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蘇檀的筆尖在宣紙上洇開第三道墨痕。
她盯著昨夜整理的線索圖——密室圖騰的紋路、《玄冥錄》批注的"雙生血裔"、母親信上半開的梅花，還有裴硯斷龍尺上的刻紋，這些原本零散的碎片在晨光里突然連成線。
"阿娘說'雙生血裔是破局關鍵'，"她對著窗欞上漏下的光喃喃，指尖撫過信紙上那朵梅花，"而裴硯的斷龍尺......"
"叩叩"。
木門被指節(jié)輕敲，蘇檀手一抖，炭筆在"雙生"二字上劃出歪線。
她慌忙將信紙塞進桌下暗格，抬頭正見裴硯倚在門框，腰間的斷龍尺在晨暉里泛著冷光。
他發(fā)梢還沾著露水，顯然剛從外頭回來，袖角飄來淡淡松木香——是守墓人慣用的驅邪香。
"老周頭說你天沒亮就爬起來畫圖。"裴硯晃了晃手里的荷葉包，熱豆?jié){的霧氣漫上他眼尾的紅痣，"先填肚子，再聊正事。"
蘇檀接過豆?jié){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
昨夜禁書閣救火時，這雙手曾攥著她按在自己心口，此刻卻像揣著塊溫玉，熨得她手背發(fā)燙。
她低頭抿了口豆?jié){，甜香裹著焦糊味突然竄進喉嚨——是昨夜火場的余味。
"我畫了圖騰陣眼的位置。"她展開圖紙推過去，筆尖點在"蘇家祖墳西側第三棵柏樹"上，"《玄冥錄》里說，九幽圖騰的陣眼必藏于血脈所系之地。
蘇家祖墳......是最合適的。"
裴硯的手指在圖紙上頓住，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那片林子十年前就被蘇家設為禁區(qū)。
我曾聽守墓老輩說，祭祖時連家主都要繞著走。"他抬眼時，眼底像壓著團火，"你確定？"
"阿娘的信里提到過'柏樹崗下藏舊魂'。"蘇檀摸出那封被汗浸得發(fā)皺的信，背面的梅花在陽光下顯出身形，"這朵花，和你斷龍尺上的刻紋......"
"走。"裴硯突然起身，斷龍尺"唰"地收入袖中，"天黑后動手。"
月上柳梢時，兩人貓在祖墳外的荊棘叢里。
蘇檀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肋骨，裴硯的體溫隔著半尺空氣漫過來，混著松木香將她裹住。
他的手指搭在她后頸，壓低聲音："莫慌，我在。"
第三棵柏樹比想象中更偏僻，枝椏如爪鉤住夜空，樹根處的青磚被腐葉蓋住半截，若不是裴硯用斷龍尺敲了敲地面——"咚"的悶響里帶著空洞的回響——他們幾乎要錯過。
"機關。"裴硯抽出匕首，刀鋒劃過磚縫時濺出火星，"蘇家的防盜術，和我家祖墓的......"他突然頓住，青磚"咔"地翻起，露出向下的石階。
地道里霉味嗆人，蘇檀的鞋底蹭到青苔，踉蹌時被裴硯撈住腰。
他的掌心隔著粗布衣裳灼得她發(fā)燙，卻一句話都沒說，只將斷龍尺遞到她手里："若有異動，戳我后背。"
密室比想象中小，青銅鼎立在中央，四壁的符文在裴硯火折子的光里泛著青灰。
蘇檀的呼吸突然一滯——那些紋路分明是昨夜禁書閣密室的"九幽圖騰"，但下方多了行小字，用朱砂寫得歪歪扭扭："血啟輪回，魂歸舊地。"
"血......"她指尖剛觸到字跡，地道口突然灌進陰風。
骨笛聲像銹了的刀刃刮過耳骨，蘇檀回頭時，墨衣人已立在石階上。
他黑袍下的手掐著根白骨笛，眼尾畫著暗紅咒紋，咧嘴時露出森白牙齒："小丫頭倒真能找。"
符文突然亮如鬼火，青銅鼎發(fā)出嗡鳴。
裴硯將蘇檀拽到身后，斷龍尺"砰"地插入地面，石屑飛濺："退到鼎邊！"
蘇檀的背貼上青銅鼎，涼意透過衣裳滲進骨頭。
她望著墻壁上流動的紅光，突然想起《玄冥錄》里的批注："圖騰逆，咒自破。"可墨汁在地道里根本帶不進來......她咬牙撕下衣角，蘸著鼎身的銅銹——泛著腥氣的綠銹混著口水，勉強成了墨。
"硯！"她喊他小名時，裴硯正用斷龍尺格開一道符刃，側臉被劃出血痕，"扶我！"
他反手扣住她腰，將她托到自己膝頭。
蘇檀的指尖在地面疾走，按照記憶畫出反向圖騰——第一筆勾住"九幽"的尾紋，第二筆挑斷"輪回"的脈絡。
骨笛聲突然拔高，符文紅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最后一筆落下時，她聽見裴硯悶哼一聲，溫熱的血濺在她手背。
"破！"
所有紅光驟然熄滅。
墨衣人發(fā)出尖嘯，身形扭曲成黑霧，最后一縷消散前，他盯著蘇檀的眼睛："蘇家的血......終究是要還的。"
地道里重歸黑暗。
裴硯的火折子"咔"地亮起，蘇檀這才發(fā)現他左肩插著半片符刃，血正順著手指滴在她方才畫的圖騰上。
"你......"她顫著手去碰他的傷口，被他反手握住。
"我沒事。"他的拇指抹掉她臉上的銅銹，眼尾的紅痣在火光里像團燒得正旺的炭，"方才那句'硯'......"他突然低笑，聲音啞得像砂紙，"比'裴公子'順耳多了。"
蘇檀的臉燒得厲害，正要反駁，余光瞥見青銅鼎。
不知何時，鼎身裂開道細縫，幾片碎片掉在地上，在火光里泛著幽藍——那不是普通的銅銹，是......血滲進去，養(yǎng)了十年的痕跡。
裴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拾起因震動掉落的碎片。
他指尖摩挲著碎片邊緣，突然抬頭，眼神比地道里的風更冷："這鼎......刻著守墓人的族徽。"
晨露沾上衣角時，兩人從地道退回。
蘇檀攥著那片帶血的衣角，裴硯的血在上面暈成朵梅花。
她望著他肩上的傷，突然想起昨夜信紙上洇開的墨跡——原來有些東西，從十年前就注定要纏在一起。
而那片青銅碎片，此刻正躺在她的袖中，帶著體溫的涼，像塊未拆的信箋，藏著更腥更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