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燼相依第一部分:余燼相依“希望號”地下避難所,第三居住層,B-7區(qū)隔間。
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發(fā)出沉悶的嗡鳴,夾雜著遠處管道漏氣的嘶嘶聲?;璋档膽?yīng)急燈光下,
墻壁剝落處露出銹蝕的金屬骨架。房間一角,
一塊巴掌大小的觀察屏是唯一能看到“外面”的地方。觀察屏上跳動著刺眼的紅光,
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濃稠的、翻滾著的赭石色煙塵遮蔽了天空,
偶爾能瞥見遠處扭曲融化、如同黑色蠟燭般倒塌的建筑輪廓。屏幕下方,
一行冰冷的白色數(shù)字固執(zhí)地跳動著:地表宜居倒計時:7天00小時15分22秒。
螢蜷坐在冰冷的金屬床沿,薄毯裹著單薄的肩膀,目光死死黏在那片地獄景象上。
她手里攥著一個小巧的、用廢棄線路板改造成的花盆,
里面一株瘦弱的、叫不出名字的綠色幼苗,葉片邊緣微微卷曲發(fā)黃。“又盯著看?
” 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從隔間門口傳來。他剛回來,
防護服肩部蹭了一大塊黑灰,手里拎著半袋渾濁的循環(huán)水。
他把水小心地放在角落一個凹陷處——那是他們的“儲物柜”?!安豢此筒淮嬖诹藛??
” 螢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屏中翻滾的毒霧。她沒回頭,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幼苗脆弱的莖稈。“外面……比昨天更紅了。”燼沒接話,走過去,
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刺目的紅光。他脫下笨重的防護手套,露出指關(guān)節(jié)上幾處新鮮的擦傷。
他拿起旁邊一塊相對干凈的布,蘸了點珍貴的凈水(比循環(huán)水更清澈些),
遞給螢:“擦把臉?;掖蟆!蔽炦@才轉(zhuǎn)過頭,接過布。布是溫的,
燼肯定用自己那份微薄的配給水稍微加熱過。她胡亂擦了擦臉頰和脖子,皮膚緊繃干燥,
灰塵混著汗?jié)n,擦也擦不干凈。她注意到他手上的傷:“又下去了?”“嗯,
去下層庫房碰碰運氣?!?燼的聲音很平淡,像在說今天天氣。他擰開循環(huán)水袋的簡易閥門,
倒出小半杯渾濁的水,推到螢面前。“你的。喝了?!蔽灈]動杯子,
反而把花盆往他眼前遞了遞:“你看它,葉子黃了……濾芯快耗盡了,
下層肯定有備用濾芯庫的,對不對?” 她的眼神帶著希冀,又混合著恐懼。
這株苗是她最后的念想,是“植物學(xué)家”這個身份在末日里僅存的證明,
也是她對抗無邊絕望的一小塊盾牌。燼看著那株在渾濁空氣里掙扎的綠意,喉結(jié)動了動。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里面是更渾濁的水——仰頭灌了一大口,壓下喉嚨深處泛起的癢意。
“下層……現(xiàn)在不好走?!?他避開她的目光,看向觀察屏,“管道泄露點多了,
毒氣濃度不穩(wěn)定,塌方風(fēng)險也高。老陳頭昨天下去就沒回來?!币魂嚦聊?/p>
只有循環(huán)系統(tǒng)沉悶的嗡鳴和遠處隱約的哭喊聲——不知是誰又崩潰了?!翱蓻]有濾芯,
它撐不過三天。” 螢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手指用力攥緊了花盆邊緣,
指節(jié)發(fā)白。燼的目光落回她臉上,看到她眼底的脆弱和固執(zhí)。他沉默了幾秒,伸手,
粗糙的指腹輕輕蹭掉她臉頰邊一點沒擦凈的灰?!啊懒?。” 他聲音低沉,
“我再想想辦法。”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咳嗽毫無預(yù)兆地從燼胸腔里炸開。他猛地轉(zhuǎn)過身,
背對著螢,肩膀劇烈地聳動,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他一手死死捂住嘴,
一手撐住冰冷的金屬墻壁?!盃a!” 螢驚得站起來,薄毯滑落在地。她想去拍他的背,
被他用肩膀無聲地擋開了??嚷暢掷m(xù)了十幾秒才漸漸平息,變成壓抑的、粗重的喘息。
燼依舊背對著她,肩膀微微顫抖?!澳恪阍趺戳??” 螢的聲音帶著驚惶,
“是不是剛才下去吸到毒氣了?”燼深吸一口氣,再轉(zhuǎn)過身時,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慣常的平靜,
只是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些,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扯了扯嘴角,
一個勉強的弧度:“沒事。嗆了口灰,下層灰更大?!?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薄毯,
抖了抖灰塵,重新披在螢肩上,“別一驚一乍的,省點力氣?!蔽灴粗?,沒說話。
她注意到他捂過嘴的手,似乎飛快地在褲縫上蹭了一下。昏暗的燈光下,
那動作快得像是錯覺。但空氣中,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般的腥氣,讓她心尖猛地一顫。
“喝你的水?!?燼把螢?zāi)潜滞媲巴屏送?,語氣不容置疑。他自己拿起自己的杯子,
把剩下的渾濁液體一口飲盡,喉結(jié)滾動,吞咽得有些艱難。螢端起杯子,小口啜飲著。
渾濁的水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鐵銹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劃過喉嚨,沉甸甸地墜入胃里。
她看著燼走到觀察屏前,沉默地看著那片翻滾的赤紅。他的背影在應(yīng)急燈下拉得很長,
像一塊沉默的礁石,固執(zhí)地擋在她和末日的狂潮之間?!八瘯喊??!?燼沒有回頭,
聲音帶著一種強行壓制的平穩(wěn),“明天……明天我去看看能不能繞到西側(cè)通道,
那邊塌得輕點,也許能找到濾芯庫的備用入口?!蔽灈]應(yīng)聲,只是把杯子里的水慢慢喝完。
她躺回冰冷的金屬床上,背對著燼的方向,把薄毯拉過頭頂。黑暗中,她睜著眼睛,
耳邊是他壓抑后依然略顯粗重的呼吸,鼻腔里似乎還殘留著那絲若有似無的腥氣。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緊了她的心臟。隔間外,
走廊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壓抑的爭吵:“…就這點水?夠誰喝?”“抽簽?騙鬼呢!
肯定早內(nèi)定了…”“媽的,老子不想變成烤肉!讓開!”絕望像避難所里的毒氣一樣,
無孔不入。燼依舊站在觀察屏前,屏幕的紅光映著他半邊臉,明暗不定。
當(dāng)確定螢的呼吸變得綿長(或是假裝綿長)后,他才猛地弓下腰,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悶咳,
這次他死死捂住了嘴,肩膀劇烈地抽搐。許久,他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灘刺目的暗紅。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抹紅,用那塊給螢擦過臉的布,狠狠地、仔細地擦干凈,然后攥緊布團,
塞進防護服最深的口袋。屏幕上的倒計時數(shù)字,無情地跳動著:6天23小時48分07秒。
- Day 1)第二部分:暗涌與裂痕 (Day 2 - Day 1)B-7區(qū)隔間,
空氣更加混濁,彌漫著一種刺鼻的、類似電線燒焦的金屬味。應(yīng)急燈閃爍得更頻繁,
每一次熄滅都帶來瞬間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觀察屏上的倒計時像懸在頭頂?shù)腻幍叮旱乇硪司拥褂嫊r:2天 07小時 03分。
螢蜷縮在床鋪一角,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裝著幼苗的線路板花盆。幼苗的葉片又枯黃了幾片,
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她的眼睛盯著隔間生銹的鐵門,
耳朵捕捉著外面走廊里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歇斯底里的聲響。
哭嚎、咒罵、重物撞擊金屬的悶響……秩序正在瓦解。燼出去了很久。比平時久得多。
隔間的門被猛地推開,帶著一股外面的渾濁熱浪和汗腥味。燼閃身進來,動作比平時急促,
迅速反手關(guān)上門,還拉上了門內(nèi)側(cè)一道早就變形、聊勝于無的插銷。他靠在門上,
胸膛微微起伏,額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蒼白的額角?!澳闳ツ膬毫耍俊?螢的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燼沒立刻回答,他脫下防護服,動作有些僵硬。
防護服的膝蓋部位沾著大片新鮮的黑灰色泥污,還有幾道明顯的刮痕?!跋聦?。
” 他簡短地說,聲音有點喘,刻意避開螢的目光,彎腰去整理角落那個裝水的凹陷處。
螢看到他防護服內(nèi)側(cè)的口袋似乎比平時鼓脹一些?!罢业綖V芯了嗎?” 螢追問,
目光緊緊鎖住他。燼的動作頓了一下,背對著她?!皼]有。西側(cè)通道……堵死了。
塌方比想的嚴(yán)重?!?他直起身,拿起自己的水杯,里面是早上剩下的渾濁液體,
仰頭灌了下去,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似乎在壓抑著什么。螢的心沉了下去。不僅僅是因為濾芯。
燼的回避,他身上的痕跡,他反常的沉默……都像細小的冰錐,扎進她緊繃的神經(jīng)。
就在這時,刺耳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廣播聲再次撕裂了避難所壓抑的嗡鳴,
響徹每一個角落:【全體注意!全體注意!核心生命維持系統(tǒng)遭遇不可逆損毀!重復(fù),
核心生命維持系統(tǒng)遭遇不可逆損毀!經(jīng)最終確認,僅余一個有效冬眠艙位!
該艙位將于明日 0900 時,在中央大廳通過集中抽簽程序分配!
避難所最高權(quán)限已介入監(jiān)督!
請……請各位……保持秩序……滋啦……】 廣播在一聲刺耳的電流爆音中戛然而止。死寂。
隔間內(nèi)外,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下一秒,走廊里爆發(fā)出山崩海嘯般的絕望嘶吼!“一個?!
就他媽一個?!”“抽簽?騙鬼!肯定是那幫混蛋的!”“跟他們拼了!搶!
”“媽媽……嗚嗚……”混亂的腳步聲、打砸聲、慘叫聲瞬間升級,
如同地獄的序曲在門外瘋狂演奏。螢的臉?biāo)查g褪盡了血色,她抱著花盆的手抖得厲害,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唯一的生路……只有一條?她下意識地看向燼。燼也聽到了廣播,
他僵在原地,背對著螢。廣播結(jié)束后的死寂里,螢清晰地聽到他一聲極其壓抑、短促的抽氣,
隨即是更深的沉默。他沒有回頭,只是肩膀的線條繃得像一塊冷硬的鐵。
“燼……” 螢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陌生的顫抖,“我們……怎么辦?”燼猛地轉(zhuǎn)過身。
他的臉色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下白得嚇人,眼底卻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那目光讓螢心頭一悸。他幾步跨到螢面前,蹲下身,雙手用力抓住她冰冷的肩膀,
力道大得讓她生疼?!奥犞?,螢!” 他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必須去抽簽!你必須爭取那個機會!聽到了嗎?
”螢被他眼中的火焰和話語里的強硬震住了,隨即是巨大的荒謬和恐慌:“爭?。繝a,
那是唯一一個!幾萬人搶一個!我們……”“所以更要爭!” 燼打斷她,
手指無意識地收緊,“螢,你有理由活下去!你的種子庫……那是希望!是火種!
你不能放棄!絕不能!” 他的語氣激烈,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強調(diào)?!跋M??火種?
” 螢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燃燒的、近乎陌生的狂熱,一種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爬上來。
她猛地掙開他的手,聲音也拔高了,帶著受傷的尖銳,“那是什么狗屁希望!沒有你,
我一個人活在那個冰冷的鐵棺材里幾十年?那算什么希望?那叫地獄!燼,我們說好的!
要么一起出去,要么……” 她說不下去了,巨大的絕望哽住了喉嚨。“別說傻話!
” 燼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堅硬,像砸在地上的石頭,
“活下去才有意義!別像個孩子一樣任性!你那些種子,比你我的命都重要!懂嗎?
”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神銳利如刀,刻意避開她眼中的痛苦和依賴。這句話像一盆冰水,
澆滅了螢心中最后一絲微弱的暖意。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看著他因為激動(還是別的?
)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看著他眼中那份她無法理解的、對“種子”的執(zhí)著,
甚至超過了對她的……感情?“比我們的命……都重要?” 螢的聲音輕得像耳語,
帶著破碎的尾音。她低下頭,看著懷里蔫頭耷腦的幼苗,
又看看燼沾滿泥污的褲腿和鼓脹的口袋。一個可怕的念頭,冰冷、黏膩,
像毒蛇一樣鉆進她的腦海:他在為他自己做準(zhǔn)備?他剛才出去,是去藏匿資源?
為了那個名額?那句“活下去才有意義”,那句“你的命沒那么重要”……難道是這個意思?
隔間里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和外面地獄般的喧囂。燼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煩躁地抹了把臉,轉(zhuǎn)身走向角落。他蹲下去,
背對著螢,似乎在整理什么東西,動作有些刻意地遮擋。螢坐在冰冷的床沿,一動不動。
她看著燼寬闊卻顯得異常緊繃的脊背,
看著他小心翼翼塞進口袋深處的一個小小的、硬邦邦的輪廓(像是一塊壓縮能量棒?),
看著他防護服內(nèi)側(cè)那個可疑的鼓脹……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無聲地放大她心中的猜疑和冰冷。
信任的基石,在絕望和“唯一”的擠壓下,悄然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
螢抱緊了懷里的花盆,感覺自己和那株幼苗一樣,正在這片名為“末日”的土壤里,
迅速枯萎。而那個曾經(jīng)為她擋住一切風(fēng)雨的背影,此刻卻像一堵冰冷的墻,
橫亙在她和僅存的微光之間。燼沒有回頭。他低著頭,
幾片寶貴的抗生素藥片、一塊他偷偷修好的舊式電子閱讀器(里面存著她喜歡的植物圖譜)。
還有一張疊得方方正正、寫滿了字的薄紙,邊角已經(jīng)被他掌心的汗水浸得有些發(fā)軟。
他用力攥緊了小包,指節(jié)泛白,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悶咳被他死死壓在喉嚨深處,只有身體無法抑制的震動泄露了他的痛苦。
倒計時在觀察屏上無聲跳動:1天 22小時 58分 11秒。
時刻)第三部分:血色抉擇與冰冷的謊言 (Day 1 - 最后時刻)避難所中央大廳。
曾經(jīng)用于集會和公告的寬敞空間,此刻擠滿了絕望、瘋狂的人群,像一鍋煮沸的毒湯。
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汗味、血腥味、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高臺上,
臨時架設(shè)的聚光燈刺眼地亮著,照著一排神情緊張、荷槍實彈的護衛(wèi)隊員,
以及中間那個被嚴(yán)密守護的、泛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冬眠艙。
觀察屏上的數(shù)字是懸在每個人心頭的絞索:地表宜居倒計時:0天 09小時 01分。
螢被洶涌的人潮擠在角落,后背緊貼著冰冷濕滑的金屬墻壁。她像一片即將被撕碎的葉子,
懷里的花盆早已在混亂中不知去向,只留下指尖一點微涼的泥土。
她目光空洞地掃視著瘋狂的人群——有人跪地祈禱,涕淚橫流;有人揮舞著自制的簡陋武器,
眼神赤紅;更多的人是麻木的絕望,像待宰的牲畜。燼不在她身邊。
自從昨晚那次不歡而散的爭執(zhí)后,他就消失了。一整夜,螢聽著門外地獄般的喧囂,
蜷縮在冰冷的床上,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燼那些冰冷堅硬的話,
還有他鼓脹的口袋、回避的眼神。猜疑像藤蔓一樣瘋長,纏繞著她的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
他……真的去為自己爭取了?“安靜!都他媽的安靜!” 高臺上的指揮官對著擴音器嘶吼,
聲音被電流扭曲得刺耳。幾個護衛(wèi)隊員粗暴地用槍托砸向最前排失控的人群,
慘叫聲瞬間被更大的騷動淹沒。聚光燈下,
一個穿著相對干凈制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被護衛(wèi)隊簇擁著走上高臺。
他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象征性的抽簽箱。
“根據(jù)避難所最高條例…及…及公正程序…” 指揮官的聲音在巨大的壓力下有些發(fā)顫,
“現(xiàn)在…宣布最終…抽簽結(jié)果!” 他看也沒看那箱子,直接念出一個名字:“張…張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