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宿舍樓貼了99條新校規(guī),違反者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親眼看到宿管阿姨撕毀第15條后,身體碎成紙屑被風吹散。
更恐怖的是校規(guī)自己在增刪條款——今早第22條莫名消失,
我同桌卻出現(xiàn)在禁令里變成第100條。
半夜巡邏的保安提著手電逼近:“第99條是禁區(qū),你在找什么?
” 我攥著偷拍的校規(guī)照片發(fā)抖,照片邊緣竟?jié)B出墨跡組成新字:“快逃,
它開始吃鉛筆了…”新刷的劣質白漆也蓋不住那股子陳年霉味,混雜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死死糊在宿舍樓的走廊里。開學第一天,整棟樓死寂一片,全無往日的喧鬧,
只有無數(shù)雙眼睛透過門縫或虛掩的寢室門,死死盯著墻上那幾張刺眼的白紙。校規(guī)。全新的。
九十九張。像九十九條無形的絞索,從一樓貼到了五樓拐角,把整棟宿舍樓捆得嚴嚴實實。
紙很新,剛打印出來不久,墨跡還帶著一股子油墨的臭氣。我手指捏著一張薄薄的打印紙,
是我們寢室分到的“學習單”——九十九條校規(guī)的復印件。
紙上印著《青藤學院宿舍管理條例(修訂版)》,底下是一長串冰冷的條款。
寢室長李慧縮在門后,聲音壓得極低,還在抖:“學校瘋了…這怎么可能做到?
連晚上幾點說夢話都管?”空氣像是凍住了。沒人反駁,也沒人應和。
第一條:【00:00-06:00,絕對禁止離開各自床位。違者后果自負。
】我的手指順著打印紙往下滑,紙面冰涼。
第二條:【盥洗室限時開放:早 06:00-06:20;晚 21:00-21:20。
其他時間進入等同違規(guī)?!康谌龡l:【宿舍內(nèi)禁止交談超過十句(含夢話、囈語)。
】……第十五條:【走廊照明燈具非規(guī)定時間保持關閉,
禁止任何私自照明行為(包括手電筒、手機閃光燈)。違者后果自負。
】……第二十二條:【嚴禁以任何方式記錄、復制、拍攝本條例全文或部分條款。
違者后果自負?!俊诰攀藯l:【如有任何疑問或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
請立刻向樓層管理員報告。切勿自行處理。】第九十九條:【第99條為最高禁忌區(qū)域,
嚴禁查看、閱讀、傳播、討論。違者后果自負?!孔詈筮@條只寫了“后果自負”,
墨跡格外濃重,幾乎要把紙戳破。旁邊空白處還用粗獷的紅筆潦草地打了個巨大的叉,
深得像血。一個“禁”字,孤零零地浮在那片刺目的紅叉里,讓人心里發(fā)毛。它像是活物,
藏在前面九十八條的陰影里,張著一張無聲的嘴?!八麐尩?!老娘干了二十年宿管!
就這小破走廊,幾點開燈關燈要貼墻上?吃飽了撐的!
” 一陣尖利嘶啞的罵聲猛地撕破了走廊的死寂。陳姨!一樓的鐵閘門嘩啦作響,
是她的鑰匙串撞擊的聲音,伴隨著沉重拖沓的腳步。我和李慧對視一眼,同時貼到門縫邊。
其他寢室的動靜也消失了,整層樓只剩下陳姨粗啞的叫罵和她用力跺著水泥地的悶響。
“開燈…關燈…開個屁!有本事你們自己來管!王八規(guī)矩!” 她罵罵咧咧,
噴濺的口水似乎能穿透門板濺到我們臉上。腳步聲停在了一樓樓梯口正對著的墻壁那里。
那里貼著完整版的《條例》。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和破罐子破摔的決絕:“老娘今天就不信邪了!貼!我叫你們貼!
”“嗤啦——”極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陳姨竟然在撕墻上貼著的、蓋著大紅章的《條例》!死寂。連呼吸聲都瞬間消失了。
隔壁寢室一個微弱的抽氣聲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掐斷。然后,死一樣寂靜持續(xù)了兩秒。
緊接著,是一陣奇怪的聲音。不是人發(fā)出的,倒像是狂風吹過堆滿枯葉的林間空地,
同時被用力抖動、揉搓、撕裂……“啊——”陳姨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尖銳短促到扭曲的慘叫,
那聲音就被這詭異的風聲徹底淹沒了。我的眼睛死死釘在門縫里,
眼角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酸痛。外面樓梯口白熾燈的光線還在,但光暈中,我清晰地看到,
陳姨那張因為憤怒和常年勞作而布滿溝壑的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抹去。她的身體,
她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深藍色工裝外套,
她花白稀疏的頭發(fā)……都在那撕心裂肺的“嗤啦”聲之后,
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解體。不是流血,不是斷肢。是紙張。碎裂的紙片。
從她的頭頂開始,皮膚、血肉、骨頭……仿佛她整個人就是一張劣質的、脆硬的舊報紙,
正被一只無形的手沿著撕毀那面墻壁《條例》的方向,殘忍地撕扯開來!
大塊大塊的人形碎片,不,是紙片,邊緣帶著鋸齒狀的撕裂痕跡,
從陳姨原來的位置上剝離、揚起,迅速地在空中打旋、碎裂,變成更細小的紙屑。
不到十秒鐘!那個罵罵咧咧、脾氣暴躁但總偷塞給我們熱水的宿管陳姨,消失了。
徹底地、無聲無息地??諘绫涞乃鄻翘菘谥醒?,只剩下無數(shù)塵埃般的細小紙屑,
簌簌地從半空飄落,在地上打著旋。冷風吹過空洞的走廊,卷起一些更輕的、灰白的碎屑,
四散飄飛,很快就消失在昏黃的燈光和深沉的黑暗里。最后一點紙灰落地。
整個宿舍樓像是凝固在了巨大的冰坨里。墻壁上,原來貼著一張《條例》的地方,
只剩下幾條殘留的膠帶印子,頑強地沾在粗糙的墻皮上。那張承載著陳姨血肉的紙,
仿佛從未存在過。李慧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牙齒咯咯打顫,捂著自己的嘴,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眼淚無聲地涌出來。我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沖到頭頂,
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炸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
擂鼓一樣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后果自負……那張冰冷的打印紙上最后四個字,
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眼球上。接下來的日子,宿舍成了巨大的高壓鍋。
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屏住氣息。時間被切割成精確的碎片:六點整,
盥洗室里瞬間擠滿僵硬洗漱的臉孔,只聽見嘩嘩水聲和壓抑的咳嗽;晚上九點二十分,
喧鬧瞬間消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走廊漆黑如墨,像通往深淵的甬道;每一個寢室內(nèi),
人們像被釘在床板上的木偶,連翻身都透出無聲的恐懼。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味道,還有一種更深的、無形的恐懼,沉重得幾乎要凝固。
第二天中午,我去李慧她們寢室借筆記。她們的寢室長桌靠墻放著。
我眼角隨意掃過那片墻——為了背條例,很多人把復印件也貼在了床沿或書桌內(nèi)側。
目光頓住。心猛地往下一沉。我指著那張貼在李慧床鋪邊緣的條例復印件,
聲音有點干:“李慧,你的…第二十二條呢?”李慧正埋頭抄書,聞言抬起頭,
茫然地順著我的手指看去。她的臉色在看清那處空白后,“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安弧豢赡堋彼曇舭l(fā)顫,慌忙站起來,撲到墻壁邊,
手指顫抖地摸著復印件?!白蛱爝€在…明明在的!‘嚴禁記錄復制拍攝本條例’那條!
我記得清清楚楚!”她慌亂地用手在墻上那個位置來回摸索,
那里只留下一片和其他地方一樣灰白粗糙的墻皮,還有一小片復印紙撕掉后殘余的膠痕。
原原本本貼著第二十二條的地方,干干凈凈。旁邊的王丹也湊了過來,看了一眼,
眉頭緊鎖:“李慧你糊涂了吧?條例總共就只有九十八條啊,哪來的第二十二條?”“對啊,
我一直記得是九十八條?!绷硪粋€室友孫婷婷也附和,眼神帶著困惑,“李慧你壓力太大了,
記混了吧?”李慧猛地回頭,眼睛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睜得滾圓,聲音陡然拔高:“我沒記混!
就是有!九十九條!最后那個‘禁’字還在!”她的情緒有些失控,
手指指向復印件底部那空白處唯一醒目的鮮紅“禁”字,粗獷的紅色筆跡還在。
只有這一條孤零零的存在感,顯得異常突兀?!澳憧矗∵@個!如果只有九十八條,
這個‘禁’字貼在這里什么意思?!
”王丹和孫婷婷的目光也落在那刺目的紅叉和血紅的“禁”字上,臉色也都變了變。
恐懼像冰水,瞬間彌漫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她們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開始變得游移不定。
我沒再追問,胸口堵得難受。轉身回到自己寢室,反手把門輕輕關上,后背抵著冰涼的門板。
不對,絕對不對。我拿出手機——一個最老式的按鍵機,只能打電話發(fā)短信那種,
屏幕小小的。開學前老媽硬塞給我的,說是學校里新校規(guī)管得嚴,怕我的智能機被收走。
我慶幸它的弱小。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手機殼冰涼油膩。深吸一口氣,心臟在肋骨后面狂跳,
震得指尖發(fā)麻。那天撕條例前,我鬼使神差地,趁著沒人注意,
用這個只能打電話發(fā)短信的老古董機,對著墻上的完整條例拍了一張照片。像素很低,
照片糊得厲害,字跡邊緣都是毛刺,但輪廓還在。
尤其那第九十九條下面巨大醒目的紅叉和血紅的“禁”字,
在低像素的屏幕上更像凝固的血痂。手指因為緊張而僵硬,我?guī)缀跏谴林存I,
在低得可憐的像素屏幕上一行一行、一個字一個字地數(shù)。
照片頂端的【青藤學院宿舍管理條例(修訂版)】很清晰。第一條,
第二條…手指艱難地在模糊的字跡間移動、辨認……一直數(shù)到最后。
第九十九條:【第99條為最高禁忌區(qū)域……嚴禁查看……傳播……討論……違者后果自負。
】旁邊是那個巨大的、觸目驚心的紅叉和紅色的【禁】字。照片像素再渣,也數(shù)得清。
九十九條。一條不少。
方式記錄、復制、拍攝本條例全文或部分條款……】也白紙黑字糊在照片的正中偏上的位置。
李慧沒記錯。可為什么……她墻上的復印件憑空消失了?而她的室友,
甚至像是集體遺忘了那曾經(jīng)存在過的第二十二條?那面貼過條例的墻,
像一張張看不見的、貪婪的嘴,在悄無聲息地吞噬存在過的痕跡。我攥緊手機,
指節(jié)捏得生疼,屏幕硌著掌心。那模糊照片上的墨跡和紅叉,
此刻都透著一股陰冷黏稠的氣息,像是從另一個維度滲透出來。這天上午最后一節(jié)是英語課。
同桌趙強的位置空著。起初沒人特別在意,自從新條例頒布,翹課的學生變多了。
壓抑的氣氛下,課堂死氣沉沉,連講臺上的老師說話都帶著一種自保式的謹慎和疲憊。
他看了一眼空座位,沒多說,自顧自講課。直到下午勞動課,集合。班長在隊伍前排點名。
“趙強?”班長喊道。沒人應?!摆w強!”班長提高了點聲音,
帶著點不耐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目光掃過隊伍里趙強平時站的位置。還是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