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片整齊劃一、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金屬摩擦聲驟然響起!客廳入口處那十幾個如同鐵塔般的士兵,在趙金奎氣勢爆發(fā)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動,齊刷刷地抬起了手中的長槍!
冰冷的槍口閃爍著幽光,黑洞洞地指向客廳中央,指向福伯,更指向他身后那個被貂裘包裹著、瑟瑟發(fā)抖的小小身影!
空氣徹底凝固,火藥味濃烈得幾乎一點(diǎn)就炸!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血腥沖突一觸即發(fā)的剎那——
“嗒…嗒…嗒…”
一陣沉穩(wěn)、清晰、帶著金屬特有冷硬質(zhì)感的腳步聲,如同精確的鼓點(diǎn),自旋轉(zhuǎn)樓梯的上方,不疾不徐地傳來。每一步落下,都像敲打在緊繃的鼓膜上,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和無聲的威壓。
這腳步聲不高,卻奇異地蓋過了古董鐘余音的震顫,壓過了士兵們粗重的呼吸,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客廳里所有狂暴涌動的殺機(jī)。
趙金奎那只即將握住槍柄的手,猛地頓住!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著那個蓄勢待發(fā)的姿勢,驟然抬頭,帽檐陰影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射向樓梯的頂端。
福伯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顫,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巨大的希冀和激動,但依舊死死擋在阿元前面,不敢有絲毫松懈。
阿元被這驟然降臨的、更加可怕的死寂嚇得小臉慘白,他努力地把自己往寬大的太師椅深處縮去,小小的身體在柔軟的貂裘里抖成一團(tuán),只露出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循著那腳步聲,怯生生地向上望去。
旋轉(zhuǎn)樓梯的頂端,光線的交界處。
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步下。軍靴锃亮,包裹著筆挺修長的腿;深藍(lán)色的將官呢軍服,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金色的綬帶和領(lǐng)章在璀璨的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肩章上,兩顆碩大的金色將星,沉甸甸地昭示著無上的權(quán)威。他步伐從容,每一步踏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臺階上,都發(fā)出清脆而極具壓迫感的回響。
顧沉舟面容輪廓深邃,如同刀刻斧鑿,帶著久經(jīng)沙場的冷硬和上位者不怒自威的疏離。那雙眼睛,深邃如同寒潭古井,此刻正平靜無波地掃過下方劍拔弩張的場景,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仿佛都為之凍結(jié)。
他的視線,在滿廳士兵冰冷的槍口上略一停留,隨即掠過臉色鐵青、渾身戾氣如同實(shí)質(zhì)的趙金奎,最后,如同精準(zhǔn)的探針,落在了福伯身后、太師椅上那個裹在雪白貂裘里、嚇得瑟瑟發(fā)抖、小臉凍得通紅、淚痕未干的小小身影上。
那目光在觸及阿元凍紅的小臉和驚恐眼神的瞬間,似乎極其細(xì)微地頓了一下,如同平靜的寒潭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蕩開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走下最后一級臺階,站定。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山岳,瞬間成為整個奢華而壓抑空間的核心。
客廳里落針可聞,只剩下古董鐘擺單調(diào)的“咔噠”聲,以及士兵們極力壓抑的、沉重的呼吸。
顧沉舟的目光,終于從阿元身上移開,轉(zhuǎn)向了如同毒蛇般僵立在那里的趙金奎。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沒有刻意加重語氣,平緩得如同在談?wù)撎鞖?,卻帶著一種能凍結(jié)骨髓的森然寒意,清晰地在這死寂的空間里回蕩開來:
“趙旅座。”
三個字,如同三塊玄冰砸落。
他微微側(cè)首,目光再次掃過阿元凍得通紅、滿是淚痕的小臉,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動,隨即又恢復(fù)了那深不見底的冰寒,語氣卻陡然加重,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的鐵錘,重重砸下:
“深夜帶兵,荷槍實(shí)彈,圍我府邸……”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牢牢鎖定趙金奎那只依舊按在槍柄上、指節(jié)泛白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毫無溫度的弧度。
“……是打算動我顧家的人?”
“顧家的人”四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示和赤裸裸的警告!
趙金奎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按在槍柄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度而發(fā)出刺耳的“咯咯”聲,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突。帽檐下的陰影里,那雙眼睛噴射出怨毒、不甘、驚怒交加的火焰,死死地瞪著顧沉舟,又像淬毒的刀子剜向太師椅上那個被貂裘包裹的小東西。
顧沉舟就那么平靜地站著,軍服筆挺,肩章上的將星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冰冷的光澤。他周身沒有任何夸張的氣勢爆發(fā),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掌控生死的無形威壓彌漫開來,沉甸甸地籠罩著整個空間,將趙金奎身上那股暴戾的殺氣死死地壓制下去。
空氣凝固得如同化不開的鉛塊。士兵們握著槍的手心滿是冷汗,槍口微微顫抖,無人敢動分毫。古董鐘的“咔噠”聲此刻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倒計(jì)時。
幾秒鐘的僵持,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jì)。
終于,趙金奎那只按在槍柄上的手,極其緩慢地、極其不甘地……松開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在強(qiáng)行壓下翻涌的血?dú)?。他僵硬地抬起手,扶了扶帽檐,動作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狼狽。陰影下,他扯出一個極其難看、扭曲的假笑,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
“顧……顧帥言重了。”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誤會……一場誤會!卑職……卑職只是奉命追捕要犯,一時情急,擾了顧帥清凈,多有得罪!這就……這就帶人撤走!”
他幾乎不敢再看顧沉舟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更不敢再看太師椅上的阿元。猛地一揮手,動作帶著幾分氣急敗壞的倉皇,聲音陡然拔高,近乎嘶吼:“撤!都給我撤!”
士兵們?nèi)缑纱笊?,動作迅捷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潮水般向門口退去,沉重的皮靴踩在地毯上發(fā)出混亂的悶響,撞得門口的紅木花幾微微搖晃。
趙金奎幾乎是最后一個轉(zhuǎn)身,步伐僵硬,背影透著一股強(qiáng)弩之末的狼狽和陰鷙。在即將踏出客廳門的那一瞬,他猛地頓住,側(cè)過頭,帽檐陰影下的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帶著刻骨的怨毒和一絲驚魂未定,再次狠狠地、深深地剜了太師椅上的阿元一眼!
那一眼,冰冷徹骨,飽含殺機(jī)!
阿元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小臉更白了,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身上柔軟的貂裘,把大半張小臉都埋了進(jìn)去,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驚魂未定的眼睛,恐懼地望著那個消失在門口的高大背影。
沉重的雕花大門被士兵從外面用力帶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隔絕了門外最后一點(diǎn)風(fēng)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