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勺子輕碰碗沿的聲音,還有顧言那喋喋不休、帶著點霸道又別扭的“生存指南”。
“……聽清楚了沒?以后離楚臨江那種傻逼遠點!看見他就繞道走!不行就給我打電話!” 顧言舀起一勺嫩滑的蝦仁蒸蛋,不由分說地塞進沈清宸嘴里,動作熟練得仿佛已經演練過千百遍。
沈清宸小口吃著,長長的睫毛垂下,安靜地聽著。
“還有,別傻乎乎的!有點警惕心!別人給你東西別亂吃,叫你去哪別跟著去!這次要不是老子……” 顧言頓了頓,似乎覺得“英雄救美”說出來有點羞恥,改口道,“……要不是老子剛好路過,你這小命就交代了!”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責任重大,看著沈清宸這副安靜乖巧、逆來順受的樣子,心里那點“飼養(yǎng)員+債主”的使命感簡直爆棚。
“總之!” 顧言放下空了的蒸蛋碗,雙手抱臂,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有點幼稚的表情,盯著沈清宸的眼睛,“你現(xiàn)在呢,就算是我顧言罩著的人了!懂不懂?”
沈清宸抬起眼簾,清澈的眸子帶著一絲詢問。
罩著?就像……殿下當初收留他那樣?給予庇護,然后……索取回報?
顧言被他這純然的目光看得心里一軟,但語氣更加強勢,帶著點不容置疑的PUA味道:“對!就是我罩著的!相當于……嗯,我養(yǎng)的小崽子!”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比喻貼切,“小崽子就得聽話!要好好保護自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好好學習!聽見沒?不然……”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試圖找出一個強有力的威脅:“不然,你欠老子的人情,這輩子都還不清!錢好還,人情債可難還了!”
沈清宸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卻努力擺出“監(jiān)護人”架勢的少年,心里涌起一股奇異的暖流。
前世,他也曾這樣“聽話”,對殿下言聽計從,換來的卻是心碎和死亡。
可眼前這個人……他的“聽話”要求,似乎只是為了讓自己“好好活著”?
他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帶著點剛吃過東西的溫軟:“嗯,聽見了?!?/p>
這乖巧順從的模樣,瞬間擊中了顧言內心某個奇怪的萌點。
養(yǎng)崽計劃成功一半!成就感爆棚!
*?((???))?*雖然“崽崽”年紀比自己大,但這有什么關系?他看起來就是需要人好好養(yǎng)著護著!
沈清宸有點累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消耗讓他眼皮開始打架。
顧言見狀,立刻把帶來的那個毛茸茸、圓滾滾的小熊貓抱枕塞進他懷里。
沈清宸下意識地把臉埋進那柔軟蓬松的絨毛里,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再次沉沉睡去。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安靜沉睡的側臉上,長睫如蝶翼般投下陰影,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
顧言沒有看手機,也沒有離開,他就這么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目光落在沈清宸臉上。
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桀驁不馴或暴躁不耐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軟和……專注。
仿佛病床上這個“麻煩精小崽子”,成了他世界里唯一值得關注的存在。
時間靜靜流淌。
突然,一陣不合時宜的手機震動打破了病房的寧靜。
顧言被驚得差點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捂住口袋,生怕吵醒剛睡著的人。
他躡手躡腳地起身,快步走到病房外,才接通電話,壓低聲音,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爽:“喂?干嘛?”
電話那頭是周揚興奮的大嗓門:“言哥!晚上有空沒?老地方!新開了家酒吧,聽說氛圍賊好!妞兒也正!哥幾個等你啊!”
顧言皺眉:“不去!沒空!”
“別啊言哥!” 陳躍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點循循善誘,“根據(jù)數(shù)據(jù)分析,適當?shù)纳缃换顒佑兄诰徑饨趬毫Α6?,?jù)說今晚有不少質量很高的……”
“對啊言哥!” 趙晉憨厚的聲音也響起,“放松一下嘛!你都守醫(yī)院好幾天了,多悶??!”
顧言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悶什么悶!老子陪……”他卡了一下,意識到差點說漏嘴,趕緊改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不耐煩,“老子有事!你們自己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周揚不死心地放大招:“言哥!真不來?今晚可是有‘驚喜’!好幾個盤靚條順的姐姐指名想認識你呢!那身材,那臉蛋……嘖嘖!”
庸脂俗粉!
顧言腦子里瞬間閃過這四個大字。
以前或許還會覺得有點意思,畢竟他雖然潔身自好,但是看著各色美人扭來扭去的,也別有一番風味。
現(xiàn)在……他看著病房門縫里透出的燈光,想著里面那個抱著小熊貓睡得正香的“小崽子”,只覺得電話里描述的場面索然無味,甚至有點……煩?
他正準備用更暴躁的語氣讓他們滾蛋,電話那頭的陳躍又幽幽補充了一句:“言哥,長期脫離原有社交圈,可能會導致信息繭房和認知偏差哦。確定不出來透透氣?”
顧言:“……” 他捏著手機,一時語塞。
倒不是被陳躍說服了,而是突然覺得有點煩躁。
這幫家伙,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兒?他這邊養(yǎng)崽養(yǎng)得好好的……
病房內。
沈清宸其實在顧言起身出去時就醒了。
或者說,他根本沒睡熟。
長期作為影衛(wèi)的警覺性,讓他在顧言動作的瞬間就恢復了意識。
他閉著眼,假裝還在熟睡,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門外的動靜。
當聽到周揚興奮地說“妞兒也正”、“盤靚條順的姐姐”時,沈清宸的心猛地一沉。
來了……
又是這樣……
沈清宸還記得
殿下當年,也是這樣被各色美人環(huán)繞。
那個時候,殿下總是把他捧的高高的,甜言蜜語一股腦的全爆出來,嘴上說著愛他愛到瘋狂,會永遠尊重他。
但是最后在他明顯不愿意的情況下還是強迫了他,最后呢又說是情不自禁。
他有一點點反抗就拿當年的救命之恩來壓制,然后讓所有人嫉妒,明明知道后院女人多么恐怖,殿下還是放任那些女人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次次的傷害。
最后在出現(xiàn),來個英雄救美的戲碼,目的就是為了徹底掌控他這個人,可是早在這一次次的傷害中,那點愛,慢慢消磨干凈了,剩下的只是痛苦而已。
冰冷的、熟悉的、帶著鐵銹味的絕望感,像藤蔓一樣悄然纏繞上心臟。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可當相似的場景以另一種方式逼近時,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疼痛依舊如影隨形。
果然……沒有人會例外嗎?
溫暖只是假象,最終都會被更新鮮的“漂亮姐姐”取代?
他算什么?一個順手撿來的麻煩?玩膩了就可以丟開的寵物?
眼角的酸澀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溫熱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緊閉的眼睫下滑落,洇濕了小熊貓抱枕柔軟的絨毛。
就在這滴淚落下的瞬間,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顧言掛了電話,帶著一臉“終于打發(fā)掉煩人精”的輕松表情走進來。
他腳步很輕,怕吵醒床上的人。
目光習慣性地投向沈清宸,卻正好捕捉到那滴滑落的淚珠,在晨光下折射出微弱卻刺眼的光。
顧言的心,像是被那滴眼淚狠狠燙了一下!
他瞬間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滯了。
做噩夢了?
夢到什么了?是那天的毆打?還是……以前那些更不堪的回憶?
怎么睡著了還在哭?這小東西……心里到底藏了多少委屈?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心疼和怒火的情緒瞬間攫住了顧言。
是對那些傷害過沈清宸的人的怒火,更是對自己以前從未注意過這個小東西的懊惱!
他幾乎是本能地、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俯下身。
看著沈清宸即使睡著也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眼角的濕痕,顧言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指尖,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珍視,小心翼翼地拂去那滴掛在眼角的淚珠。
指腹傳來的溫熱濕意,讓他心尖都跟著顫了顫。
“這小東西……” 顧言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氣音,低低地、無奈又心疼地呢喃,“怎么睡著了還哭……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的聲音是沈清宸從未聽過的溫柔,像羽毛輕輕拂過心湖,帶著笨拙卻滾燙的暖意,真誠又帶著心疼,沒有絲毫的算計。
那滴被擦去的淚,仿佛也帶走了沈清宸心里剛剛凝結的寒冰。
那洶涌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絕望感,在這笨拙而真實的溫柔觸碰下,奇異地開始退潮。
他沒有睜眼,依舊維持著沉睡的姿態(tài),只是抱著小熊貓抱枕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些。
原來……他不是因為“漂亮姐姐”動搖。
他拒絕了。
他說……庸脂俗粉。
他回來了。
他還……為自己擦眼淚。
心臟深處那個冰冷堅硬的小點,似乎又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暖流,融化了一小塊。
顧言沒有離開,他就這樣靜靜地守在床邊,看著沈清宸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穩(wěn)悠長,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剛才電話里那些喧囂和誘惑,早已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漂亮姐姐?什么酒吧氛圍?
哪有守著自家這只愛哭又恢復力驚人的“外星小崽子”重要?
債主兼飼養(yǎng)員的責任,重于泰山啊!(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