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T臺撿到把軍刀試鏡間的空氣凝滯厚重,混雜著紙張油墨和空調(diào)沉悶的嗡鳴。
幾張疲憊挑剔的面孔埋在厚厚的演員資料里,直到門口的光線被一道身影切斷。
席嘉銳穿著最簡單的黑色訓練服,肩寬腰窄的線條被布料勒得利落分明。他走進來,
步伐沉穩(wěn)得像踏在閱兵場的紅毯上,而非嘈雜的片場。燈光落在他臉上,
是上帝精雕細琢的輪廓,濃眉壓著深邃的眼,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頜線繃得死緊。他站定,
腳跟輕輕一碰,發(fā)出微不可聞的輕響?!皩а莺?,各位老師好?!甭曇舨桓撸?/p>
帶著砂紙打磨過的質(zhì)感,冷硬清晰。草根導演李牧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fā),
熬得通紅的眼睛此刻卻像探照燈亮起,上上下下打量著席嘉銳,不像看模特,
倒像審視一件失而復得的兵器。“嗯,”他含糊應聲,手指煩躁敲桌,“劇本看了?
衛(wèi)崢這個角色?”“看了?!被卮鹨琅f簡短。“那就來一段,”李牧隨手一指,“演習失敗,
隊長犧牲,衛(wèi)崢接過隊旗。別整花里胡哨的哭喊。衛(wèi)崢是刀,刀斷了脊梁也不會彎。
”席嘉銳沉默,微微閉了下眼。再睜開時,深潭般的眸子里所有光沉了下去,
只剩下沉重如山的疲憊。他挺直的肩背有瞬間微不可察的垮塌,
隨即被強大的意志力重新拉緊,繃如滿弓。他沉默站立,仿佛扛著無形重壓。然后,
極其緩慢地抬起右手,五指并攏,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穩(wěn)穩(wěn)停在太陽穴旁——一個刻進骨子里的軍禮。沒有臺詞,沒有眼淚。只有那個敬禮,
手臂抬起的弧度里,蘊藏千鈞痛楚和無聲誓言??諝饽?。李牧猛地拍桌,
震得水杯一跳:“就是他!媽的,老子找的就是這把刀!”他興奮轉(zhuǎn)向發(fā)愣的副導,
“看見沒?眼神!那眼神!不是演出來的,是真疼過!”塵埃落定。席嘉銳,前軍藝尖子生,
因傷黯然退場、在T臺被閃光燈追逐的頂級男模,以最粗暴的方式撞進了光影世界。
2 三金影帝空降我劇本圍讀劇本圍讀安排在郊區(qū)僻靜工作室。
席嘉銳習慣性提前半小時到達,推開門,里面已有人。紀予望靠窗坐著,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駁光影。灰色羊絨衫襯得線條溫潤,他微低著頭看劇本,
指尖無意識捻著紙頁邊緣。陽光落在他濃密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靜陰影。他抬眼望來。
席嘉銳腳步一頓。紀予望。三金影帝的名字和臉,早已是海報和頒獎禮的???,
象征華語影壇頂尖榮耀。此刻,這位云端人物卻坐在簡陋房間,周身無半分浮躁星光,
只有沉淀的、專注的寧靜?!跋蠋煟俊奔o予望起身,漾開溫和笑容,主動伸手,
“我是紀予望。終于見了,李導天天念叨挖到寶了?!笔指稍餃嘏?,力道恰到好處。
席嘉銳回握,觸感微涼:“紀老師客氣,席嘉銳。叫名字就好?!薄澳悄阋矂e叫我老師,
”紀予望笑意更深,眼角細紋添了真實感,“叫名字就行。李導對我有知遇之恩,他的戲,
再忙也得來?!毕武J點頭,在對面坐下,習慣性坐得筆直,雙手放膝,如沉默雕像。
圍讀開始,席嘉銳臺詞不多,念得極認真,每個字似從胸腔用力擠壓,帶著軍人冰冷的質(zhì)地。
紀予望的聲音則如流水,溫和有層次,輕易走進角色內(nèi)心。休息時,紀予望擰開保溫杯喝水,
目光落在席嘉銳始終無表情的臉上,帶點善意打趣:“席嘉銳,你平時……也這樣?
”席嘉銳抬眼,對上含笑的眸子,沒有探究,只有朋友般的打趣。沉默一瞬:“習慣了。
以前在隊里,表情管理是基本要求?!彼D了頓,“太放松,不行?!薄芭叮俊奔o予望挑眉,
像發(fā)現(xiàn)有趣東西,“那現(xiàn)在呢?沒人管了吧?”席嘉銳看著他,沒說話。
但紀予望敏銳捕捉到,那雙深邃眼底,有什么極快松動了一下,像冰封湖面裂開細紋,
轉(zhuǎn)瞬即逝?!按蟾牛毕武J移開目光,“肌肉記憶?!彼p輕吐出四字。紀予望笑了,
沒再追問,笑容里多了了然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這位新搭檔身上,
藏著許多被時間打磨過的棱角。3 爆破點炸出個活菩薩北方深秋,寒意刺骨。
廢棄工業(yè)區(qū)被布置成激戰(zhàn)后的戰(zhàn)場,硝煙混著塵土嗆人喉嚨。一場關(guān)鍵爆破戲,
衛(wèi)崢(席嘉銳)和戰(zhàn)友(紀予望)需在爆炸火光沖擊中,從搖搖欲墜危樓突圍。
席嘉銳穿著厚重作訓服,臉上油彩,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爆破點和紀予望站位。壓低聲音,
字字清晰冷硬:“記住路線,貼墻根走。爆破點三,威力最大,倒數(shù)三秒必須撤掩體后。
聽我指令。”紀予望深吸氣點頭,眼神專注如新兵,神經(jīng)緊繃?!癆ction!
”李牧破音緊張的嘶吼傳來。瞬間,死寂被撕碎。沉悶爆炸接連炸響,地面劇震,
磚石碎塊如冰雹砸落,刺鼻煙塵滾滾騰起,模糊視線。刺眼火光一閃而逝,灼熱氣浪撲面。
席嘉銳如矯健獵豹,在爆炸間隙疾沖,每一步精準踏在安全落點。紀予望緊隨其后,
心臟瘋狂擂動。突然,頭頂傳來牙酸斷裂聲。一塊巨大預制板被震松脫,
夾雜無數(shù)鋒利碎玻璃,如死神鐮刀,朝紀予望頭頂砸落?!拔kU!
”席嘉銳嘶吼壓過爆炸轟鳴。毫無猶豫,他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側(cè)身撲向紀予望。
巨大沖擊力將兩人摜倒在地,席嘉銳用整個后背,嚴嚴實實護住紀予望?!芭椤獓W啦!
”沉重預制板砸在距離半米地面,碎裂成塊,飛濺碎玻璃如密集冰針,
狠狠扎進席嘉銳后背肩臂。劇痛如電流竄遍全身,席嘉銳身體猛僵,喉嚨悶哼,
額角青筋暴起。紀予望被他死死壓著,清晰感受身體的瞬間僵硬和壓抑痛哼。驚魂未定,
下意識想抬頭:“席嘉銳?”“別動!”席嘉銳聲音從牙縫擠出,帶著不容置疑狠厲。
他撐在紀予望身側(cè)的手臂肌肉繃如巖石,劇烈顫抖,后背作訓服劃開幾道口子,
深色布料迅速洇開暗紅。細小玻璃碴嵌在傷口邊緣,塵土中閃著殘忍光。他死咬后槽牙,
下頜線繃如刀鋒,冷汗浸濕鬢角滾落。目光卻死死釘在搖臂鏡頭,眼神如燒紅烙鐵,
翻涌劇痛,更燃燒瘋狂意志力——戲,未完。鏡頭還在捕捉這千鈞一發(fā)的“真實”。
“卡——?。。 崩钅翈Э耷坏钠埔羲缓鸾K于響起。壓在身上的重量驟松。
席嘉銳像被抽掉力氣,身體歪倒,粗重喘息,每次呼吸牽扯后背撕裂劇痛?!跋武J!
”紀予望翻身爬起,聲音變調(diào)。他沖到席嘉銳身邊,只見后背作訓服已劃破多處,
鮮血從猙獰破口不斷滲出,染紅深色布料,混著灰塵玻璃碎屑,一片狼藉。席嘉銳臉色慘白,
冷汗涔涔,嘴唇抿成蒼白直線,唯眼睛亮得驚人?!澳闼麐尟偭?!
”紀予望聲音帶著未察覺的顫抖怒意,不敢碰后背,扶住未傷手臂,觸手冰涼,
“傷成這樣還硬撐!”席嘉銳勉強扯嘴角,想說什么,卻吸口冷氣,額上汗珠更急。
他撐著紀予望手臂,試圖站起,身體一晃?!皠e動!”紀予望低吼,用力穩(wěn)住他,
扭頭朝沖來的工作人員嘶喊,“擔架!快!叫救護車!
”4 救命恩人背上是勛章陳列館消毒水味直鉆進鼻腔,醫(yī)院走廊慘白燈光冰冷。單人病房,
紀予望坐床邊椅上,看護士小心翼翼給席嘉銳重新處理后背傷口。細碎玻璃渣已取出,
留下縱橫交錯、涂暗紅藥水的劃痕,最長一道斜貫肩胛骨下方,皮肉翻卷。
護士囑咐完推車出去。病房只剩兩人,安靜得能聽到點滴管藥液滴落。席嘉銳趴病床,
側(cè)頭閉眼,眉頭因疼痛微蹙,臉色蒼白。紀予望目光卻落在他裸露上半身。除新鮮傷痕,
色更淺淡舊疤——狹長銳利似利器劃傷;不規(guī)則凹陷似鈍器撞擊;幾處細小圓形斑點似燙傷?
紀予望心口被狠狠攥了一下。想起席嘉銳那句“習慣了”。這得多少次生死邊緣摸爬滾打,
才留下這身無聲勛章?“疼嗎?”開口,聲音干澀。席嘉銳睜眼,眼神疲憊清醒:“還好。
”紀予望沒說話,看著新舊交疊傷痕。好一會兒,才低聲問,帶著未意識到的復雜情緒,
后怕、不解、壓不住的心疼:“席嘉銳,你……是不是總這樣?”席嘉銳順視線,
似乎明白所指。沉默片刻,重新趴好,側(cè)臉埋枕頭,聲音悶悶:“以前在隊里,
任務比這危險。習慣了,能扛就扛過去?!彼D了頓,“剛才……鏡頭沒停?!陛p飄飄一句,
像巨石砸在紀予望心上。能扛就扛……僅因鏡頭沒停?他看著背上最猙獰新傷,
想象玻璃碎片扎入瞬間,這人如何用鋼鐵意志控制身體顫抖本能慘叫,只為完成鏡頭。
“瘋子……”紀予望喃喃,聲音很輕,帶著無力嘆息。他起身走到窗邊,看沉沉夜色,
胸口堵得厲害?!澳隳??”席嘉銳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不易察覺探究。紀予望轉(zhuǎn)身。
“三金影帝,”席嘉銳看著他,眼神認真,“很累吧?”紀予望微怔,
隨即扯出習慣性疲憊笑容:“還好,習慣了?!彼乱庾R用和席嘉銳一樣的詞?!叭鲋e。
”席嘉銳目光銳利,直接戳破掩飾,“你眼里的紅血絲,根本騙不了人?!奔o予望笑容僵住,
慢慢斂去。他走回床邊坐下,揉眉心,人前游刃有余從容卸下,露出深深倦怠。“拍完戲,
才是開始?!甭曇舻拖氯?,帶著自嘲,“宣傳、路演、采訪、活動……連軸轉(zhuǎn)。有時候,
真想找沒人的地方,睡三天三夜?!彼ь^看席嘉銳,“你呢?模特時,也這么忙?
”“T臺結(jié)束,工作就結(jié)束。”席嘉銳干脆,“安靜。”“真羨慕?!奔o予望由衷道,
眼神流露毫不掩飾向往。是被聚光燈烤灼太久的人,對一片陰影的渴望。
席嘉銳看他眼底深藏疲憊,又想起他看到自己舊傷時閃過的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