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神哥哥,你說的法子就是這個?
少年沒有糾正她,點頭:“荊棘直通井口,可以爬上去?!?/p>
秋嘉禾抬頭看看洞口,又低頭,看著自個臟兮兮但嫩呼呼的小手,沒動。
少年沒聽到她回應(yīng),一想,也是,年紀這么小的女娃兒,當(dāng)是不敢爬這么高的。
“別怕,掉下來也沒事,我在下面接著你,可以多試幾次。”
秋嘉禾小腦瓜搖了好幾下,抓著荊棘爬,得多疼啊,手還能要嗎?
“算了,我等爹爹吧,我爹爹可厲害了,沒必要讓自己受傷!”
聞言,少年又不說話了。
前院,已經(jīng)熱鬧起來,聚集了一堆人。
大院門口,約莫二十多歲,身形略高,體型偏瘦的男人,此刻正拿了一根棍子,立在當(dāng)場。
別看人不壯,但氣勢十足。
“我閨女呢!趕緊把我閨女交出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姓秋的,你當(dāng)我王宅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擅闖民宅,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
王管家氣勢更足,雙手叉腰,身后帶了七八個手持棍棒的小廝,正和男子對峙。
“哪來的泥腿子,賴人賴到我們王家來了!”
“還不滾是吧,成,今個我就好好給你長長教訓(xùn)!”王管家大手一揮:“你們幾個,上!”
小廝們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不是他們打不過,實在是,這秋十六手里拿的是攪屎棍。
棍子下端沾的屎里還有蛆在動呢,隔老遠的,都能聞見味兒。
這要是打在身上……光是想想,都反胃。
王管家氣得不行:“廢物,一堆廢物,不過是臟了點,一個個這都不敢上,養(yǎng)你們有什么用!”
小廝們各個垂著頭,看著老實。
心中幾乎都在暗罵,老東西,說得好聽,那你咋不去?
秋十六頭昂的更高了,嗓門一扯:“別在這裝瘋賣傻,不少鄉(xiāng)親都瞧見了,就是你們搶走的我閨女,再不把我閨女還我,我現(xiàn)在就去告官,告你們拐賣幼童罪!”
“什么拐賣,我這個親娘接走女兒,無論到哪里去說,都是合情合理?!?/p>
安氏從院內(nèi)款款走出,秋水眸一掃,端的是鎮(zhèn)靜與從容。
秋十六一愣,而后面色驟然冷了下來。
“夫人記錯了,我閨女沒有娘,當(dāng)初和離時,早就寫了母女義絕書!”
當(dāng)初安氏怕父女倆糾纏騷擾,阻止她奔赴新的更好的生活,把話說的極其難聽。
說秋十六不過爛泥里的泥鰍,癩蛤蟆走了大運,才咬了一口她這天鵝肉!至于女兒,更是她的恥辱、累贅……
秋十六這個一向話多的男人,那天話卻格外的少。
他打斷女人,沉默利落的簽下和離書,還有義絕書。
“今后,禾兒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不許你說她半個字?!?/p>
算他看錯人,還她自由身。
安氏輕笑,矜貴優(yōu)雅:“義絕書?母女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又豈是一張紙斷的掉的,我?guī)齺?,自然是女兒想我,以后要跟我生活?!?/p>
這些話,秋十六半個字不信。
安氏無利不起早,一直把閨女當(dāng)做她曾經(jīng)人生的恥辱,又怎會突然轉(zhuǎn)性?
再者,他閨女多聰明,隨了他了,怎么會被安氏哄騙去?
閨女肯定最稀罕他這個爹,不能沒有爹。
“你別說那些有的沒的,把我閨女還給我!”
安氏玉手持蠶絲扇,輕輕捂嘴笑了聲:“這怕是不行,女兒說了,不愿再見你這窮鬼爹,你也莫再糾纏我們母女了……”
誰糾纏她了?
秋十六才不聽她胡謅,閨女一秒下落不明,他這心就落不下來。
男人直接高高舉起攪屎棍開路往前沖:“少在那放屁,今個不管說啥,我都得見到我閨女,你們藏著掖著不讓我見,肯定有鬼!”
“都給我起開,我今個就好好搜搜,你們把我閨女藏哪兒了!”
攪屎棍來的太突然,小廝們下意識紛紛避開。
一下就讓秋十六進去了。
安氏急得不行,在后面追著喊:“你別找了,禾兒跟著我是吃香喝辣的,穿的是綾羅錦緞,當(dāng)?shù)檬乔Ы鹦〗?,跟著你,只能吃糠咽菜!何必非要帶她走?!?/p>
秋十六嗤笑一聲:“禾兒是你叫的?你還不配當(dāng)禾兒的娘!”
“孩子是從我肚子里生的,我憑什么不配?秋十六!你停下……”
吵鬧的聲音一路從前廳鬧到了后院。
井底,聽到爹的聲音,小丫頭激動的不行,立馬朝著井口大喊。
“爹爹!爹!我在這!我在井里——”
下一秒,井口那唯一的光亮全黑了。
兩個小廝費力搬了塊大石板,將井口堵得嚴絲合縫不說,還往上面壓了塊石頭。
秋嘉禾懵了。
這任憑她叫破嗓子,爹爹怕是也聽不見。
少年耳朵微動,繼續(xù)面不改色的端坐在那。
外面,王地主現(xiàn)身,攔在了秋十六面前,戴滿玉扳指的手隨手一揮。
小廝立刻拿了一托盤銀燦燦的銀子盛了上來。
在陽光照耀下,銀光更盛。
王地主人寬體胖,面對打攪亂的秋十六,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氣勢沉穩(wěn):“這是五十兩,我夫人給秋丫頭定了門顯貴親事,以后,她榮華富貴有的是,你若識趣,拿了這些錢,就走罷?!?/p>
這筆錢著實不少。
如今正逢災(zāi)年,九江郡連續(xù)下了兩個月的大雨,雨水沖倒了莊稼,地里顆粒無收,糧價飛漲,有錢,秋十六才能活下去。
王地主篤定,秋十六定會知道怎么選才是正確的,畢竟只是個不值錢的賤丫頭,又不是兒子,能賣出五十兩,都是天價了。
下一秒,托盤就被男人毫不猶豫的一掌打翻。
白花花的銀子登時散落在地,伴隨著男人的怒斥:“我呸,姓王的,五十兩你留著給自個買棺材吧!老子閨女的親事,輪的著你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做主?你們哪來的臉?還好親事,騙鬼吧,好親事,你閨女怎么不去?”
他罵了一通,轉(zhuǎn)頭喊:“閨女,嘉禾、嘉禾!你在哪兒呢,爹來找你了!”
秋嘉禾也在井里扯著嗓子喊:“爹爹!爹爹我在井里!”
倆人互相聽不見,回應(yīng)她的,只有井底自己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