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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咖啡加點糖 飛鳥 0 字 2025-07-02 20: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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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這件襯衫我穿好看嗎?"熟悉的聲音從隔壁貨架傳來。

"很適合你啊,顯年輕。"一個陌生的女聲笑著回答。

我的手指僵在衣架上,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那是我丈夫周輝的聲音,而他今天早上明明告訴我要去公司加班。

"那就這件吧,寶貝眼光真好。"

周輝的語氣是我許久未聽過的溫柔。

我屏住呼吸,悄悄從貨架縫隙望過去——

周輝的手臂正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的腰,女孩親昵地靠在他肩上,手里拿著件深藍色襯衫。

手機在我掌心震動,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是周輝的短信:"老婆,今天可能要加班到很晚,別等我吃飯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手指顫抖著拍下幾張照片,然后像小偷一樣逃離了那家店。

直到?jīng)_進商場咖啡廳的洗手間,我才敢大口喘氣,鏡子里的女人臉色慘白,眼里的震驚和痛苦幾乎要溢出來。

十年婚姻,就這樣碎在一瞬間。

我坐在咖啡廳角落,機械地攪動早已冷掉的拿鐵。

照片里的周輝笑得那么自然,仿佛那個每天回家喊累、周末寧愿打游戲也不愿陪我逛街的男人是另一個人。

我們大學相識,畢業(yè)結(jié)婚,曾經(jīng)也是人人羨慕的一對。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質(zhì)的?

是他升職后越來越忙?

還是我專注于工作忽略了經(jīng)營感情?

"林總監(jiān)?這么巧!"

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抬頭看見程陽站在桌前,陽光透過他身后的玻璃窗給他輪廓鍍了層金邊。

公司新來的實習生,二十三歲,青春逼人。

"我可以坐這兒嗎?"沒等我回答,他已經(jīng)拉開椅子坐下,"商場空調(diào)壞了,維修部那群人簡直..."他做了個夸張的擦汗動作。

我勉強扯出笑容:"嗯,坐吧。"

程陽敏銳地瞇起眼:"您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沒事,只是有點累。"

我低頭喝了口冷咖啡,掩飾泛紅的眼眶。

"這咖啡都涼了。"

他招手叫來服務(wù)員,"請給這位女士換杯熱拿鐵,再加一塊芝士蛋糕——我請客。"

轉(zhuǎn)頭對我眨眨眼,"甜食能治愈一切,我姐說的。"

我本該拒絕,卻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程陽說起公司最近的趣事,模仿老板的口頭禪惟妙惟肖,逗得我忍不住笑出聲。

那一刻,我暫時忘記了洗手間鏡子前心碎的女人。

"所以,您周末一個人來逛街?"他狀似隨意地問。

我攪動新咖啡的手頓了頓:"嗯,我丈夫...工作忙。"

程陽點點頭,沒追問。陽光照在他的睫毛上,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幾個月來第一次有人真正讓我笑出來。

02

我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鼠標滾輪上反復滑動。

周輝的信用卡賬單顯示,上個月有一筆麗思卡爾頓酒店的消費,日期正是他說要去杭州出差的那天。

"林總監(jiān),這是您要的市場分析報告。"

程陽的聲音讓我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動作太急,差點碰倒旁邊的咖啡杯。

"謝謝。"我接過文件,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放這就好。"

程陽沒動,陽光從辦公室落地窗照進來,把他白襯衫的輪廓映得半透明。

他今天換了發(fā)型,額前的碎發(fā)隨意散著,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小。

"您最近好像很累。"

他遞來一杯星巴克,"三分糖拿鐵,加肉桂粉。"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樣喝?"

"上周部門會議,您帶了同款。"

他嘴角翹起,"我記性很好。"

咖啡香氣飄上來,溫暖了指尖。

我低頭啜了一口,恰到好處的甜度。

周輝結(jié)婚十年都不知道我愛加肉桂粉,這個認識三周的男孩卻記得。

"對了,"程陽從背包拿出一個紙袋,"路過樓下烘焙店看到這個,聽說您喜歡杏仁可頌。"

紙袋上印著"日光烘焙",全城最難排隊的那家。

我接過時碰到他的手指,溫度比我高半度。

"項目下周匯報,我修改了PPT結(jié)構(gòu),您有空看看嗎?"

他眼神明亮,像等待表揚的小狗。

我點開郵件,發(fā)現(xiàn)發(fā)送時間是凌晨兩點十五分。

PPT做得確實精彩,邏輯清晰,視覺設(shè)計甚至比我們專業(yè)團隊還出色。

"你學過設(shè)計?"

"業(yè)余愛好。"他撓撓頭,"我姐開廣告公司,從小耳濡目染。"

我注意到他說"我姐"時眼里閃過的柔軟。

家庭關(guān)系好的男孩,我想,和周輝截然不同。

"林茜!"張敏的聲音從門口砸進來,"中午約好了——哦,打擾了?"

我閨蜜靠在門框上,目光在我和程陽之間來回掃射。

程陽識相地告辭,臨走前不忘提醒我:"杏仁可頌趁熱吃最好。"

門剛關(guān)上,張敏就一屁股坐上我的辦公桌:"小鮮肉攻勢很猛啊。"

"胡說什么,工作關(guān)系。"我打開紙袋,可頌的香氣立刻充滿辦公室。

"工作關(guān)系記得你愛喝什么咖啡?工作關(guān)系專門排隊買網(wǎng)紅面包?"

張敏翻個白眼,"那孩子看你的眼神都快拉絲了。"

我咬了口可頌,酥皮在齒間碎裂的聲音格外清晰。

張敏是我大學室友,現(xiàn)在在人事部工作,全公司就她敢這么跟我說話。

"他比我小九歲,別鬧了。"

"年齡算個屁。"張敏湊近,"你老公最近怎么樣?"

可頌突然卡在喉嚨。

我打開抽屜,把打印的信用卡賬單推給她。

"操。"張敏看完只說了一個字。

"還沒確鑿證據(jù)。"我聲音干巴巴的。

"你打算怎么辦?"

我望向窗外,程陽正穿過公司廣場,陽光把他淺灰色衛(wèi)衣照得發(fā)亮。

他忽然回頭,朝我的窗口方向揮了揮手,雖然隔著這么遠他不可能看清。

"先收集證據(jù)。"我轉(zhuǎn)回電腦前,"項目馬上截止,沒精力想別的。"

張敏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沒再追問。

她走時順手帶走了程陽送我的咖啡杯,留下半杯已經(jīng)涼掉的拿鐵。

下班時電梯里擠滿了人。

我感到有目光落在后頸,回頭正對上程陽的視線。

他站在電梯角落,高出人群半個頭,沖我做了個"加班?"的口型。

我點點頭,他咧嘴笑了,露出兩顆虎牙。

周輝發(fā)短信說今晚有應酬。

我打開家門,玄關(guān)的燈像往常一樣暗著。

冰箱上貼著他潦草的留言:"微波爐里有飯。"我掀開保鮮膜,咖喱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皮。

洗完澡出來,發(fā)現(xiàn)手機有兩條未讀消息。

一條是周輝說喝多了在同事家睡,另一條來自程陽:"發(fā)現(xiàn)一家超棒的小眾書店,附贈咖啡廳,您應該會喜歡。"

后面跟著定位和一張照片,木質(zhì)書架前擺著杯拉花拿鐵,拉花是只小貓。

我放大了照片,注意到角落里有本《怦然心動》的藍綠色書脊。

大學時我最愛的電影,周輝卻嫌太矯情從不陪我看。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只回了個"謝謝分享"。

程陽立刻回復:"周末開業(yè)酬賓,買一送一。"

緊接著又發(fā)來一張宣傳單,用紅筆圈出"周末特惠"幾個字。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周輝的衣柜。

他常穿的那件灰西裝口袋里有張餐廳小票,兩人份。

日期是上周三,他說要陪客戶那天。

床頭抽屜里的避孕套少了三個。

我們上次用是什么時候?

兩個月前?

還是三個月?

手機又震了。

程陽發(fā)來書店的貓照片,橘色,圓臉,睡在書堆上。

配文:"店長說它只親近合眼緣的客人。"

我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婚戒,冰涼的鉑金圈。

然后回復:"周末幾點開門?"

03

"服務(wù)器全線崩潰,所有設(shè)計稿都沒保存!"

技術(shù)部的小劉面如死灰,"黑客攻擊,至少需要36小時恢復。"

會議室瞬間炸開鍋。明天就是向客戶交付方案的最后期限,三個月的工作成果危在旦夕。

我攥緊鋼筆,手心滲出冷汗。

這個項目關(guān)系公司全年15%的營收,更關(guān)系我能否升任創(chuàng)意總監(jiān)。

"安靜!"我敲敲桌子,"設(shè)計部所有人取消一切安排,能記住多少算多少,通宵也要把核心方案重建出來。"

人群散去后,我發(fā)現(xiàn)程陽還站在角落。

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你回去吧,"我揉著太陽穴,"實習生不用參與。"

"我記住了UI交互的所有細節(jié)。"

他走近幾步,"上周我?guī)蜏y試組做了全流程走查,每個頁面跳轉(zhuǎn)都刻在腦子里了。"

我抬頭看他。

程陽的眼睛在會議室慘白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琥珀色,里面沒有一絲猶豫。

"好。"我簡短地說,"你跟小林負責用戶旅程部分。"

凌晨三點,辦公室只剩下鍵盤敲擊聲和偶爾的咒罵。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線開始模糊。

周輝發(fā)來短信說今晚不回家,連借口都懶得換。

"給。"

一杯熱牛奶和兩片止痛藥被推到面前。

程陽站在我桌前,身上有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氣。

"你怎么——"

"看你揉了好幾次太陽穴。"他聲音很輕,"我抽屜里常備藥。"

牛奶溫度剛好,不燙不涼。

我吞下藥片,注意到程陽電腦屏幕上的設(shè)計稿精細到令人發(fā)指,連最微小的圖標陰影都還原了。

"你什么時候?qū)W的UI設(shè)計?"

"其實沒有系統(tǒng)學過。"

他撓撓頭,"我姐公司缺人手時經(jīng)常抓我當苦力。"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姐公司叫什么?"

"拾光創(chuàng)意。"他說了個業(yè)內(nèi)頂尖的設(shè)計公司。

我差點被牛奶嗆到:"程月是你姐?"那是拿過國際大獎的知名設(shè)計師。

程陽耳尖紅了:"她不準我到處說。"

清晨六點,我們奇跡般地拼湊出完整方案。

當最后一張設(shè)計稿導出成功時,辦公室爆發(fā)出虛弱的歡呼。

有人開了香檳,泡沫濺到我臉上。

"林總監(jiān),"程陽舉著紙杯香檳向我致意,"您是我見過最厲害的設(shè)計師。"

酒精和疲憊讓我頭暈目眩。

他站得太近,我能聞到他領(lǐng)口飄出的檀香混著年輕肌膚的熱度。

不知誰推了我一把,我向前踉蹌半步,程陽迅速扶住我的肩膀。

那一瞬間,他的臉離我只有寸許。

他的睫毛很長,在下眼瞼投下細小的陰影。

呼吸交錯間,我聞到他唇上香檳的甜味。

他的目光落在我嘴角,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然后我們同時后退,像被燙到一樣。

"我...我去準備演示文件。"

程陽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耳根紅得滴血。

項目匯報異常成功??蛻舢攬龊炏吕m(xù)約合同,老板宣布全部門發(fā)獎金。

只有我注意到程陽全程沒敢與我對視。

生日那天早上,周輝邊打領(lǐng)帶邊對我說:"

今晚要陪陳總見投資人,你的禮物改天補上。"

他甚至連"生日快樂"都忘了說。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三十二歲,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紋。

大學時周輝會在我宿舍樓下擺心形蠟燭,現(xiàn)在連我生日都記不住。

辦公室突然暗下來。

程陽捧著一個插滿蠟燭的小蛋糕走進來,后面跟著設(shè)計部全體同事。

他們唱著荒腔走板的生日歌,而我像個傻子一樣穿著西裝外套站在椅子上,眼淚差點掉進奶油里。

"許個愿吧,林總監(jiān)。"程陽的眼睛在燭光中閃閃發(fā)亮。

我吹滅蠟燭時,聞到一縷熟悉的檀香。

程陽今天又用了那款沐浴露。

同事們散去后,他遞給我一個墨綠色包裝的小盒子。

"一點小心意。"他聲音很輕,"不用現(xiàn)在拆。"

盒子里是一條絲巾,某種昂貴的真絲,顏色像暴雨前的海面——正好是我眼睛的顏色。

標簽上的品牌我認識,一條圍巾抵他半個月工資。

我把它貼在臉上,觸感像水一樣滑涼。

手機震動,是周輝發(fā)來的餐廳定位,說晚上八點盡量趕過去。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然后回復:"不用了,工作重要。"

下班時下起大雨。我站在公司門口猶豫要不要沖去地鐵站,一把黑傘突然出現(xiàn)在頭頂。

"我送您吧。"程陽不知何時站在身后,"叫不到車。"

傘不大,我們不得不靠得很近。

他的體溫透過單薄襯衫傳來,雨水順著傘骨滴在我肩上,他立刻把傘傾斜向我這邊。

"你會淋濕的。"我往他那邊推了推傘。

"我體質(zhì)熱,不怕冷。"他笑了笑,右肩已經(jīng)濕透。

地鐵上人擠人,我們被迫面對面站著。

每次剎車我都差點撞進他懷里,他的呼吸拂過我發(fā)頂。

我想起那條絲巾,想起他幾乎吻我的瞬間,想起他說"您是我見過最厲害的設(shè)計師"時認真的表情。

"下周我要去杭州出差。"

我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告訴他。

"巧了,我老家就是杭州。"程陽眼睛一亮,"如果您有空,我可以當導游。"

我該拒絕的。

我應該說我行程很滿,說我不需要導游,說這不合適。

但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滑到下顎,像一顆將落未落的淚。

"好啊。"我聽見自己說。

04

私家偵探發(fā)來的郵件躺在收件箱最上方,主題簡單直白:"您要的資料"。我反鎖辦公室門,手指懸在鼠標上顫抖了十幾秒才點開。

壓縮包里七張照片。

第一張是周輝和那個商場見過的女孩走進酒店;

第二張他們在電梯里接吻;

第三張……我猛地合上筆記本,胃部一陣痙攣。

窗外陽光明媚,同事們說說笑笑走過走廊。

我盯著辦公桌上的結(jié)婚照,玻璃框里的周輝穿著白色禮服對我微笑,和照片里把手伸進女孩上衣的男人判若兩人。

十年。我從二十一歲到三十二歲,所有人生計劃都有他。

現(xiàn)在那些計劃像被撕碎的紙片,在我眼前紛紛揚揚落下。

手機震動,私家偵探發(fā)來短信:"還有視頻,需要發(fā)送嗎?"

我回復"不用",然后把手機扔進抽屜。

抽屜深處躺著那條海藍色的絲巾,程陽送的。

我把它拿出來貼在臉上,絲滑的觸感吸收了奪眶而出的淚水。

門外響起敲門聲,我慌忙把絲巾塞回抽屜。

"林總監(jiān)?三點鐘的會議要開始了。"是新來的助理。

"我馬上來。"聲音比想象中平穩(wěn)。

會議持續(xù)兩小時,我像個機器人一樣完成匯報,回答提問,甚至開了兩個玩笑。

沒人發(fā)現(xiàn)異常。

結(jié)束后我躲進洗手間最里面的隔間,咬著手背無聲哭泣,直到口紅蹭花了,西裝外套沾滿紙巾碎屑。

回到辦公室時,天已經(jīng)黑了。

我以為沒人在,便放任自己滑坐在地上,抱緊膝蓋。

抽屜里的照片像塊燒紅的炭,燙得我無法思考。

"林總監(jiān)?"

我猛地抬頭。

程陽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疊文件。

我慌忙擦臉,但為時已晚。

"抱歉,我忘了拿——"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快步走進來放下文件,然后蹲在我面前,"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只是......"我的聲音破碎不堪,"眼睛進了東西。"

程陽的目光掃過我紅腫的眼睛、皺巴巴的西裝和滿地紙巾。

他沒說話,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我。

"謝謝。"我接過紙巾,上面有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程陽脫下自己的針織開衫輕輕披在我肩上。

衣服還帶著他的體溫,袖口有點長,遮住了我顫抖的手指。

"要喝點熱的嗎?"他問,"樓下咖啡廳還沒關(guān)。"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程陽很快回來,手里不是咖啡,而是一杯熱巧克力,上面漂著棉花糖。

"小時候我哭的時候,我姐就給我泡這個。"

他把杯子放進我手里,"比咖啡管用。"

熱巧克力的甜香鉆進鼻腔,我突然崩潰:"我丈夫出軌了。"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程陽只是同事,還是比我小九歲的實習生。

但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我旁邊的地毯上,等我繼續(xù)。

"我們大學就在一起,十年......"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上周我雇了偵探,今天收到照片......他們在酒店......"

程陽的側(cè)臉在臺燈下顯得格外年輕,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

他忽然說:"我前女友和我最好的朋友上床,就在我們戀愛兩周年那天。"

我愣住了。

他說這些時語氣平靜,但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骨節(jié)發(fā)白。

"對不起。"我下意識說。

"為什么要道歉?"程陽轉(zhuǎn)過臉,眼睛在昏暗光線中像兩潭深水,"又不是你的錯。"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緊鎖的情緒閘門。

我開始講述周輝如何漸漸疏遠,如何總是加班,如何連我的生日都忘記。

程陽突然站起身,走到我辦公桌前拿起相框。

那是我和周輝的結(jié)婚照。

"他配不上你。"他輕聲說,然后把相框面朝下扣在桌上。

我們沉默地坐在地毯上,分食那杯已經(jīng)涼了的熱巧克力。

奇怪的是,我不再感到那么孤獨。

"公司有傳言說我們......"我猶豫著開口。

"我知道。"程陽聳肩,"張麗上周在茶水間'提醒'我離您遠點,說您'專勾引年輕男孩'。"

我胸口發(fā)緊:"你不怕影響實習評估嗎?"

"怕什么?"他笑了,露出那顆虎牙,"您會因為我陪您喝熱巧克力就給我打低分?"

他站起來,向我伸出手:"回家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讓他拉我起來,但很快松開手。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讓我想起大學時的周輝。

這個聯(lián)想讓我胃部一陣絞痛。

第二天早上,我在辦公桌上發(fā)現(xiàn)一個小紙袋,里面裝著止痛藥和一張便簽:"希望今天比昨天好一點?!猋"

便簽右下角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貓,和書店里那只橘貓神似。

我把便簽夾進筆記本,然后打開電腦準備寫郵件——給周輝,約他今晚談?wù)劇?/p>

抽屜里的照片沉甸甸的,但不知為何,不再那么灼人了。

05

"這是什么?"周輝拿起桌上的照片,眉毛挑得老高。

我們家的餐桌還是結(jié)婚時買的,實木,意大利進口,花了他三個月工資。

現(xiàn)在上面攤著七張照片,像七把刀插在我們的婚姻上。

"你解釋一下。"我的聲音比想象中平靜。

周輝慢悠悠地倒了杯威士忌,冰塊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

他一張一張翻看照片,甚至停下來點評:"這張拍得我雙下巴都出來了。"

"周輝!"我猛地拍桌,掌心火辣辣地疼,"我們十年婚姻,你就這點反應?"

他仰頭喝完酒,喉結(jié)滾動幾下,然后笑了:"你想要什么反應?痛哭流涕?下跪求饒?"

他拿起那張電梯接吻照,"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商場那次。"

我胸口像被重擊。

原來他知道我看見了。

"為什么?"這三個字擠過喉嚨時帶著血腥味。

"為什么?"周輝重復道,仿佛這是個有趣的問題,"因為她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不像在這個家,每天聽你嘮叨房貸基金學區(qū)房。"

每個字都像耳光甩在我臉上。

我扶住椅背才沒跌倒。

"她不會整天擺著張怨婦臉。"周輝冷笑,"你知道你最近多讓人倒胃口嗎?連妝都不化,穿得跟我媽似的。"

我低頭看自己的針織衫和牛仔褲,突然意識到這就是上周程陽夸"好看"的那套。

那天他說:"藍色很適合您。"

"離婚吧。"我說。

周輝的表情終于變了:"你想清楚,財產(chǎn)分割你占不到便宜。"

"我只要我應得的那部分。"

我轉(zhuǎn)身走向臥室,雙腿灌了鉛般沉重。

"裝什么清高!"周輝的聲音追上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實習生的事?全公司都在傳!"

我僵在走廊里,血液瞬間結(jié)冰。

"怎么,被說中了?"他嗤笑,"老牛吃嫩草,林茜,真沒想到你——"

我重重摔上臥室門,他的笑聲被切斷在外。

收拾行李時我的手抖得拉不上拉鏈,最后胡亂塞了幾件必需品就沖出了家門。

酒店房間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

我坐在窗邊看城市燈火,手機屏幕亮了又滅——

周輝的未接來電,張敏的關(guān)心短信,還有程陽發(fā)來的書店新到貨照片。

那只橘貓趴在《傲慢與偏見》上打哈欠。

我鬼使神差地撥通了程陽的電話。

"林總監(jiān)?"他聲音帶著睡意,背景音里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像是突然從床上坐起來。

"我搬出來了。"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這算什么?向?qū)嵙暽鷥A訴婚姻危機?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您在哪里?"

"不用——"

"地址發(fā)我。"程陽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現(xiàn)在。"

四十分鐘后,門鈴響了。

程陽站在門外,頭發(fā)亂糟糟的,套了件連帽衛(wèi)衣,腳上居然是雙拖鞋。

他懷里抱著個紙袋,上面印著7-11的logo。

"便利店只有這個。"他從紙袋里掏出一個熱乎乎的飯團,"湊合吃吧。"

飯團是梅子味的,酸得我鼻子發(fā)澀。

程陽安靜地坐在對面床上,看我機械地咀嚼。

酒店床頭燈把他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頰投下長長的陰影。

"我有朋友出國進修,房子空著。"等我吃完,他才開口,"離公司很近,家具齊全。您想住的話隨時可以。"

"這不合適......"

"朋友不收錢,只要求有人定期開窗通風。"

程陽補充道,"您這是在幫忙。"

我抬頭看他,他眼神干凈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

窗外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藍光掃過他的臉。

"好。"我輕聲說。

第二天是周六,程陽開來一輛SUV幫忙搬家。

周輝不在家,留了張字條:"出差一周,回來談離婚。"字跡潦草得像在打發(fā)快遞員。

收拾十年生活的痕跡比想象中艱難。

每件物品都帶著記憶:蜜月旅行買的擺件,宜家一起組裝的書架,甚至廚房里他專屬的"世界最佳老公"馬克杯——去年情人節(jié)我送的禮物。

"這個要帶嗎?"程陽舉起一個相框。

我們的婚紗照。

照片里周輝摟著我的腰,我們在海邊笑得像兩個傻子。

我搖搖頭,程陽就把相框倒扣進垃圾桶,動作干脆利落。

公寓確實離公司很近,高檔小區(qū),門衛(wèi)彬彬有禮。

電梯里程陽站在我身邊,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氣,和周輝慣用的古龍水截然不同。

"到了。"他打開1602的門。

公寓比想象中溫馨。原木色家具,大落地窗,陽臺上甚至有幾盆綠植。

主臥床上整齊疊著新毛巾和洗漱用品,床頭柜上擺著個小夜燈。

"你朋友......很細心。"我說。

程陽耳尖微紅:"我昨天來收拾了一下。"他指向廚房,"冰箱里有簡單的食材,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我拉開冰箱門——牛奶、雞蛋、水果,甚至有我常喝的那種酸奶。

料理臺上擺著一套藍色餐具,和我家里那套一模一樣。

"你怎么......"

"公司聚餐時注意到您喜歡用這種盤子。"

程陽忙著拆箱,沒抬頭,"顏色很襯您眼睛。"

我的喉嚨突然發(fā)緊。

周輝連我過敏的花生都記不住,這個男孩卻記得我用的餐盤顏色。

整理書籍時,程陽踩到一本掉落的雜志,踉蹌著向后倒去。

我下意識去拉他,結(jié)果被他帶得一起摔進沙發(fā)。

他的胸膛緊貼我的后背,心跳聲震耳欲聾,熱氣噴在我耳畔。

我們僵住了。

他的手臂環(huán)在我腰間,隔著布料能感受到年輕肌膚的熱度。

那一瞬間,我想轉(zhuǎn)身吻他。

然后我們同時彈開。

程陽的耳朵紅得像要滴血,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

我假裝整理衣擺,手指抖得系不好扣子。

"我、我去收拾廚房!"他落荒而逃。

晚上程陽臨走前他變魔術(shù)似的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熱水袋:"聽說今晚降溫。"

門關(guān)上后,我癱坐在陌生公寓的地板上,臉頰發(fā)燙。

床頭小夜燈散發(fā)出柔和的黃光,墻上映出我孤零零的影子。

06

鬧鐘響起前我就醒了。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光線角度,還有枕頭上不屬于我洗發(fā)水的氣味——

茉莉花香,公寓主人留下的。

我盯著窗簾縫隙透進的晨光,一時想不起身在何處。

廚房里,程陽昨天買的牛奶還在冰箱,我倒了半杯,微波爐"叮"的一聲在寂靜的公寓里格外響亮。

門鈴在七點四十五分準時響起。

程陽站在門外,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左手提著豆?jié){和包子,右手拿著兩本書。

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早。"他笑著舉起書,"昨天說的那本設(shè)計集,還有一本我姐推薦的治愈系小說。"

豆?jié){杯上細心地套了防燙紙?zhí)?,包子是香菇青菜餡的——我上周隨口提過最近在少吃肉。

程陽坐在餐桌對面,看我小口啜飲豆?jié){。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問。

"洗衣服,收拾東西,可能看會兒電影。"

我掰開包子,熱氣模糊了視線,"你不用周末也來陪我。"

"我答應了朋友要照看房子。"程陽眨眨眼,"而且您一個人多無聊。"

他堅持幫我整理帶出來的箱子。

我的衣物和他朋友的混在一起,程陽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分類,像在處理易碎品。

當他拿起我疊好的內(nèi)衣時,耳朵紅得像要滴血,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

"你去歇會兒吧。"我忍著笑接過那堆衣物,"我來收拾這些。"

中午程陽做了炒飯,手法嫻熟得令我驚訝。

他站在灶臺前顛勺的樣子像個專業(yè)廚師,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專注的側(cè)臉上。

"你經(jīng)常做飯?"我問。

"爸媽常出差,我姐和我很早就自力更生了。"

他把炒飯盛進藍色盤子里,特意挑走了我那份里的洋蔥,"記得您不吃這個。"

炒飯很好吃,米飯粒粒分明,雞蛋嫩滑。

周輝從不進廚房,我們不是點外賣就是他媽媽來做飯。

飯后程陽主動洗碗,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年輕。

下午我們看了他帶的那部老電影《羅馬假日》。

程陽坐在沙發(fā)另一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當赫本和派克在臺伯河畔接吻時,我瞥見他偷偷看我,目光相遇時他慌亂地轉(zhuǎn)回去盯著屏幕,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電影結(jié)束時我發(fā)現(xiàn)程陽睡著了,頭歪向一側(cè),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他的衛(wèi)衣領(lǐng)口滑向一邊,露出鎖骨和一小片胸膛。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我能感受到年輕身體散發(fā)的熱度。

晚上程陽離開后,我收到張敏的短信:"張麗在散布謠言,說你勾引實習生逼走老公。明天小心點。"

我盯著手機屏幕,胃部一陣絞痛。

浴室鏡子里,我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紋,而程陽才二十三歲。

我們之間隔著九年的時光,一段失敗的婚姻,還有全公司的流言蜚語。

周一早晨,電梯里的人群在我進入時突然安靜。

張麗站在角落,紅唇勾起一抹冷笑。

程陽隨后擠進來,自然地站到我身邊,大聲問:

"林總監(jiān),您看過昨晚的《設(shè)計大師》更新了嗎?那個新項目簡直太棒了!"

他的聲音清澈明亮,打破了電梯里詭異的沉默。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他回以微不可察的眨眼。

午餐時我躲在空會議室吃沙拉,程陽端著餐盤推門而入。

"就知道您在這兒。"

他拉開椅子坐下,"別理張麗,她追過我被拒絕,現(xiàn)在看所有和我說話的女生都不順眼。"

我差點被沙拉嗆到:"她比你大十歲吧?"

"十二歲。"程陽做了個鬼臉,"上個月部門聚餐后把我堵在洗手間門口。"

他模仿張麗的語氣,"'小朋友,姐姐可以教你很多哦'。"

我忍不住笑出聲,程陽也跟著笑,眼睛彎成月牙。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他忽然伸手,從我嘴角拈下一粒芝麻。

"沾到了。"他輕聲說,然后把芝麻放進自己嘴里。

這個動作太過自然,又太過親密。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程陽似乎也意識到不妥,低頭猛扒飯。

下班后我直接回了公寓,卻發(fā)現(xiàn)程陽已經(jīng)在廚房忙碌。

料理臺上擺著牛排、意面和一瓶紅酒。

"喬遷之喜,雖然遲了點。"

他舉起木勺,"我保證這次記得不放洋蔥了。"

晚餐美味得令人驚訝。

程陽講起他大學時的糗事,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紅酒讓四肢暖洋洋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盯著程陽說話時滾動的喉結(jié),還有他襯衫第三顆紐扣露出的一小片肌膚。

"怎么了?"他停下來問。

"沒什么。"我移開視線,"只是......謝謝你。"

洗碗時程陽站在我身邊擦盤子,我們的手臂偶爾相碰,像是有電流通過。

他突然說:"別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我在意。"水龍頭的水嘩嘩流淌,"我不想影響你的前途。"

程陽放下盤子,轉(zhuǎn)向我:"我的前途我自己決定。"

他的眼神堅定得不像個實習生,"而且......"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

周輝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我擦了擦手接起來。

"明天下午三點,帶上結(jié)婚證和房產(chǎn)證,律師樓見。"

他干脆利落地說完就掛了,連聲問候都沒有。

我握著手機站在原地,水珠順著指尖滴在地上。

程陽輕輕接過我手里的盤子:"需要我陪您去嗎?"

"不用。"我勉強笑了笑,"離婚這種事,得自己面對。"

睡前程陽發(fā)來消息:"明晚七點,我訂了您喜歡的那家日料店。不管發(fā)生什么,記得有頓飯等著您。"

我抱著手機蜷縮在床上,胸口涌動著一種陌生的溫暖。

窗外月光灑進來,照在床頭那本程陽送的設(shè)計集上。

我翻開扉頁,發(fā)現(xiàn)一行小字:"給最特別的設(shè)計師,愿您永遠相信自己值得被珍視?!猋"

第二天律師樓里,周輝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難纏的客戶。

他堅持要平分房產(chǎn),盡管首付是我父母出的。

爭論到一半,他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出一個心形emoji和名字"寶貝"。

"接啊。"我冷笑,"讓你的寶貝等等。"

周輝惱羞成怒:"至少我找的是同齡人,不像你,饑不擇食到對實習生下手。"

我合上文件夾站起來:"簽好字發(fā)給我。"

走出律師樓時,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包,但心里某個地方卻異常輕松。

日料店包廂里,程陽聽我講述白天的遭遇,眉頭越皺越緊。

當我模仿周輝說"饑不擇食"時,他猛地拍桌,震得醬油碟跳了起來。

"他憑什么!"程陽罕見地提高了聲音,"您是我見過最......"他突然剎住,深吸一口氣,"抱歉,我失態(tài)了。"

"最什么?"我忍不住問。

程陽的耳根紅了:"最優(yōu)秀的人。"他小聲補充,"各方面都是。"

壽司很好吃,清酒也很暖,但最好的部分是看著程陽認真地向服務(wù)員解釋不要在我那份里加任何洋蔥。

他專注的樣子像個守護重要任務(wù)的騎士。

回家路上,程陽的手幾次差點碰到我的,卻又總是及時縮回。

公寓樓下,他堅持送我上樓,卻在門口道別。

"晚安,林總監(jiān)。"他站在電梯口,影子被走廊燈拉得很長。

"程陽。"我叫住他,"謝謝你......為了今天的一切。"

他笑了,那顆虎牙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明天見。"

關(guān)上門,我滑坐在地板上,心跳快得不正常。

手機屏幕亮起,是程陽發(fā)來的消息:"忘了說,冰箱里有您喜歡的杏仁布丁,明天周一,加油。"

我打開冰箱,果然看到兩個精致的布丁杯。

旁邊還貼了張便簽:"甜食能治愈一切?!猋" 和往常一樣,右下角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貓。

指腹摩挲著那張便簽,我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我開始期待每一天見到他了。

07

周一早晨的電梯總是最擠的。

我縮在角落,程陽站在我前面,用身體幫我隔出一點空間。

他今天換了新香水,淡淡的雪松味混著年輕肌膚的熱度,讓我想起大學時陽光曬過的被子。

"林總監(jiān),"他突然轉(zhuǎn)頭,嘴唇幾乎擦過我額頭,"您看昨晚的設(shè)計師協(xié)會郵件了嗎?"

我搖搖頭,正想回答,電梯門開了。

辦公區(qū)反常地安靜,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射向我們。

張麗站在前臺邊,紅唇勾起一抹冷笑。

"出什么事了?"程陽低聲問。

沒等人回答,會議室門猛地打開。

周輝大步走出來,西裝革履,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我的胃部瞬間絞緊——離婚協(xié)議應該后天才會寄到公司。

"終于來了?"周輝聲音洪亮得全層樓都能聽見,"我等你和你小男朋友等了一早上。"

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

程陽的身體瞬間繃緊,像只蓄勢待發(fā)的豹子。

"周輝,這是公司。"我壓低聲音,"我們?nèi)ネ饷嬲劇?

"怕什么?"周輝冷笑,"全公司都知道你林茜老牛吃嫩草,為了個實習生拋夫棄家!"

辦公區(qū)響起零星竊笑。

我手指掐進掌心,疼痛讓我保持冷靜:"你很清楚事實不是這樣。"

"那是什么樣?"周輝猛地從文件袋抽出一沓照片摔在地上,"解釋一下這些?"

照片散落一地——我和程陽在超市買菜,在公寓樓下道別,甚至那張他差點吻我的會議室偷拍。

我雙腿發(fā)軟,這些私人時刻被定格、打印、展示,像一場精心策劃的羞辱。

程陽彎腰撿起一張,臉色越來越沉。

他轉(zhuǎn)向周輝:"您跟蹤我們?"

"保護自己的權(quán)益而已。"周輝上下打量程陽,"小子,你知道她多大嗎?知道她睡覺打呼磨牙嗎?知道她——"

"夠了!"程陽聲音不大,卻讓整個辦公區(qū)瞬間安靜。

他上前一步,比我高半個頭的身軀擋在我前面,"請您尊重林總監(jiān)。"

"總監(jiān)?"周輝譏笑,"睡出來的職位吧?"

這句話像引爆炸藥的開關(guān)。

程陽猛地揪住周輝衣領(lǐng),我還沒來得及阻攔,周輝已經(jīng)一拳揮向程陽臉頰。

"砰!"

程陽踉蹌后退,撞翻了一排文件夾。

鮮血從他嘴角溢出,在雪白襯衫領(lǐng)上綻開刺目的紅。

我沖上前扶住他,手指碰到他發(fā)燙的皮膚。

"保安!叫保安!"張敏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周輝整了整領(lǐng)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

"離婚條件改過了,房子歸我,否則這些照片會上網(wǎng)。"

他轉(zhuǎn)向程陽,"小子,玩玩可以,別當真。她這種老女人——"

程陽突然掙脫我的手,一拳砸在周輝鼻梁上。

周輝慘叫一聲向后倒去,撞碎了玻璃隔斷。

警報聲刺耳地響起,保安沖進來時,程陽正用手背擦著嘴角的血,眼神冷得嚇人。

"他先動手的!"周輝捂著鼻子大喊,"我要報警!"

"請便。"程陽出奇地冷靜,"我這里還有您出軌的照片和開房記錄,正好一起交給警方。"

周輝臉色瞬間慘白。

HR會議室里,老板皺眉看著我們?nèi)齻€:"家庭糾紛不要帶到公司。"

"是我的錯。"我搶先說,"程陽只是保護同事。"

"他先侮辱林總監(jiān)。"程陽堅持,"我有錄音。"

他掏出手機,播放了周輝那句"睡出來的職位"。

老板揉了揉太陽穴:"周先生,請你離開。小林,小程,下不為例。"

周輝臨走前狠狠瞪了我一眼:"等著收律師函吧。"

會議室只剩下我和程陽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右手關(guān)節(jié)紅腫破皮,血絲滲出來。

我抓起醫(yī)藥箱,用棉簽蘸碘伏輕輕擦拭他的傷口。他疼得吸氣,卻沒縮手。

"為什么要這樣?"我小聲問,"他可能會起訴你。"

程陽看著我,眼睛在會議室慘白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琥珀色:"他不能那樣說您。"

棉簽停在他指節(jié)上。

這個比我小九歲的男孩,在所有人都看笑話時,是唯一站出來保護我的人。

周輝從未為我打過架,他甚至從未為我放棄過一次高爾夫聚會。

"你得去醫(yī)院。"我看著他越來越腫的嘴角。

"沒那么嚴重。"他試著微笑,卻疼得皺眉,"不過可能得麻煩您送我回家,我頭有點暈。"

程陽的公寓比我想象中整潔,書架上整齊排列著設(shè)計類書籍和幾本科幻小說。廚房冰箱上貼滿便簽,其中一張寫著"姐:記得吃維生素"。

"躺下。"我指向沙發(fā),"冰袋在哪?"

"冷凍室。"程陽乖乖躺平,"您不用這樣......"

我沒理他,找出冰袋用毛巾包好,輕輕按在他腫起的臉頰上。

他閉上眼睛,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

我注意到他左眉有一道淺淺的疤痕,以前從沒發(fā)現(xiàn)。

"怎么弄的?"我忍不住碰了碰那道疤。

程陽微微睜開眼:"十四歲時騎自行車摔的。我姐背著我跑了三條街去醫(yī)院。"

"你們感情真好。"

"嗯。"他聲音柔軟下來,"父母常不在家,我們相依為命。"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今天的事,對不起。我太沖動了。"

他的掌心滾燙,脈搏在我指尖下快速跳動。

我們四目相對,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我該抽手的,卻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幾秒。

"我去給你倒水。"最終我打破沉默。

廚房里,我深呼吸平復心跳。

程陽的杯子是普通的馬克杯,杯底殘留著咖啡漬。

我洗凈杯子,接水時注意到冰箱上另一張便簽:"Y:別熬夜,記得鎖門。——姐"

回到客廳,程陽已經(jīng)坐起來,冰袋放在一旁。

他接過水杯時我們的手指再次相觸,這次他迅速縮回手,像是怕唐突到我。

他忽然正色:"林總監(jiān),那些照片......"

"我知道不是你拍的。"

"但我們的確......"他斟酌著詞句,"走得太近了。"

陽光透過紗簾照在他臉上,年輕的面孔帶著傷,卻依然好看得令人心痛。

是啊,我們走得太近了——近到我開始期待他的消息,近到記住他每一種表情,近到此刻坐在這里,心跳快得不正常。

"我去買點吃的。"我站起來,"你有什么忌口?"

"和您一樣,不吃洋蔥。"

他微笑,牽動傷口又皺起眉。

超市里,我機械地往購物籃里放程陽喜歡的食材:

他常買的牛奶牌子,做炒飯用的青豆,還有他上次稱贊過的巧克力。

收銀臺邊的雜志架上,《都市周刊》封面赫然是"職場姐弟戀現(xiàn)象調(diào)查"。

回到公寓,程陽已經(jīng)睡著了,頭歪向一側(cè),呼吸平穩(wěn)。

我輕手輕腳地把食物放進冰箱,然后坐在沙發(fā)對面的扶手椅上看著他。

睡著的他看起來更年輕,嘴角的傷像個不協(xié)調(diào)的瑕疵。

手機震動,張敏發(fā)來消息:"全公司都在傳程陽為你打架的事。小心點,張麗添油加醋告到總部了。"

我鎖上屏幕,看向熟睡的程陽。

他的衛(wèi)衣領(lǐng)口歪斜,露出一截鎖骨,胸膛隨著呼吸均勻起伏。

一種陌生的保護欲突然涌上來——這個男孩為我冒險,現(xiàn)在輪到我保護他了。

程陽在睡夢中呢喃了句什么,翻身時毯子滑落。

我輕輕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替他拉好毯子。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胡茬刮過皮膚的感覺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一個可怕的事實:我愛上他了。

不是感激,不是依賴,是想要觸碰又收回手的愛。

是看他受傷比自己疼還難過的愛。是明知道不可能,卻控制不了心跳的愛。

程陽突然睜開眼,睡眼惺忪中精準地望進我眼底:"您哭了?"

我慌忙擦眼,才發(fā)現(xiàn)真的有淚。

他掙扎著坐起來,動作太急疼得倒抽冷氣,卻還是伸手想替我擦淚。

"別動。"我按住他,"傷口會裂開。"

他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我手背上:"別怕,有我在。"

這簡單的五個字擊潰了我所有防線。

我低下頭,讓長發(fā)遮住表情:"程陽,我們......"

"我知道。"他輕聲說,"我比你小九歲,是你帶的實習生,你剛離婚......"

他苦笑,"我都知道。"

我們陷入沉默。

窗外夕陽西沉,最后一縷金光透過窗簾縫隙,正好落在他受傷的嘴角上。

我想吻那里,想嘗他血的味道,想告訴他年齡只是數(shù)字——

但我只是站起來,說該準備晚餐了。

廚房里,我切菜的手微微發(fā)抖。

九歲的差距,同事關(guān)系,全公司的流言蜚語——

我們之間有太多不可能。

但當我偷看沙發(fā)上認真回郵件的程陽時,心臟跳動的頻率說明了一切。

晚餐很簡單,程陽卻吃得津津有味,盡管每嚼一口都會牽動傷口。

飯后他堅持洗碗,我們肩并肩站在水槽前,手臂偶爾相碰,像兩個小心翼翼的磁極。

"我該回去了。"收拾完廚房,我看了看表,"你記得每四小時冰敷一次,有頭暈嘔吐馬上打給我。"

程陽送我到門口,我們之間隔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謝謝您今天的一切。"

"謝謝你保護我。"我真誠地說。

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時,他突然喊住我:"林總監(jiān)!"

我按住開門鍵。

程陽站在走廊燈光下,年輕的面孔帶著傷,眼神卻堅定如鐵:"我不后悔。"

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隔斷我們交匯的視線。

回到家,我靠在門上滑坐在地,手機屏幕亮起——程陽發(fā)來的消息:"安全到家了嗎?"

我回復"到了",然后加上一句:"明天見。"

發(fā)完才意識到,這簡單的兩個字里,藏著多少期待與恐懼。

08

HR部門的召喚來得毫無預兆。

周二早上,我剛到辦公室,內(nèi)線電話就響了。

"林總監(jiān),麻煩來一下會議室。"

HR主管李姐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會議室里空調(diào)開得太冷,李姐推過來一份文件:"公司考慮調(diào)程陽去杭州分公司。"

我手指一顫,咖啡濺在文件上。

"為什么?"

聲音比想象中平穩(wěn)。

"上周的沖突影響很壞。"

李姐推推眼鏡,"總部認為,暫時分開對你們兩個都好。"

我盯著文件上杭州分公司的地址,胃部一陣絞痛。

窗外陽光明媚,照得紙面反光,那些黑色印刷字像小螞蟻一樣爬行。

"這是通知還是征求意見?"

"原則上已經(jīng)決定了。"李姐嘆氣,"小林,我理解你的處境,但公司有公司的考慮。程陽還年輕,換個環(huán)境對他發(fā)展未必不好。"

"什么時候?"

"下個月一號。"

還有三周。

我機械地簽了字,走出會議室時雙腿像灌了鉛。

電梯鏡面映出我的臉——眼下有青黑,嘴角下垂,確實像個為情所困的"老女人"。

程陽的工位空著,他請了病假養(yǎng)傷。

我給他發(fā)了條消息:"HR找你談了嗎?"

三分鐘后他回復:"剛接到電話。晚上能見面嗎?我有話想說。"

我盯著手機屏幕,直到它自動鎖屏。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抓撓。

下班時雨更大了。程陽撐傘站在公司門口,右臉還帶著淤青,在雨中顯得格外蒼白。

我們沉默地走向附近的咖啡館,傘太小,他刻意傾斜向我這邊,自己右肩濕了一大片。

咖啡館里暖氣很足,程陽點了熱可可,給我點了加肉桂的拿鐵。

他雙手捧著杯子,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拒絕了調(diào)職。"他開門見山。

"什么?"

"我給總部HR發(fā)了郵件,說明上周的事純粹是自衛(wèi)。"

他抬頭,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如果公司堅持,我寧愿辭職。"

可可的甜香飄過來,混著他身上未干的雨水氣息。

我握緊咖啡杯,熱度灼痛掌心。

"別犯傻。"我努力保持專業(yè)口吻,"杭州分公司機會很好,你可以在那里——"

"林茜。"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想走。"

雨聲突然變大,敲打著屋頂和窗戶。

我盯著咖啡表面逐漸消失的拉花,不敢抬頭看他眼睛。

"程陽,你二十三歲,前程似錦。"我慢慢說,"我三十三歲,剛結(jié)束一段失敗婚姻。我們之間......"

"只有九歲差距,和一堆無聊的偏見。"他打斷我,"年齡只是數(shù)字。"

"不只是年齡問題!"我聲音突然提高,引來鄰桌側(cè)目,"你是實習生,我是你上司,全公司都在看笑話!周輝把照片發(fā)得到處都是,HR要調(diào)你走,你難道不明白嗎?"

程陽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聲問:"所以您希望我走?"

咖啡杯在我手中顫抖。

我當然不希望他走。我想每天見到他,想繼續(xù)收到那些畫著小貓的便簽,想看他站在我家廚房做不放洋蔥的炒飯。

但正是這些"想",讓我必須放手。

"這對你職業(yè)發(fā)展最好。"我聽見自己說。

程陽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放下杯子,陶瓷碰撞的聲音像一聲槍響。

"我明白了。"他站起來,"謝謝您的指導,林總監(jiān)。"

看著他走向雨中的背影,我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扼住。

程陽最后那個稱呼像刀一樣插在胸口——"林總監(jiān)",一夜之間回到原點。

回到家,公寓空蕩得可怕。

冰箱上還貼著程陽寫的購物清單,陽臺上那盆他帶來的綠植已經(jīng)長出新葉。

我機械地加熱速食晚餐,電視里放著無聊的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笑聲刺耳。

手機震動,是張敏:"驚天大八卦!程陽的前女友來公司鬧了,說她懷孕了!"

我盯著那條消息,手指冰涼。前女友?懷孕?程陽從沒提過......

電話突然響起,陌生號碼。

"是林女士嗎?"一個女聲帶著哭腔,"我是程陽的女朋友,求求你別再纏著他了!我懷孕三個月了,他不能去杭州......"

我掛斷電話,手腳發(fā)麻。

窗外雨停了,月光冷冷地照進來。原來如此。

難怪他不想去杭州,難怪他說"年齡只是數(shù)字",原來早有更年輕的女孩等著他。

手機又響,這次是程陽。我按下拒接,然后關(guān)機。

浴室鏡子里,我的臉慘白如鬼,眼角細紋在無情的光線下無所遁形。

三十三歲離異女人和二十三歲準爸爸的愛情故事?

連最爛的編劇都寫不出這種劇情。

第二天我請了病假。

第三天也是。

張敏發(fā)來十幾條消息,說程陽前女友在公司鬧得沸沸揚揚,說程陽堅持那孩子不是他的,說HR已經(jīng)火速批準了他的調(diào)職申請。

"那女孩才二十歲,大學生,"張敏寫道,"拿著B超單和程陽的照片,哭得梨花帶雨。"

我沒回復。

周五早上,我終于鼓起勇氣開機,數(shù)十條未讀信息和未接來電涌進來,大部分來自程陽。

最新一條是凌晨兩點發(fā)的:"給我五分鐘解釋。那不是真的。"

我刪掉所有消息,給HR發(fā)了郵件確認接受程陽的調(diào)任安排。

然后打給搬家公司,準備退掉這間公寓——太多程陽的痕跡,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周末我回了和周輝共同的家拿剩下的東西。

他不在,留了張紙條說去打高爾夫。

我收拾著書房里的設(shè)計資料,突然發(fā)現(xiàn)一本落滿灰塵的相冊。

翻開第一頁,是我們大學畢業(yè)旅行照片。

二十二歲的我和二十五歲的周輝在洱海邊相擁,笑得無憂無慮。

那時的我們,也以為年齡只是數(shù)字,愛情能戰(zhàn)勝一切。

手機震動,一條陌生短信:"我是程陽的姐姐程月。那女孩在撒謊,我有證據(jù)。程陽快急瘋了,請給他個機會。"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沒有回復。

即使那女孩說謊又怎樣?程

陽才二十三歲,遲早會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和與他同齡的愛人。

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插曲,一段將來會被笑著提起的"年少輕狂"。

周一我回到公司,程陽的工位已經(jīng)清空。

張敏說前女友又來了,舉著驗孕棒在樓下大廳哭鬧,程陽當場辭職,收拾東西走了。

"他走前一直問你來了沒有,"張敏小聲說,"眼睛紅得像哭過。"

我點點頭,假裝整理文件。

抽屜里有個小紙袋,里面是止痛藥和一張便簽:"希望您不再需要這個?!猋" 沒有小貓圖案,只有一滴干涸的水漬,暈開了"Y"的最后一筆。

下班時HR找我談話,說考慮到"特殊情況",公司決定派我去新加坡分公司"進修半年"。

我明白這是另一種流放,但此刻我只想逃離這座城市,逃離所有關(guān)于程陽的記憶。

回到家,門縫下塞著一個信封。里面是程陽的杭州分公司錄用通知書,和一張字條:"我寧愿放棄一切,也不放棄你。"

我把通知書放回信封,塞進抽屜最深處。

窗外又開始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無數(shù)細小的告別。

收拾行李時,我在衣柜深處找到那條海藍色絲巾——

程陽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我把它貼在臉上,終于哭了出來。

第二天早上,我拖著行李箱去機場。

出租車經(jīng)過公司大樓時,我下意識抬頭,仿佛還能看見程陽站在窗前對我微笑。

但所有窗戶都空蕩蕩的,像一個個沒有答案的問號。

值機柜臺前,我打開手機,刪掉了程陽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

新加坡會是個新的開始,我對自己說。

時間會治愈一切,即使現(xiàn)在,我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在喊著程陽的名字。

"最后一次登機提醒,前往新加坡的SQ897......"

我拉起行李箱,向安檢口走去。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大聲喊我的名字。

我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心軟,不要——

"林茜!"

那個聲音太熟悉,我渾身一顫,慢慢轉(zhuǎn)身。

程陽站在十米外,頭發(fā)凌亂,氣喘吁吁,手里舉著一個文件袋。

"那女孩是我姐公司前實習生,"他大喊,引來眾人側(cè)目,"她收了周輝的錢!DNA檢測證明孩子不是我的!"

我站在原地,雙腿像生了根。

程陽快步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上。

"我辭職了,"他停在我面前,胸口劇烈起伏,"杭州的工作也推了。你去新加坡,我就去新加坡。你去天涯海角,我就跟到天涯海角。"

周圍旅客開始竊竊私語,有人舉起手機拍攝。

程陽單膝跪地,不是求婚,而是從文件袋里倒出一堆照片和文件。

"這是那女孩和周輝的通話記錄,這是DNA檢測報告,這是我姐的證詞......"

他仰頭看我,眼睛亮得驚人,"年齡只是數(shù)字,林茜。而我愛的是你全部。"

機場廣播再次響起,催促我登機。

但此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程陽急促的呼吸聲,和我胸腔里震耳欲聾的心跳。

09

機場廣播第三次響起,催促我登機。

但我的雙腳像生了根,無法從程陽面前移開。

他半跪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周圍散落著照片和文件,右手還舉著那份DNA檢測報告,指尖微微發(fā)抖。

"起來,"我終于找回了聲音,"這么多人看著......"

程陽站起身,白襯衫領(lǐng)口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他比我高半個頭,此刻卻像個等待宣判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臉。

"你說那女孩收了周輝的錢?"

我彎腰撿起一張照片——周輝和那個自稱程陽女友的女孩在咖啡館交談,照片角落的日期顯示是在我和周輝離婚前一周。

"我姐調(diào)查的。"程陽聲音沙啞,"那女孩是她公司前實習生,周輝通過他表弟聯(lián)系到她,答應給五萬塊演這出戲。"

我翻看其他照片:周輝給女孩遞信封,女孩在醫(yī)院門口拿著B超單自拍,甚至還有周輝和女孩的微信聊天截圖,上面清楚地寫著"想辦法讓程陽身敗名裂"。

"DNA檢測呢?"

程陽遞給我一份文件:"我姐連夜帶那女孩去做的,孩子是她男朋友的,已經(jīng)四個月了。"

他苦笑,"我三個月前才認識你。"

機場冷氣太足,我手臂上起了細小的雞皮疙瘩。

這一切太荒謬了——周輝雇人演戲,程陽的姐姐介入調(diào)查,而我站在這里,手里拿著陌生女孩的DNA報告,周圍旅客舉著手機拍攝。

"為什么?"我聽見自己問,"周輝為什么要這么做?"

程陽深吸一口氣:"因為他發(fā)現(xiàn)我愛上你了。"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我心里激起層層漣漪。

程陽愛我愛到讓周輝不惜雇人陷害?

程陽愛我愛到放棄杭州的工作,追來機場?

"登機時間過了。"我喃喃道。

"改簽。"程陽斬釘截鐵,"或者退票。林茜,給我五分鐘,就五分鐘。"

他眼睛里有血絲,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身上還有淡淡的藥水味——

嘴角的傷還沒好全。這個比我小九歲的男孩,為我打架,為我辭職,現(xiàn)在又為我追到機場。

"那邊有咖啡廳。"我指了指角落。

我們選了最里面的位置。

程陽要了兩杯熱可可,就像我們上次談話時那樣。

服務(wù)員端來飲料時好奇地打量我們,顯然認出了剛才那一幕。

"從頭說起吧。"我雙手捧著杯子取暖。

程陽用三分鐘講完了整個故事:

他姐姐程月認出那女孩是她公司前實習生,起了疑心;

通過朋友查到女孩和周輝的聯(lián)系;

最后用"曝光給媒體"威脅女孩說出了真相。

"我姐今早才拿到DNA報告,我直接打印了就沖來機場。"

程陽喉結(jié)滾動,"我知道你要走,我不能——"

"為什么是周輝?"我打斷他,"為什么他這么在意你和我的事?"

程陽沉默了一會兒:"我猜......因為他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時的樣子,是他從未有過的。"

熱可可的甜香飄上來,我突然想起周輝最后看我的眼神——

不是憤怒,不是厭惡,而是某種難以名狀的嫉妒。

他嫉妒程陽看我的眼神,嫉妒我為程陽露出的笑容,嫉妒這段他永遠無法擁有的純粹感情。

"年齡對你真的不重要嗎?"我輕聲問。

程陽從錢包里抽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后是我隨手畫的設(shè)計草圖,邊緣已經(jīng)起毛。

"記得這個嗎?你第一次指導我時畫的。我留著它,因為上面有你的筆跡。"

他又打開手機相冊,給我看一張照片——

我辦公室的便簽板,上面釘著所有他留給我的小便簽,每一張右下角都畫著小貓。

"你留著這些?"

"每一張。"他微笑,"林茜,我記得你喝咖啡加肉桂粉,不吃洋蔥,喜歡藍色,愛看老電影......這些和年齡有什么關(guān)系?"

機場廣播開始播報下一班航班信息。

程陽突然伸手覆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滾燙,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度。

"跟我去杭州吧。"他聲音很輕,"不是作為上司和實習生,只是作為林茜和程陽。"

我望著我們交疊的手——他的手比我大一圈,指節(jié)分明,腕骨突出。

這雙手會做飯,會畫畫,會為我打架,也會溫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九歲的差距在此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三十三歲了,程陽。"我最后一次掙扎。

"我想要你。"他斬釘截鐵,"其他都不重要。"

熱可可已經(jīng)涼了,但我的手在他掌心里暖得發(fā)燙。

登機口開始排起長隊,行李箱輪子在地面滾動的聲音像遠去的雷聲。

"我的行李......"

"已經(jīng)托運了?"程陽跳起來,"我去找工作人員!"

看著他奔向服務(wù)臺的背影,我突然笑了。

這個莽撞的、熱情的、固執(zhí)的男孩,不知何時已經(jīng)在我心里種下一棵樹,如今根系蔓延,再也無法拔除。

程陽回來時眼睛亮得像星星:"搞定啦!行李會暫存?zhèn)}庫,你隨時可以取回。"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的決定是?"

我拿起手機,給HR發(fā)了辭職郵件,然后關(guān)機。

這個動作比想象中輕松,仿佛卸下了長久以來的重擔。

"帶我去杭州吧,年輕人。"

程陽的笑容像陽光一樣綻開,他一把抱起我轉(zhuǎn)了個圈,引來周圍一片驚呼和掌聲。

落地時他輕輕吻了我的額頭,那么自然,仿佛我們已經(jīng)這樣相處了一輩子。

三個月后,杭州西湖邊的公寓里,我正在打包最后幾本書。程陽從身后環(huán)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上。

"緊張嗎?"他問。

明天是他新工作的第一天——一家比原公司大三倍的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的設(shè)計主管職位,而我的設(shè)計工作室也將正式開業(yè)。

"有點。"我轉(zhuǎn)身面對他,"但更多的是期待。"

程陽的吻落在我眼角,那里有幾條細紋,他說那是"智慧的痕跡"。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個明亮的方格。

我們的行李箱靠在門邊,明天就要搬進新買的房子——帶一個大工作室,可以俯瞰整個西湖。

窗外西湖波光粼粼,游船如織。

程陽從背后抱著我,我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十指相扣。

未來還有很多問題要面對:我的工作室能否成功,程陽的新工作壓力,還有某天我們可能要認真討論的孩子問題。

但此刻,陽光正好,而我們在彼此身邊——這就足夠了。

程陽忽然想起什么,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差點忘了,開業(yè)禮物。"

盒子里是一支鋼筆,筆身上刻著兩個字母:L&C。

"L和C,"他解釋,"林茜和程陽,Love和Courage,還有......"

"年齡只是數(shù)字。"我接上他的話,吻了吻他帶笑的嘴唇。

窗外,西湖上游船劃過水面,留下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痕跡。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


更新時間:2025-07-02 20:1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