖,衙門啊…有時候就是這么個污糟地方,明明占著理兒,卻未必能討著好,倒是白瞎了你這一身本事和小辣椒似的嘴皮子?!?/p>
他慢悠悠地嚼著餛飩,目光上下打量著吃得正香的半夏,那眼神,像是老農(nóng)在看一塊上好的璞玉,又像是個精明的掌柜在掂量一件奇貨可居的商品,欣賞是有的,但更多是一種發(fā)現(xiàn)可用之才的灼熱。
“你瞅啥?”
“瞅你咋滴?!?/p>
“丫頭,” 大叔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胳膊肘撐在油乎乎的小方桌上,湊近了些,聲音也壓低了點,帶著一股子誘拐小紅帽去看新世界的蠱惑勁兒:
“大叔看你啊,身手利索,膽氣過人,嘴巴更是…嗯,別具一格!在西市口吵架賣藝,幫幫街坊鄰居打抱不平,是挺快意恩仇,可…窩在這兒,屈才了?。↓堄螠\水,明珠蒙塵,懂不懂?”
“不懂?!?/p>
半夏正咬開一個肉餛飩,滾燙的肉汁燙得她“嘶”了一聲,聞言警惕地抬起頭,油乎乎的嘴巴都忘了擦,狐疑地盯著大叔:“屈才?大叔…您該不會是什么拐子團伙的頭頭吧?”
她把碗往懷里抱了抱,身子往后縮了縮,“先說好,什么賣身葬父、替父還債、以身相許報答救命之恩的戲碼,我可一概不接?。±夏镔u藝不賣身!”
蘇半夏看大叔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個準備拐賣人口的怪蜀黍。
“噗——咳咳咳!” 大叔這回是真被嗆到了!一口餛飩湯差點從鼻子里噴出來!旁邊的忠叔眼皮終于抬了抬,極其自然地拿起醋壺,動作流暢地給大叔的空碟里倒了點醋,順便不著痕跡地擋開了可能飛濺的湯汁。
高手,絕對的高手,可惜蘇半夏沒注意到這一細節(jié)。
“老…老爺,您慢點?!?忠叔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那聲“老爺”叫得極其自然,仿佛本該如此。
“咳咳…哎喲我的小姑奶奶!” 大叔好不容易順過氣,一邊咳嗽一邊哭笑不得地指著半夏,“你想哪兒去了!大叔我可是正經(jīng)得不能再正經(jīng)的…嗯,體面人!”
說罷他挺了挺微胖的肚子,努力想擺出點威嚴形象,可惜被剛才的狼狽沖淡了不少。
“我就是純粹看你是個難得的人才!這本事擱這兒浪費了!想給你指條…更有意思、更能發(fā)揮你特長的大道!”
“大道?” 半夏依舊是滿臉不信,但眼神里的警惕稍稍退去,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啥大道?比在西市口罵街還痛快?”
“痛快?” 大叔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配上他那張富態(tài)的臉,活像一尊彌勒佛動了歪心思,“你要知道在西市口,你罵贏十個潑皮,頂多也就幫了十個張寡婦,可要是換個地方…”
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分享驚天秘密的神秘感,“…去朝堂之上!金鑾殿前!對著那群滿肚子花花腸子、道貌岸然、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抹成黑的老狐貍精們…”
他猛地一拍桌子這次控制了力道,沒震翻碗碟,震得醋碟里的醋都晃了晃,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煽動性:
“——開罵!指著他們的鼻子罵!罵醒他們!罵得他們啞口無言!罵得他們面紅耳赤!罵得他們……呃,當然,得占著理兒!有理有據(jù)地罵!替那些像張寡婦一樣,受了冤枉氣卻只能‘等信兒’的百姓們罵!這活兒,夠不夠痛快?夠不夠帶勁兒?!”
蘇半夏吃虧在沒聽過各種傳銷組織的話術(shù),被這大叔一陣腔調(diào)加身體語言的煽動下,自然而然陷入了幻想中。
半夏的眼睛,隨著大叔的描述,一點點瞪大!瞳孔里像是燃起了兩簇小火苗! 金鑾殿?朝堂?老狐貍精?指著鼻子罵?替百姓出氣? 這…這簡直是把她蘇半夏的天賦技能點直接點滿了的職業(yè)規(guī)劃??!
“不過大叔你有這實力嗎?你不說你是哪個商會的人嗎,現(xiàn)在又教我上朝堂,我可是個市井小民,經(jīng)不得你這么忽悠?!碧K半夏狐疑的看著他。
胖大叔哭笑不得:“我之前不給了你塊牌嗎,后來我想了想,等你找到我?guī)兔赡艿煤锬犟R月了,所以不如我現(xiàn)在直接報答你,好管你直上青云。至于我的實力,嘿嘿,保管給你個上朝堂的機會?!?/p>
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油乎乎的嘴巴微張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點不敢置信的顫音:“大…大叔…您逗我呢吧?朝堂?那是啥地方?我一個西市口賣藝吵架的,進去怕是連門都摸不著就得被亂棍打出來吧?”
蘇半夏雖然心動,但理智告訴她,這事兒聽起來太離譜,像天方夜譚。
果然好人有好報,不枉她每天早上幫一百只螞蟻過馬路,現(xiàn)在福報來了。
“瞧你說的!” 大叔豪氣地一揮手,“有大叔我罩著你呢!路子…大叔有!保證讓你堂堂正正地進去!只要你點頭…” 他身體再次前傾,那張富態(tài)的臉幾乎要湊到半夏面前,小眼睛里閃爍著精光,宛如引誘夏娃吃蘋果的蛇。
“丫頭,干不干?俸祿…”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劃了一個相當可觀、在西市口足夠她頓頓大魚大肉還能扯幾匹好布做新衣裳的數(shù)字,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
“——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