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看著林晚,夕陽的金輝恰好透過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潑灑在她身上,
給她柔順的長發(fā)鍍了層流動的光暈。他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確保自己沐浴在光里,
然后緩緩翻開手中那本精裝燙金封面的詩集,指尖劃過書頁的沙沙聲都刻意帶著韻律。
“林晚,”他的聲音低沉下去,醞釀著一種飽經(jīng)滄桑的磁性,目光深情得能擰出憂郁的汁液,
“你看這窗外的晚霞,多像天空釀了一整天的醇酒,傾倒在人間…而我,只是淺嘗一口,
就醉倒在你此刻的眼眸里了?!绷滞韯偤冗M(jìn)嘴的檸檬水差點噴出來,硬生生咽下去,
嗆得直咳嗽。她漂亮的杏眼因為咳嗽氤氳起一層生理性的水汽,更顯得波光瀲滟。
陳墨心頭一喜,暗道有戲,這反應(yīng),分明是被我濃烈的詩意擊中了心扉!“咳咳…陳墨學(xué)長,
”林晚好不容易順過氣,強(qiáng)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你這詩…挺別致哈。
” 她心里的小人已經(jīng)在瘋狂咆哮:救命!這土味情話裹著文藝糖精的味兒,
比樓下王大爺腌了三年的酸菜還沖!就在這時,
一股帶著廉價珍珠奶茶甜膩香精味兒的氣息霸道地插了進(jìn)來。
一個身影毫不客氣地拉開林晚旁邊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塑料椅子腿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是顧嶼。他頂著一頭顯然剛被枕頭狠狠蹂躪過的亂毛,嘴角還沾著一點可疑的珍珠碎屑,
眼神是剛睡醒的懵懂,手里卻精準(zhǔn)地捏著那杯加了三倍糖的奶茶。他嘬著吸管,
發(fā)出巨大的“滋溜”聲,成功打破了陳墨精心營造的、粘稠得能拉絲的“詩意氛圍”。
顧嶼那雙和林晚有幾分相似的杏眼,
此刻完全沒有平時在林晚面前那種濕漉漉、帶點討好意味的小狗眼神,
反而是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像掃描二維碼一樣,
精準(zhǔn)地聚焦在陳墨精心打理過的頭頂上——確切地說,
是聚焦在那片明顯比原生發(fā)際線靠前不少、顏色略顯生硬、還泛著可疑啞光質(zhì)感的區(qū)域。
他叼著吸管,含糊不清地嗤笑一聲,那笑聲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毫不掩飾的嘲諷:“喲,
這位哥,忙著文藝復(fù)興呢?嘖,就是你這頭頂上的‘畫布’,顏料好像有點劣質(zhì)???
”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吸溜了一大口珍珠,
然后慢悠悠地補(bǔ)上致命一擊:“這發(fā)際線粉涂的,遠(yuǎn)看還行,近看嘛…嘖,
感覺比吊還長一截呢,風(fēng)一吹是不是得擔(dān)心它直接起飛???
”“噗——” 林晚這次是真沒忍住,一口檸檬水直接貢獻(xiàn)給了無辜的桌面。陳墨的臉,
瞬間精彩紛呈。精心維持的憂郁詩人面具“咔嚓”一聲碎裂,
底色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和被當(dāng)眾扒皮的羞惱。
他精心打理的頭發(fā)仿佛真的成了顧嶼口中那岌岌可危的“吊”,
讓他感覺整個腦袋都在發(fā)燙、發(fā)飄,隨時可能脫離他的控制。他猛地合上那本燙金的詩集,
厚重的封面砸在桌面上,發(fā)出沉悶又突兀的“砰”一聲?!邦檸Z!” 林晚強(qiáng)忍著笑意,
象征性地在桌子底下踹了顧嶼一腳,努力板起臉,“胡說什么呢!快跟陳墨學(xué)長道歉!
” 她心里的小人卻已經(jīng)在瘋狂打滾: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家狗子!這嘴淬了毒吧?
顧嶼挨了一腳,身體晃了晃,嘬奶茶的動作卻絲毫沒停,只是從鼻子里哼出一個氣音,
眼神依舊釘在陳墨那張快要掛不住的臉上,那眼神分明在說:道歉?下輩子吧,裝逼犯。
陳墨的臉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白,像一塊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他嘴唇哆嗦著,
手指用力到幾乎要把那本精裝詩集的硬殼封面捏變形。幾秒的窒息沉默后,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仿佛是他內(nèi)心羞憤的具象化。他狠狠剜了顧嶼一眼,
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冰針,又帶著一種被冒犯的高傲,最后復(fù)雜地掃過努力憋笑的林晚,
仿佛在控訴“你怎么能容忍這種粗鄙之人褻瀆藝術(shù)?”。他一言不發(fā),
抓起那本象征“身份”的詩集,脊背挺得筆直,用一種近乎悲壯的姿態(tài),
僵硬地走出了咖啡館。夕陽把他拉長的影子投在光潔的地面上,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狽。林晚看著那扇還在晃動的玻璃門,終于忍不住,
“噗嗤”一聲徹底笑了出來,笑得肩膀直抖。她扭過頭,
看著旁邊還在跟珍珠奶茶里的頑固珍珠做斗爭、一臉無辜相的顧嶼,
沒好氣地伸手使勁揉了揉他那一頭亂毛:“你??!嘴怎么那么損!”顧嶼被她揉得腦袋直晃,
奶茶差點灑出來。他趕緊護(hù)住杯子,抬起眼,剛才懟天懟地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神瞬間切換回林晚最熟悉的那種模式——濕漉漉的,帶著點討好,
像極了做錯事但渴望摸摸頭的大型犬。他撇撇嘴,聲音都軟了八度,
帶著點撒嬌的鼻音:“姐…我這不是…沒忍住嘛。誰讓他像個開屏的孔雀似的,
在你面前瞎撲騰,還念那么酸掉牙的玩意兒…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他配合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一副被油膩到的樣子。林晚看著他這瞬間變臉的絕技,
又好氣又好笑。這家伙,在外人面前是懟人懟得飛起的毒舌小狼狗,
在她面前秒變慫噠噠的小奶狗,這切換速度,奧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靶行行校?/p>
就你厲害!” 林晚白了他一眼,語氣卻是縱容的,“不過下次注意點場合,
人家好歹是學(xué)長?!鳖檸Z立刻順桿爬,猛點頭:“嗯嗯!聽姐的!
” 眼神那叫一個真誠乖巧。然而,當(dāng)夜幕降臨,城市的霓虹取代了夕陽的溫柔,
、墻上貼滿看不懂的抽象畫海報、空氣中常年彌漫著廉價熏香和舊書紙混合氣味的出租屋時,
他內(nèi)心的羞憤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像被澆了油的火苗,越燒越旺。
他把自己摔進(jìn)那張二手市場淘來的、號稱“復(fù)古工業(yè)風(fēng)”但實際上坐著硌屁股的金屬椅子里,
越想越氣。那個叫顧嶼的小子,毛都沒長齊,竟敢如此當(dāng)眾羞辱他!那輕蔑的眼神,
那刻薄的話語,尤其是那句關(guān)于“發(fā)際線粉比吊長”的惡毒比喻,
像復(fù)讀機(jī)一樣在他腦子里反復(fù)播放,每播一次,他太陽穴就突突地跳一下。他陳墨,
在校園文學(xué)社好歹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子(自封的),
怎么能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如此踐踏尊嚴(yán)?憤怒需要出口。他猛地坐直,抓過手機(jī),
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抖。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因扭曲而顯得猙獰的臉。
他點開那個備注為“林晚(繆斯)”的微信頭像,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瘋狂敲打,
一條條信息帶著他洶涌的惡意和某種下流的想象傾瀉而出:【林晚,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美!那個粗俗的小子只會褻瀆你的光芒!
】【你就像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不該被那種俗物染指。他配不上你純凈的靈魂!】【想想吧,
在無人的畫室,只有我們…汗水順著你的脖頸滑落,
滴在你精致的鎖骨窩里…那該是怎樣驚心動魄的美?我多想…】 這條打到一半,
陳墨殘存的理智和一絲羞恥感終于冒頭,看著自己打出的“舔舐”二字,他手指一僵,
迅速按下了刪除鍵,只留下一個引人無限遐想的撤回提示。他喘著粗氣,把手機(jī)扔在桌上,
仿佛那是什么燙手山芋。不行,這樣太直白,太掉價了,不符合他文藝才子的人設(shè)。
他需要更“高級”的方式,讓那個姓顧的小子付出代價,在林晚面前徹底顏面掃地!
就在陳墨絞盡腦汁構(gòu)思他的“復(fù)仇大計”,琢磨著如何用更“藝術(shù)”的方式羞辱顧嶼時,
他放在桌角的另一部手機(jī)(專門用來點外賣的)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
一個穿著明黃色制服的外賣小哥站在他昏暗的出租屋門口,手里拎著一個普通的塑料袋。
“陳先生?您的外賣!”小哥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陳墨一愣,下意識地起身開門。
他最近窮得叮當(dāng)響,全靠食堂和泡面度日,哪里有錢點外賣?難道是哪個仰慕者送的?
一絲隱秘的得意剛爬上心頭,就被外賣小哥下一句話凍住了。小哥面無表情地遞過袋子,
用一種清晰、毫無波瀾、卻足以讓整個樓道都聽見的音量,
一字一頓地念出了訂單上的備注:“‘病嬌出沒,小心行事。建議收貨后,
用84消毒液徹底清洗包裝袋,順便洗洗里面那顆油膩的腦漿,效果更佳。
’——祝您用餐愉快?!睒堑览铮舯趧偺匠鲱^想看看熱鬧的大媽,
聽到“84消毒液洗腦漿”時,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看向陳墨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毫不掩飾的嫌棄,
仿佛在看一個剛從化糞池?fù)瞥鰜淼牟豢擅麪钪?。大媽“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速度快得像見了鬼。陳墨石化在門口,手里那個輕飄飄的塑料袋此刻重若千鈞。他低頭一看,
袋子里孤零零躺著一瓶最便宜的——礦泉水。
瓶身上似乎還用馬克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極其嘲諷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