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充沛的陽臺被征用成臨時繪畫角,陳寄禮把地板上的雜物簡單收拾了一通,騰出一片空地。
其實也沒什么要收拾的,陽臺上只有一些健身器材。
一切就緒后,他嫌棄地撣了撣手上壓根不存在的余灰,看著局促地站在沙發(fā)旁的岑珠,“還需要什么?”
“沒有了。”
“那行,”陳寄禮瞄了眼站在她旁邊的張書睿,“上完課麻溜回家,我沒空帶孩子?!?/p>
陳寄禮的背影隨著臥室房門被關(guān)上消失在眼前,岑珠驟然松了口氣。
這人記性這么好的嗎?
她瞥了一眼身邊正仰頭盯著她的張書睿,嘆了口氣,開始上課。
小正太剛上初中,以前上過的繪畫課偏重于沒什么技巧可言的創(chuàng)意美術(shù),這次想學(xué)得專業(yè)點,所以岑珠安排的課程就偏傳統(tǒng)一些。
簡單來講就是有點枯燥。
很顯然,對著椅子上擺好的正方體抓耳撓腮的小正太也是這樣認為的。
整堂課大概兩個小時,除了休息的十五分鐘之外,這位不是摳摳頭發(fā)就是撓撓屁股,看起來十分難熬。
想起他媽媽在微信里說的“孩子很喜歡畫畫”,岑珠對此表示懷疑。
岑珠打量了下陳寄禮的家,一水的黑白灰性冷淡風(fēng),空間里很難再找到第四種顏色,但裝修和家居擺設(shè)都很有格調(diào),不像市面上那些裝修公司的手筆。
課程結(jié)束之后,岑珠收好東西打算離開,緊閉的臥室門里面沒有任何動靜。
她在打個招呼再走和直接就走之間果斷地選擇了后者。
沒想到萎靡了兩個小時的張書睿瞬間滿血復(fù)活, 對著臥室的方向大喊,“哥!小岑老師要走啦??!”
正在門口換鞋的岑珠:“……”
臥室門輕響,陳寄禮走出來,“下課了?”
岑珠埋頭踩上鞋子:“嗯嗯。”
陳寄禮胡亂抹了把張書睿的頭,“把你剛才畫的破爛收拾好了給你媽拿回去,不行就別浪費錢了?!?/p>
張書睿敢怒不敢言,陳寄禮抱胸看他:“愣著干嘛?等我請你?”
唉,說又說不過,打也打不過,沒轍,張書睿只能默默咽下這口氣。
小正太扭頭就走,一把拿起自己耗時兩小時的大作,撂下豪言壯志:“我以后每天要喝兩斤純牛奶!我要長到兩米!然后把一把年紀年老色衰的你按在地上摩擦!”
陳寄禮懶懶散散地靠在門口鞋柜上,搭著眼皮居高臨下地看他,“前幾年你因為長得矮晚上偷偷灌了自己八瓶牛奶半夜尿床的事忘了?”
張書睿氣急敗壞地飛奔過來,“媽媽說過這事不準再提了的?。 ?/p>
“那就少廢話,穿鞋,送你們倆回去?!?/p>
“!”岑珠不敢讓他送,她現(xiàn)在只想馬上消失在他面前,“……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p>
陳寄禮:“順路?!?/p>
“沒事的小岑老師,反正他很閑!”
張書睿正在氣頭上,鞋子也不好好穿,胡亂踩住球鞋的后跟,忽然想起什么,憤憤地說:“還有你不要隨便給小岑老師取外號,什么珠珠老師?沒禮貌!”
陳寄禮從善如流地認錯:“好,對不起,小岑老師?!?/p>
這聲道歉如浸了油的大鐵門合頁一般絲滑,以至于岑珠壓根沒太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就回了句,“沒關(guān)系的。”
然后腦袋里又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己說的那句:
“其實二十七也不小了,不趕緊收收心找個對象的話——”
“就變成剩男了?!?/p>
“還有可能會被人扇巴掌。”
啊啊啊啊啊啊。
她當(dāng)時是不是腦子抽了到底為什么要說那種話啊?。?!
……
實在架不住張書睿的軟磨硬泡,岑珠硬著頭皮上了車。
陳寄禮的車和他家一樣,通體黑色大g,內(nèi)飾也是黑的,車內(nèi)飄浮著一絲淡淡的木香。
他把張書睿送到家門口,從車子停下,張書睿眼巴巴地看著他,“哥哥,我不能在你家住嗎?我不想回家?!?/p>
陳寄禮看都沒看他一眼:“不能,下車?!?/p>
張書睿喪眉耷眼地拉開車門。
“你等會。”陳寄禮忽然叫住他。
“啊?”
他看著張書睿半踩不踩的鞋子,這小屁孩的衣服鞋子都不便宜,陳寄禮耷著眼皮冷冷地說:“這鞋你能穿就穿,不能穿就光腳,再給我這么穿鞋以后就也別穿了?!?/p>
陳寄禮語氣挺冷,眼神也是,雖然他這哥哥向來毒舌又惡劣,但一般不怎么跟他發(fā)脾氣,生氣的時候也很少。
他不敢惹陳寄禮發(fā)火,十分有眼色地提起踩在后腳跟的鞋子,下車前嘟囔了句,“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管我們年輕人怎么穿鞋……”
剛要下車,陳寄禮又說了句:“跟豬…小岑老師說再見?!?/p>
張書睿想也不想就脫口,“豬小岑老師再見。”
岑珠:“…………”
她的沉默震耳欲聾。
小正太關(guān)了門,車上忽然陷入安靜,岑珠斟酌著開口,“要不您把我在這放下來吧,我可以自己回去?!?/p>
“順路?!?/p>
還是那句話 ,車子已經(jīng)發(fā)動了。
岑珠委婉地說:“其實我要去西大南門的小吃街,學(xué)校那邊人多車多,不太好開。”
“嗯,但我車技還可以?!?/p>
岑珠不說話了。
十五分鐘后,陳寄禮在南門巷把人放下,下了車的岑珠終于松了口氣。
小吃街周邊全是熱鬧的大排檔,這會太陽剛落山,天還沒黑,晚霞的余暈和街邊依次亮起的霓虹燈混沌成一片,色彩濃烈又艷麗,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她到了經(jīng)常去的那家大排檔,方舒然餓得不行,已經(jīng)隨便點了點,她把菜單遞給岑珠,問她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岑珠剛接過菜單,就當(dāng)聽到有人喊了她一聲,順著聲音看過去,原來是紋身店的老板蔣正,身邊還站著個有點驚訝的陳頌安,“珠珠?”
陳頌安一頭金發(fā),頭上卡了副十分新潮的墨鏡,左耳戴一只銀色耳釘,眉眼周正,眼窩很深,身上有股桀驁的痞氣。
蔣正愣了,“你們認識?”
陳頌安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側(cè)梨渦,“何止認識啊?!?/p>
方舒然小聲說:“誰?。俊?/p>
“紋身店老板?!?/p>
“陳頌安跟他認識?”
岑珠搖搖頭。
飯點人多,大排檔也沒空位了,蔣正自作主張地跟岑珠拼了桌,說這頓他請。
陳頌安也是這會才知道岑珠在紋身店的工作,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岑珠,最終也沒說出個什么來,而是隨口問了蔣正一句,“我哥怎么還沒來?”
蔣正埋頭點菜,頭也不抬地說:“他說順路送個人,這會應(yīng)該找地兒停車呢吧?!?/p>
岑珠暗覺不妙,果然,下一秒,蔣正對著她身后的方向揚聲喊了句,“陳寄禮,這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