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吹拂而來，令慕九思驟然驚醒。
垂眸望去，那只手指骨分明，纖而有力。
手的主人控制著力度，牽動著慕九思的素手緩緩舉起手中之劍。
慕九思仍是有些詫異，微微偏過頭，想要看清身后之人此刻的神情。
然而下一刻，黎靜思的嗓音卻先一步自耳畔響起：
“別回頭，屏氣凝神?！?/p>
黎靜思的語氣恢復(fù)了往日的淡漠，還夾雜著一絲認(rèn)真。
慕九思聽后深吸一口氣，緊接著依言照做。
唰的一聲劃破夜空。
長劍疾刺而出。
明明還是相同的招式，可氣勢較之方才卻有了天壤之別。
此時此刻，慕九思這才意識到自己施展劍法之時，缺少的是什么。
是心中對于劍的真摯之情。
唯有將其視作自己的唯一，方能感受其所帶來的力量。
雖然如今這股力量是黎靜思帶給自己的，可慕九思還是能夠借此機會感悟一二。
這股力量縈繞身周，讓慕九思渾然進入了忘我的境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九思已然將所有劍招全都施展完畢。
再度抬眸，身后已是一空。
慕九思茫然四顧，周遭已然沒有了黎靜思的身影。
失神之際，黎靜思的聲音隨風(fēng)傳到了耳邊：
“你不適合練劍，修行其他法術(shù)吧。”
即便已經(jīng)耐著性子親手傳授一遍，慕九思還是沒能達(dá)到黎靜思心中的要求。
在她心中，或許只有顧嵐嫣那樣的天縱奇才，才能夠成為她的徒弟。
慕九思聞言先是一怔，隨后舉起手中木劍打量許久。
月光傾灑而下，映照得她英挺的身姿愈發(fā)孤寂。
慕九思嘴角忽地扯過一絲笑意。
笑意之中飽含苦澀、自嘲與不甘。
她驀地轉(zhuǎn)身來到那群仍在庭院之內(nèi)打掃的傀儡少年面前。
“陪我練劍。”
傀儡少女們停下手上的動作，躬身行禮應(yīng)道：“是?！?/p>
話音落下，傀儡少女們手中已然多出一柄寒光粼粼的長劍。
慕九思沖著她們招招手。
傀儡少女沒有絲毫遲疑，提步施展身法攻向慕九思。
這群傀儡少女不愧是黎靜思所造之物，就連施展的劍法都帶著幾分她身上的氣勢。
僅僅幾個照面，慕九思被其中一名傀儡少女揮劍一挑。
慕九思手中木劍不受控制的被拋飛至半空，隨后直直插入地面之內(nèi)。
另外一名傀儡少女緩步走來，將木劍拔起，重新走回慕九思跟前。
歷經(jīng)數(shù)次挫折，此刻的慕九思已然全無信心。
她瞥了一眼傀儡少女雙手捧上的木劍，輕聲問道：
“我是不是特別差勁？”
傀儡少女沒有應(yīng)聲，只是維持著姿勢，等待著慕九思接過木劍。
須臾，慕九思眼神歸于堅定，將木劍重新握緊。
“再來！”
傀儡少女們齊齊應(yīng)聲：“是?！?/p>
漫漫長夜，不同于他處的寂靜，此處庭院之內(nèi)不時傳來碰撞的聲響，輕重交加，一直持續(xù)到了黎明時分。
直至天際第一縷微光鋪灑大地，一道身影倒飛而出，重重摔落于地。
慕九思下意識想要撐起身子，卻因為身心俱疲，一個沒注意重新跌倒于地。
她大口喘著粗氣，索性抬眸望著逐漸明亮的天穹。
不知不覺間，一夜倏忽而逝。
而自己卻連一門基礎(chǔ)劍法都沒弄清楚。
這一刻，慕九思忽然真的很想放棄。
就如同昨夜黎靜思所說的那般，自己劍道天賦不行，那便修行其他法術(shù)吧。
只是——————
慕九思不甘！
她渾然不顧掌心已經(jīng)被磨出了血泡，再度堅定的握緊手中木劍。
強忍著全身各處傳來的酸痛，慕九思重新站起身子，望著不遠(yuǎn)處的傀儡少女。
“再來?！?/p>
傀儡少女們一如此前無數(shù)次那般恭敬行禮，隨后又勢若雷霆般果斷出手。
霎時之間，劍影滔滔，劍風(fēng)呼嘯。
慕九思只覺著自己好像置身漩渦一般，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同之前無數(shù)次那般，被傀儡少女們施展的劍陣所吞噬。
已經(jīng)交手過無數(shù)次，慕九思對付這些傀儡少女們卻全都是失敗的經(jīng)驗。
自己該如何是好？
慕九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嘗試著找尋昨晚那股力量。
可那股是黎靜思暫時贈與的，自己根本沒有。
不。
并非沒有。
而是自己根本拼盡全力將其牢牢握緊。
慕九思像是進入到了一種狀態(tài)。
她的眼中沒有了那些攻來的傀儡少女，沒有了各種劃過的劍峰，沒有了那要將自己吞噬的劍陣。
她眼中只剩余手中之劍。
她已經(jīng)和劍完全融合為了一體。
下一刻，她周身便散發(fā)出磅礴凌厲的氣勢，手中之劍更是所向披靡。
那些本來能夠輕而易舉將慕九思擊敗的傀儡少女們，此刻卻好似提線木偶般，一招一式盡是破綻。
不消片刻，她們便已經(jīng)癱倒一地。
慕九思持劍挺立，眼神之中鋒芒畢露。
過了好一會兒，慕九思才從那種忘我的境界之中脫離開來。
望著眼前已經(jīng)重新站好的傀儡少女們，慕九思甚至以為方才的擊敗她們的情形只是自己的幻覺。
遲疑片刻后，慕九思決定重復(fù)那句話：
“再來。”
可這時，為首一名傀儡少女卻輕聲回道：
“慕姑娘，這門基礎(chǔ)劍法你已經(jīng)修行至大成，再與我們交手，已經(jīng)無法提升你的修為?！?/p>
慕九思先是一怔，隨后欣喜若狂追問：
“當(dāng)真？”
傀儡少女們不約而同點頭。
慕九思強忍住心中的喜悅，鄭重沖著這群傀儡少女們行了一禮。
“多謝各位了?！?/p>
隨后她便迫不及待的來到黎靜思修行的屋子前。
平復(fù)了一下激動的心緒后，慕九思行禮喊道：
“師傅！”
等待了不過幾息的工夫，慕九思已然感到有些急躁。
正要按耐不住再喊一聲之時，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在眨眼間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后。
慕九思揚聲說道：
“師傅，我想要再施展一遍那門基礎(chǔ)劍法。”
黎靜思望著慕九思，秀眉不覺蹙起。
此刻的慕九思全身發(fā)絲凌亂，全身沾染了不少塵泥，看起來頗為狼狽。
難道她昨夜一直都在修行那門劍法不成？
黎靜思不明白一直修行一門劍法是何感受。
自她修行以來，無論任何劍法，皆是一學(xué)便會。
她本想著拒絕。
畢竟這樣對于慕九思和她而言，都是最好的選擇。
可迎著慕九思閃動的眸光，一向雷厲風(fēng)行的黎靜思此刻卻罕見遲疑下來。
最終，黎靜思輕輕點頭：“好?！?/p>
慕九思聽后，立刻走到一旁的空地之上。
歷經(jīng)此前無數(shù)次的施展，如今的她早已將這門基礎(chǔ)劍法熟記于心。
這一刻，她較之以往更為專注，劍招行云流水，沒有絲毫滯澀。
直到最后，慕九思掌心血泡擠破，鮮血順著指縫流出，隨后沿著劍身淌下。
木劍微微抖動，甚至發(fā)出了急促的嗡嗡劍鳴之聲，儼然已經(jīng)煥發(fā)了靈性。
須臾，慕九思收劍。
有些忐忑的望向黎靜思。
黎靜思與她對視片刻，最終吐出二字：“不錯?！?/p>
慕九思只覺著這是兩人相識以來，黎靜思對她說出最為動聽的話了。
她生怕黎靜思再說出什么讓她難以忍受的話，忙不迭將木劍遞給黎靜思，隨后就要離去。
反正自己已經(jīng)向她證明了自己，也算是心中沒有留下遺憾了。
黎靜思望著木劍之上沾染的血跡，卻并未有所動作。
慕九思以為她是嫌棄自己弄臟了劍，當(dāng)即就要施展除塵術(shù)將血跡擦拭一凈。
哪知黎靜思察覺到她的意圖之后，卻出口制止了她。
“不用，”黎靜思解釋道，“此劍已然煥發(fā)靈性，以后你便是她的主人吧。”
慕九思聽后怔在原地，手中的木劍也在這時微微抖動了幾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九思猜測此刻它應(yīng)當(dāng)是歡喜的。
片刻后，慕九思順從回道：“多謝師傅贈劍?！?/p>
黎靜思仿佛又恢復(fù)了往日那副清冷淡漠的性子，只是矜持的點了點頭。
慕九思早已習(xí)慣，正要順勢提出離去。
誰知下一刻，黎靜思卻沒來由的說道：“將你右手伸出來?！?/p>
慕九思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卻還是乖巧的將手伸出。
黎靜思望著她的掌心。
因為方才用力過重，致使血泡破裂，此刻手掌已是鮮血淋漓。
黎靜思將一個小瓷瓶放到慕九思的掌心之上，叮囑道：
“擦擦吧。”
慕九思顯然沒料到黎靜思竟然也會如此的關(guān)懷自己，以至于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黎靜思見她并未有所反應(yīng)，腦海當(dāng)中忽地回想起幼年之時自己和師傅相處之時的情形。
彼時自己練劍不小心劃傷了手腕，便是師傅輕柔的替自己敷藥。
這便是師徒之間相處的方式嘛？
念及于此，黎靜思自顧自扯開瓶塞，將小瓷瓶之中的藥粉往慕九思掌心的創(chuàng)口倒去。
藥粉與創(chuàng)口相觸的剎那，很快便發(fā)揮了作用。
創(chuàng)口處傳來絲絲涼意，令慕九思不禁輕‘嘶’一聲，手也往后縮了一下。
還好黎靜思眼疾手快，拉著她的手腕不松開。
此刻慕九思才后知后覺，一向冷漠疏離的黎靜思，此刻竟然在幫自己擦藥。
就在慕九思以為這已經(jīng)很不可思議的時候，緊接著黎靜思忽地說出了一句讓她覺得十分離譜的話：
“乖，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