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女離開沈無虞身體的第三年,她在寺廟外跪了三天三夜,只為求她重新回來。
寒風(fēng)刺骨,沈無虞的膝蓋早已失去知覺,青石板上的血跡結(jié)了冰,又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覆蓋。
她搖搖欲墜,卻仍固執(zhí)地跪著,直到寺門終于“吱呀”一聲打開。
高僧嘆息著遞給她七張符:“罷了,這是七道符,你每日喝一碗符水,七日后,你們靈魂交換,她的魂魄能再次回到你的身體,而你……則可去往她的世界。”
沈無虞顫抖著接過符紙,眼眶瞬間紅了,重重磕了個頭,才踉蹌起身。
回府的馬車上,她死死攥著那幾張符紙,指節(jié)發(fā)白。
快了,再過七天,裴青硯就能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了。
而她也將永遠(yuǎn)離開這個讓她痛徹心扉的地方,去往一個陌生的世界。
那個能養(yǎng)出穿越女那樣明媚張揚女子的世界,一定很好吧?
不像她,從小循規(guī)蹈矩,卻連夫君的一個眼神都換不來。
她緩緩閉上眼,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年春日,她得知要與裴青硯成婚時,歡喜得一夜未眠,全京城閨秀都想嫁的攝政王,竟成了她的夫君。
可大婚當(dāng)夜,他連蓋頭都沒掀,只冷淡地說了一句“早些歇息”,便轉(zhuǎn)身離去。
婚后三年,她拼了命地對他好。
他批閱奏折到深夜,她就親手熬參湯,在書房外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他出征時,她連夜繡平安符,偷偷塞進他的行囊;他染了風(fēng)寒,她不顧規(guī)矩,親自照料三天三夜……
可裴青硯是天生的冷心冷情,不近女色,連個溫柔的眼神都不曾給過她。
直到那天,她的身體被穿越女占據(jù)。
沈無虞的靈魂被困在身體里,眼睜睜看著穿越女一次次做出那些她從不會做的荒唐事——
穿著暴露的衣裙在宴會上跳舞,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調(diào)笑裴青硯,甚至膽大包天地闖入他的議事廳……
可偏偏是這樣的張揚放肆,讓裴青硯動了心。
她眼睜睜看著他為穿越女一次次破例。
不僅親自陪她逛燈會,親手為她描眉,甚至在她生辰那日放下朝政要務(wù),帶她去城外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她傾盡所有也換不來他片刻溫柔,而穿越女卻唾手可得。
可就在裴青硯愛意最濃烈時,穿越女驟然消失。
當(dāng)沈無虞重新掌控身體的那一刻,裴青硯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她去哪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眼底的慌亂讓沈無虞心如刀絞。
“她回去了,”沈無虞強忍著疼痛,聲音輕若游絲,“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他不信。
從那以后,裴青硯徹底瘋了。
他請來道士設(shè)壇做法,逼她赤腳走過燒紅的炭火;寒冬臘月,他讓她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最殘忍的是,他命人取她的指尖血做引,十指連心,那鉆心的疼痛讓她一次次昏死過去……
她被他折磨得體無完膚,連最后一絲愛意也被消磨殆盡。
既然他愛穿越女愛到發(fā)狂,那她就成全他。
她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來到這座古寺,在青石板上跪了三天三夜,膝蓋磨得血肉模糊,終于求得高僧垂憐。
只要喝完這七道符水,他便可以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再也不需要看著她這個不喜歡的妻子。
而她,也可以徹底離開這個傷心地,去往一個沒有裴青硯的世界。
馬車緩緩?fù)qv在王府門前,沈無虞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痕,強撐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廂房。
她顫抖著取出第一道符紙,在燭火映照下緩緩泡入水中。
符水苦澀難咽,她剛艱難地咽下一口,房門便被人猛地踹開。
“去哪了?”
裴青硯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凌厲的輪廓在夕陽下鍍上一層金邊,俊美得不似凡人。
沈無虞怔忡片刻,輕聲道:“去寺廟了,我……”
她正要說七日后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能回,卻被他冷聲打斷。
“初吟心疾犯了?!彼溲劭此曇魶]有一絲溫度,“你再隨我去取一次心頭血?!?/p>
沈無虞渾身一僵。
葉初吟,那個與穿越女性情有七分相似的替身。
她忽然想笑,可眼眶卻先一步泛紅。
即便穿越女已經(jīng)不在,他也要找個替身來慰藉相思,卻始終不愿多看她這個正妻一眼。
這女子有心疾,需純陰之體的心頭血養(yǎng)著,偏生沈無虞就是這百年難遇的純陰之體。
“王爺,我身子還未養(yǎng)好?!彼曇糨p顫,“上次取血才過去三日,今日可否……”
“太醫(yī)自會保你不死?!迸崆喑庍B眼皮都未抬,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帶她去?!?/p>
侍衛(wèi)立刻上前,鐵鉗般的手掌扣住她纖細(xì)的手腕:“王妃,得罪了?!?/p>
沈無虞閉上眼,任由他們將自己拖向內(nèi)室。
她知道反抗無用,這段時間,她早已學(xué)會順從,學(xué)會將所有的委屈與痛苦都咽進肚子里。
太醫(yī)取出匕首時,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從小她就最怕疼,連手指被針扎一下都要紅眼眶,可現(xiàn)在,她卻要眼睜睜看著鋒利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
銀刀刺入心口的瞬間,沈無虞疼得眼前發(fā)黑。
尖銳的疼痛從心口炸開,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撕成兩半,她死死抓著椅子扶手,指甲深深掐進木頭里,卻還是忍不住慘叫出聲。
“啊——!”
冷汗浸透了衣衫,她再也支撐不住,從椅子上滑落在地,蜷縮成一團。
鮮血順著心口往下淌,在地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紅。
而裴青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接過那碗摻著她心頭血的藥,動作輕柔地扶起葉初吟:“乖,把藥喝了?!?/p>
葉初吟皺著眉偏過頭:“好苦……”
“不苦?!迸崆喑幍穆曇魷厝岬貌豢伤甲h,與方才判若兩人,“等你好了,我?guī)闳ス錈魰??!?/p>
他從袖中取出蜜餞,小心翼翼地喂到葉初吟嘴邊。
那樣溫柔細(xì)致的樣子,讓一旁的丫鬟們都看呆了。
“王爺對葉姑娘真好……”一個小丫鬟小聲嘀咕,“平日里冷得像塊冰,還是頭一回見這么溫柔呢?!?/p>
另一個丫鬟附和:“可不是,看來王爺是真喜歡葉姑娘?!?/p>
沈無虞蜷縮在地上,聽著這些議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她們哪里知道,裴青硯對葉初吟的這點好,不及他對穿越女萬分之一。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年穿越女生辰,裴青硯放下朝政,親自為她煮了一碗長壽面。
那碗面糊了,可穿越女卻吃得眉開眼笑。
而他就在一旁看著,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寵溺。
而現(xiàn)在,他不過是在葉初吟身上,尋找一點點穿越女的影子罷了。
“快了……”沈無虞意識漸漸模糊,輕聲呢喃,“很快,你就能見到真正的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