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臉上皺紋遍生，看起來有八九十歲，但皮膚灰白，像是死了很久，渾濁死態(tài)的眼珠子像是接觸不良壞了般，滴溜溜地在眼眶里面快速地轉動，明目張膽地窺探著屋內(nèi)的人。
半點人模樣都不沾。
宗璞眉頭緊鎖地看著門外的老人，想要找到一些線索，但一眨眼的功夫，外面的那些人全都消失不見，沒了……
“沒……沒了，怎么就沒了！”男公司職員本就恐懼的情緒一下子被點燃，聲音不由有些拉高，巴不得見人就拉過來問，“你們剛剛看見了嗎……是鬼，那些是鬼……”
宋鈺孚被吵鬧的話聲煩擾得蹙了蹙眉，不清楚那人眼里是什么景象，但他看到的是人進了屋。
“嘎吱……嘎吱……”眸子里出現(xiàn)了一雙又一雙腿，但都奇怪地腳跟朝前，腳尖朝后，像是踩著高蹺般，一走一晃地半飄了進來。
他保持著眸子長睜的動作，輕微上挪。
就見這些老人的腳，是與身體反著長的。
在嘈雜的人話聲中，宋鈺孚勉強聽見了細小的“唦唦，唦唦”聲，他口中無聲地跟著擬了下，唦唦。
像是電視雪花閃動。
接著是如同浸水嗡鳴似的新聞播報聲，“今早……唦唦……警方在東區(qū)的爛尾樓樓下……唦唦……發(fā)現(xiàn)十七具尸體……尸檢……死者都是……七歲左右的孩子……”
“唦唦……不是失足……自己從十一樓跳下來……嘿嘿，自殺嘿嘿，砰！”
墜樓了。
宋鈺孚長久未閉合的眸子早已發(fā)酸發(fā)澀，現(xiàn)在因為突然出現(xiàn)的重墜聲，睫毛幅度微小地輕顫了下。
就是這卡頓的一瞬，屋子里就擠滿了人。
“啊！鬼！鬼進來了！！”喊叫聲再次響起，但很快又變得困惑，“怎……怎么又……又沒了？”
宋鈺孚聽著那人的實時匯報，心好笑道，啊，原來他是那個開關啊。
因為眸子并未合上，所以這些老人只是在他們那邊線路不穩(wěn)地閃了一下。
眼下，穿著藍布衫的老人們?nèi)缤粠鴦拥漠嬅姘阃蝗槐椴几魈?，地上、墻上、天花板上、座椅，甚至是木桌?/p>
就像是濕雨天的蘑菇一樣，從屋子各處長了出來。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東西是圍著人長的。
幾乎每個人的身周都長著幾個死老人，也包括他。
整個景象怪異又滲人，讓人不禁背后發(fā)涼，除了個站在桌上的老人。
以他的高度實在不適合站在桌上，僵硬的身體因為受到了頭頂天花板的阻擋，脖子被迫向一側擠壓成九十度，彎曲地貼在天花板上面。
看起來像是落枕了，又像是在疑惑，腦袋里都是問號。
讓人覺得有種莫名的滑稽。
宋鈺孚低下眸，壓唇忍住心中莫名升起的一絲想笑念頭，卻見視線中的那些老人頭或老人腳跟突然齊齊轉向他。
真是……太不合時宜的笑點了。
屋內(nèi)各處長出的死老人頭，全都怨毒地死死盯著他。
一時間屋內(nèi)所有活人全無，連同他們發(fā)出的聲響也消失，只剩下那“唦唦”和模糊混沌的電視聲。
仿佛宋鈺孚被單獨分隔在了一個空間內(nèi)。
先前不真切的東西，一下清晰起來。
這里和剛才是同一間屋子，只是墻面、桌椅、地上，全都有血。
有新有舊，像是死過很多，或是很多次人。
痕跡斑駁的墻上，掛著的那條褪色橫幅變成血紅色，上面的字寫的是：“歡迎來到王家村。”
不再是“最美王家村”。
連同屋內(nèi)原本就有的東西，也都現(xiàn)了形。
難怪……屋子里會這么擠。
屋頂那個老是卡頓的吊扇上，掛著具無頭的半尸，被經(jīng)過的扇葉死板地反復轉砍著，空中都是被砍下的細碎肉沫。
肉雨下，是那四十三個空著的木凳，現(xiàn)在正一個不落，全都坐著人。
甚至是從他們進來時就一直在這里坐著。
一樣是八九十歲的老人。
但和那些進入屋子的老人，像是分裂的兩種。
他們像塑料模特假人一樣一動不動，僵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空蕩蕩的某處，身上的藍色布衫上不知染了什么棕褐色的污漬，這一塊那一塊的。
哦，是血。
被血滲透的下半身詭異地扭轉向后面，仿佛與上半身的身體割離開來，腳下是一攤一攤的血。
但喉嚨里卻截然相反地發(fā)出了尖銳又古怪的笑聲，“嗬咿，嗬咿……”
混在笑聲中的，是新聞里那些沉悶的墜地聲，和粘糊不清的搗肉聲。
“砰！砰！砰！”接連不斷，整整響了十七下。
明明是死氣沉沉，毫無動作的一群尸體，卻有種他們在被春晚小品笑得前仰后合的詭異感。
可聲音里的電視內(nèi)容分明是墜樓死人的新聞。
宋鈺孚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心底涌上一陣非他所想的惡寒，令人不適的陰惡氣頓時遍布全身，他的四肢軀干如同被鬼壓扼住般，動彈不得。
就見坐著的那些死人也齊齊轉過了頭來，和那些長在各處的死老人們一同兇惡地朝宋鈺孚猛地沖了過來。
反長的雙腳瘋狂地扭曲甩動著，在地面留下一堆堆混亂的血痕。
只是這么一兩秒的停神，那些各處而來的死老人們就已經(jīng)到了宋鈺孚跟前。
宋鈺孚覺得按常理來說，自己這個時候的心臟應該狂跳不止。
可惜他現(xiàn)在沒有心臟，自然也沒有心跳。
“嘩——”十幾只青灰色的手從四面八方朝宋鈺孚抓了過來。
宋鈺孚當即合上眸，再睜開，周遭已經(jīng)恢復正常，只有鼻尖險些被指甲戳劃到的危險感，和眼珠太久未閉合的干痛感還依舊存留。
差點就被抓到了，那些死老人們應該氣壞了吧。
他笑笑，屈指刮揉了下鼻尖。
剛剛，表里世界嗎，還是一個世界的兩種開關狀態(tài)……？
宋鈺孚正想著兩個空間的關聯(lián)，突然一個陰森蒼啞的老聲在他耳邊炸開。
“歡迎——各位——來到王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