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園的熱鬧與喧囂被秦玉甩在身后。
他沒有立刻返回學校宿舍,而是在日漸西斜的光影中穿行,拐進了西郊一片荒廢已久的工業(yè)區(qū)。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和塵土的味道,殘破的廠房像一具具沉默的鋼鐵骨架,矗立在瘋長的野草叢中。
這里人跡罕至,正是繪制符箓的絕佳場所。
畢竟,當眾揮毫畫符,總免不了引來異樣目光,甚至可能被當成宣揚封建迷信。
秦玉尋了一處相對干凈、開闊的水泥地,屏息凝神,將符紙、朱砂液、靈紋筆等一應工具小心攤開。
地面冰涼粗糙的觸感透過褲腿傳來,讓他更加心靜。
以他如今旋照中期的修為,尚無法繪制太過高深的符箓。
平安符、驅(qū)邪符、祛病符這類基礎的護身、輔助類符箓,已是他目前靈力所能支撐的極限。
他深吸一口氣,執(zhí)起靈紋筆,蘸滿鮮紅的朱砂液。
筆尖落在黃色的符紙上,動作流暢而穩(wěn)定,每一筆、每一劃都蘊含著對靈力精妙的控制。
符筆起落間,四周仿佛憑空生出一陣怪異的旋風。
風聲嗚咽,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在空曠的廠房之間打著旋兒,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秦玉充耳不聞,全神貫注于筆下的符文。
時間一點點流逝,暮色四合,他的額角已沁出細密的汗珠,體內(nèi)靈力如潮水般消耗,指尖卻穩(wěn)如磐石。
當最后一筆在第九張符紙上落下時,奇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九張繪制完成的符箓,在昏暗的光線下,竟同時泛起一層淡淡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微光,符文仿佛活了過來,緩緩流動。
成了!
秦玉看著地上整齊排列的九張符箓,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三張平安符,三張驅(qū)邪符,三張祛病符。
這九張看似簡單的符箓,幾乎抽空了他體內(nèi)大半的靈力。
丹田處傳來陣陣空虛感,讓他不得不從儲物袋中摸出半根之前剩下的靈草,塞進嘴里慢慢咀嚼,補充消耗。
清冽的靈氣化開,順著經(jīng)脈流淌,疲憊感才稍稍緩解。
等秦玉將一切收拾妥當,離開廢棄工廠區(qū)時,夜幕已經(jīng)完全籠罩了大地。
回到宿舍,推開門,里面空無一人。
林子豪和蘇明那兩個家伙,竟然不在。
秦玉挑了挑眉,心想這兩個活寶,情緒恢復得倒挺快,看來是又跑出去浪了。
他洗漱一番,換了衣服,便靠在床上翻看起從圖書館借來的古籍。
不知過了多久,宿舍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林子豪和蘇明回來了,腳步輕快,幾乎帶風,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喜悅和興奮,與早上那副失魂落魄、生無可戀的樣子判若兩人。
“老三!跟你說個事兒!你絕對猜不到!”林子豪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嚷道,眼睛都在放光。
秦玉慢悠悠地合上書本,抬眼看向他們,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哦?看你們這春風得意的模樣,莫不是…為了補償你們受傷的心靈,你們社團的學姐們,主動找你們聯(lián)誼了?”
“臥槽!神了!”
“老三你怎么知道的?!”
林子豪和蘇明同時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秦玉,仿佛他會讀心術一般。
秦玉輕笑一聲,攤攤手:“瞎猜的?!?/p>
這還真不難猜。
能讓這兩個視美女如生命的家伙,從地獄模式瞬間切換到天堂模式的,除了漂亮學姐,還能有什么?
“嘿嘿,差不多吧!”林子豪搓著手,一臉滿足地坐到自己床上,“老三你是不知道啊,昨天那幫不干人事的學長,被聞訊趕來的學姐們狠狠批了一頓!說是嚴重破壞了社團聲譽和迎新氣氛!”
“為了安撫我們這些‘受害者’,學姐們今天下午特意組織了一場小型的美食DIY活動,手把手教我們做點心呢!”
蘇明也抱著枕頭,癱倒在床上,臉上是回味無窮的陶醉表情:“學姐們不僅人長得美,心腸好,做的點心更是…絕了!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好吃得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看著這兩個家伙徹底滿血復活,又恢復了往日那副傻樂呵的德行,秦玉也暗自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不然真怕這兩個家伙把昨天的怨氣和被騙錢的怒火,轉(zhuǎn)嫁到他這個“上了正面頭條”的人身上。
……
與此同時。
京都,一座戒備森嚴、古樸肅穆的四合院深處。
與京北大學宿舍里的輕松氛圍不同,這里彌漫著一股沉重和壓抑。
楚云曦腳步匆匆地穿過回廊,走進一間陳設典雅、卻飄散著濃郁藥味的臥房。
“父親,云飛他怎么樣了?”她看著躺在床上,面色依舊蒼白如紙,雙目緊閉的俊朗青年,聲音里充滿了擔憂。
床邊,一位面容剛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楚家家主楚天戰(zhàn),正蹙眉看著床上的兒子。
聽到女兒的聲音,他轉(zhuǎn)過身,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輕嘆道:“剛喂了藥,體溫恢復了些,暫時穩(wěn)住了。這次多虧了云羽發(fā)現(xiàn)得早,及時把他背了回來,不然…”
后果不堪設想。
楚云曦看向站在楚天戰(zhàn)身旁,一個同樣面帶憂色、身形挺拔的青年,感激道:“云羽堂弟,這次又辛苦你了,一直陪在云飛身邊?!?/p>
楚云羽連忙擺手,神色恭謹:“堂姐言重了,照顧云飛哥是我應該做的?!?/p>
楚云曦點點頭,不再多言,走到床邊,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了那個在潘家園從秦玉手中得到的、折成三角形的黃色平安符。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小小的護符,輕輕塞進了弟弟楚云飛冰涼的手心里,讓他攥緊。
楚云羽見狀,好奇地探過頭:“咦?云曦姐,你今天不是去古玩市場散心了嗎?怎么還求了個平安符回來?”
楚云曦解釋道:“不是去求的,是在古玩市場遇到點意外,一個…有點本事的小弟弟送的。”
“哦?什么意外?”楚云羽頓時來了興趣。
楚云曦略一沉吟,便將今天在潘家園遇到秦玉,以及秦玉如何揭穿那塊兇玉騙局的經(jīng)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聽完女兒的敘述,楚天戰(zhàn)原本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點了點頭:“聽你這么說,那位小兄弟,倒確實有幾分真本事。小小年紀,眼力見識不凡?!?/p>
一旁的楚云羽卻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以為然:“懂點古玩鑒定的門道罷了,也算不上多厲害吧?至于他隨手畫的這道符…能有什么用?”
他看了一眼楚云飛手中那平平無奇的符紙,語氣帶著明顯的懷疑,“連請來的神農(nóng)一族族長,用秘法煉制的丹藥,都只能暫時壓制住云飛哥體內(nèi)的寒氣,這隨便畫的符…”
“云羽!”楚云曦嗔怪地瞪了堂弟一眼,伸手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胡說什么呢!不管有沒有用,這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她話音剛落——
“唔……”
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突然從床上響起。
三人同時一驚,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床上。
只見原本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楚云飛,眼睫毛竟然顫動了幾下,然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視線有些渙散地看著圍在床邊的三人。
“云飛?!你醒了?!”楚天戰(zhàn)又驚又喜,連忙俯身仔細打量著兒子。
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就在這短短片刻間,兒子原本毫無血色的臉頰,竟然奇跡般地泛起了一絲健康的紅暈!
那干裂發(fā)白的嘴唇,也有了些許血色!
“父親…我…這是在哪兒?我怎么了?”楚云飛晃了晃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聲音虛弱地問道。
旁邊的楚云羽激動地上前一步,語速飛快地解釋:“哥!你不記得了嗎?我們早上準備去京北大學報到,你剛走出大門,體內(nèi)的寒氣就突然爆發(fā)了,直接暈了過去!是我把你背回來的!”
“是嗎…我…”楚云飛的意識似乎還有些混亂,努力回想著。
“沒事就好!醒了就好!”楚天戰(zhàn)強壓下心頭的激動,盡量用平穩(wěn)的語氣說道,“只是沒想到,你這次寒氣發(fā)作昏迷,竟然…醒得這么快。確實有些出乎為父的意料?!?/p>
以往每次發(fā)作,至少也要昏睡一兩天才能緩過來。
楚云飛皺著眉頭,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況,眼中也露出困惑之色:“我好像…沒什么事了?我只記得,昏迷中感覺特別冷,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里…然后…然后好像有一股很溫暖、很舒服的力量,從我的右手手心傳來,慢慢流遍了全身,把那些寒氣都驅(qū)散了…”
“然后…我就醒了。”
說著,他下意識地松開了從剛才就一直緊緊攥著的右手拳頭。
那個被楚云曦塞進去的黃色三角平安符,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而就在他攤開手掌的瞬間,那符箓表面原本若隱若現(xiàn)的、極其微弱的光暈,如同耗盡了能量般,徹底黯淡了下去,恢復了普通紙張的模樣。
“是這個!”楚云曦失聲叫道,指著弟弟手中的平安符,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是…是我剛給你的那道平安符!”
楚云飛低頭看著掌心的符箓,更加疑惑了:“姐,這是…你給我的?”
“嗯!”楚云曦用力點頭,隨即想起什么,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故意打趣道,“沒錯!就是你親姐姐我,為你跨越千山萬水,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從得道高人那里…花重金求來的救命神符!”
“你這丫頭,都什么時候了還貧嘴!”楚天戰(zhàn)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但語氣中卻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急切,“既然這符有用,趕緊!帶上錢!馬上去找那個小伙子!讓他再畫!畫個百八十張回來!”
他頓了頓,覺得這樣還不夠,眼神銳利起來,“不!畫符只是治標不治本!想辦法,把他請過來!直接請到家里來!或許…或許他有辦法徹底根治云飛的寒癥!”
聽到父親的命令,楚云曦的臉上卻閃過一絲為難之色。
楚云羽不明所以,急道:“堂姐,你猶豫什么?是錢不夠嗎?還是你不想救云飛哥?”
“你別胡說!”楚云曦瞪了口無遮攔的堂弟一眼,隨即有些尷尬地看向父親,苦笑道,“爸…關鍵是…我跟那個年輕人,真的只是萍水相逢,我…我根本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啊…”
“沒有就去找!”楚天戰(zhàn)語氣斬釘截鐵,帶著果決的命令,“馬上!動用所有能動用的人手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
“是!”楚云曦和楚云羽不敢怠慢,立刻齊聲應道。
兩人正準備轉(zhuǎn)身出去安排人手,楚天戰(zhàn)忽然又叫住了他們。
他沉吟片刻,迅速做出部署:“云曦,你馬上去潘家園,安排人手在那邊蹲點,留意那個年輕人的行蹤?!?/p>
“云羽,你去查!把潘家園附近所有的監(jiān)控錄像都調(diào)出來!仔細排查!看看那小子離開市場后,究竟去了哪里!”
“務必盡快找到他!”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