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吼完那通關(guān)于“五十塊”的宣言，感覺自己肺都要氣炸了。
他大步流星地沖出醫(yī)院大門，仿佛身后不是醫(yī)院，而是什么瘟神聚集地。
清冷的夜風(fēng)帶著消毒水味兒撲面而來，稍微吹散了一點他滿身的煩躁和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他煩躁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點燃。
猩紅的火點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尼古丁的味道沖入肺腑，稍稍安撫了他瀕臨爆炸的神經(jīng)。
他靠在冰冷的醫(yī)院外墻上，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片白茫茫的煙霧。
煙霧繚繞中，那雙眼睛又固執(zhí)地浮現(xiàn)在眼前。
下午在小樹林，他本來是因為不想上課，找了個墻頭隨意躺著曬太陽睡覺，然后他聽見了罵人和打架的聲音，他還以為是哪個小群體在打架斗毆，這種事情太常見了。
他不得已捂著耳朵繼續(xù)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才不想管這些笨蛋打架。
可是下面越吵越兇，迫不得已，他居高臨下，本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垃圾”礙了他的清凈。
結(jié)果就看到楚臨江那個傻缺恐懼的眼神，和逃跑的腳丫子。
當(dāng)時他記得，沈清宸好像是真的被打死了。
因為他剛剛抬起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楚臨江的那些人去查看他的呼吸和脈搏，然后嗷嗷叫著跑了，他才下去的。
他本來是想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變成尸體了，打電話報警啥的，畢竟打成這樣真的是非常嚇人。
可是在他跳下去圍墻后，就看到，那個血肉模糊的身影，又晃了晃，發(fā)出來微弱的呼吸，以及抬頭那一刻的迷茫和倔強(qiáng) ，眼睛如寒星，清澈見底，兩個人徹底對視上。
那眼睛，怎么形容呢？
就是很黑，很深，像不見底的寒潭，但是眼睛又清澈見底，他抬頭，眼睛折射出光時，似乎能看見眼底的寒星。
明明痛得快要死掉，明明被踩在泥濘里，那雙眼睛里卻沒有絲毫求饒，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死寂的、燃燒到最后的倔強(qiáng)和不屈，以及一絲迷茫。
“嘖?！?顧言煩躁地碾滅了剛抽了沒幾口的煙。
那眼神……真他媽讓人不爽！像根刺一樣扎在他神經(jīng)上，比那件報廢的襯衫還讓他膈應(yīng)！(｀へ′)
他當(dāng)時只覺得這人骨頭真硬，死了還能活過來，那頑強(qiáng)的求生欲，真的不是一般人有的。
現(xiàn)在想想，一個窮得叮當(dāng)響、拼了命才爬進(jìn)清大的書呆子，被楚臨江那種傻逼往死里整……那股子倔強(qiáng)，似乎又有了點別的意味。
“媽的！” 顧言低聲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罵沈清宸，還是在罵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
他掏出手機(jī)，撥通了家里管家的電話，聲音還帶著沒散盡的火氣：“李叔，立刻！馬上！給我送套干凈衣服到醫(yī)院門口！從里到外都要！還有，讓人開輛新車過來把我那輛‘晦氣車’拖走！里里外外消毒三遍！不，五遍！”
想到車座上的血，他感覺剛抽的煙都白抽了。
掛了電話，顧言盯著醫(yī)院那扇自動門，像在盯一個仇人。他腦子里天人交戰(zhàn)：
天使小顧言（微弱）：那小子好像……確實挺慘的？被打成這樣也不是他想的。學(xué)校干嘛吃的？楚臨江那個傻逼才是罪魁禍?zhǔn)?！五十塊……嘖，也太寒磣了，看著鬧心。
惡魔小顧言（咆哮）：慘？慘就能白嫖老子一件限量版襯衫外加一套新車座？！那是錢！是品味！是格調(diào)！他窮他有理？冤大頭也不是這么當(dāng)?shù)模∽屗陨詼缛ィ?╯‵□′)╯︵┻━┻
就在這時，周揚(yáng)、陳躍、趙晉三人磨磨蹭蹭地從醫(yī)院里出來了，手里還捏著那張刺眼的五萬塊押金單，互相推搡著，眼神飄忽，顯然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張燙手山芋。
“言……言哥？” 周揚(yáng)看到門口吞云吐霧、臉色黑得像鍋底的顧言，嚇了一跳。
顧言的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在周揚(yáng)手里的單子上。
那眼神，讓周揚(yáng)覺得手里的不是紙，是塊燒紅的烙鐵。
下一秒，顧言長腿一邁，幾步跨到周揚(yáng)面前，劈手就把那張押金單奪了過來！
動作快、準(zhǔn)、狠，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戾氣。
“言哥？！” 三人齊齊驚呼，眼睛瞪得像銅鈴，活像看見顧言徒手抓了只哥斯拉。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剛才不是還喊著讓窮鬼自己交掛號費嗎？
顧言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用力得幾乎要把它戳穿。
他無視了三人看外星生物般的眼神，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聲音硬邦邦的，像是在跟誰賭氣，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看什么看？！老子是怕他真死在里面，到時候這破單子還得老子來處理！更麻煩！”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壯膽，“再說了，這事兒，他媽的錯在學(xué)校沒管好，錯在楚臨江那個傻逼發(fā)瘋！跟這個窮鬼書呆子本身有屁關(guān)系？！難道他窮就該被打死？！”
周揚(yáng)、陳躍、趙晉：“……” (⊙?⊙) 言哥這邏輯……好清奇！好有道理！我們竟無法反駁！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尤其是配上他這副“老子要去炸碉堡”的悲壯表情。
顧言說完，也不管石化在原地的三人，捏著押金單，轉(zhuǎn)身又殺氣騰騰地沖回了醫(yī)院繳費處，背影透著一股“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的決絕。
繳費窗口。
顧言把單子和一張黑卡“啪”地拍在柜臺上，動作之大，嚇得里面的收費員小姑娘一哆嗦。
“交錢！快點！” 語氣惡劣得像是在打劫。
小姑娘看著眼前這位帥得驚天地泣鬼神但臉色臭得能熏死蒼蠅的帥哥，又看看那張代表無限額度的黑卡，再看看押金單上的名字——沈清宸？不是這位帥哥??？
她小心翼翼地操作著，眼神忍不住偷瞄顧言。
哇，好帥！但也好兇！是幫朋友交錢嗎？可這表情……怎么像是被逼著簽了賣身契？(⊙x⊙;)
顧言全程臭著臉，刷完卡簽完字，拿回收據(jù)，動作一氣呵成。
看著POS機(jī)上跳出的數(shù)字，他的心又在滴血，他老爸為了防止他亂花錢，不懂節(jié)儉，每個月也只給一萬的生活費，這小子直接花去了他五個月的生活費啊。
五萬塊！夠他買多少顆襯衫扣子了！這窮鬼拿什么還？！賣腎嗎？！算了，他那腎估計也不值錢！(▼皿▼#)
與此同時，楚臨江還在那個小樹林里，氣氛已經(jīng)降到了絕對零度。
電話那頭，楚父的咆哮聲幾乎要穿透話筒，震得楚臨江耳膜生疼：
“……殺人了？！楚臨江！老子送你去清大是讓你去讀書！不是讓你去當(dāng)黑社會頭子欺負(fù)同學(xué)的！你長本事了??？！?。?！”
“爸！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太不識抬舉了！我就……” 楚臨江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語無倫次地辯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下午那身囂張跋扈的勁兒蕩然無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你就把他打死了？！混賬東西?。 ?楚父的聲音因暴怒而扭曲，“你知不知道這是人命！是犯法！是要槍斃的！！”
“槍斃”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瞬間擊潰了楚臨江最后一點僥幸心理。
他徹底崩潰了，對著電話嚎啕大哭，像條喪家之犬：“爸！我不想死！我不要坐牢！爸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嗚……”
“救你？！老子現(xiàn)在就想親手掐死你個孽障！” 楚父氣得在書房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猛地抓起書桌上的一個價值不菲的古董硯臺，“砰”地一聲砸在地上，碎片四濺！嚇得旁邊想勸架的楚母尖叫一聲，捂住了嘴。
“給我閉嘴！哭有個屁用！” 楚父胸膛劇烈起伏，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冰冷刺骨，“人到底死沒死？尸體呢？！”
“不……不知道……我們回去找……人不……不見了……” 楚臨江抽噎著，恐懼地看著地上那灘早已干涸變黑的血跡，仿佛那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不見了？！” 楚父心一沉，不詳?shù)念A(yù)感更重了，“廢物！一群廢物！給我滾回宿舍待著！一步都不準(zhǔn)離開！要是敢跑，老子打斷你的腿！我馬上派人去查！要是那孩子真死了……” 楚父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狠厲，“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楚家沒你這種殺人犯兒子！”
電話被狠狠掛斷，只剩下忙音。
楚臨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手機(jī)“啪嗒”掉在地上。
巨大的絕望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他抱著頭，蜷縮在那灘刺目的血跡旁，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楚母心疼得不行，想上前安慰，剛開口：“老楚，臨江他還小，說不定……”
“你閉嘴！” 楚父猛地回頭，赤紅的眼睛瞪著她，“還?。啃〉娇梢詺⑷肆?？！他已經(jīng)19歲了！慈母多敗兒！就是被你慣的！再敢替他求一句情，你也給我滾出去！”
楚父的怒火顯然已經(jīng)燒到了頂點，連帶著把楚母也吼得不敢再吱聲，只能在一旁默默垂淚。
過了許久，哭得幾乎脫力的楚臨江才勉強(qiáng)抬起頭。
他眼神空洞，臉上糊滿了淚痕和鼻涕，狼狽不堪。
他呆呆地看著地上那灘屬于沈清宸的血跡，仿佛那是他通往地獄的入口。
就在這時，他渙散的目光掃過下午捆綁沈清宸的那棵樹的樹根附近。
月光撒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干枯的落葉和泥土間反射出一點微弱的、溫潤的光澤。
楚臨江下意識地伸手，在冰冷的泥土和血跡邊緣摸索了一下。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堅硬的小物件。
他撿起來，湊到眼前。
那是一條……手鏈？
非常古舊的樣式，繩子是某種深色的、極其堅韌的絲線，編織手法異常繁復(fù)精巧，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樸韻味。
而串在繩子中間的，是一顆比小指甲蓋略大些的玉石。
玉質(zhì)溫潤細(xì)膩，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流淌著內(nèi)斂而瑩潤的光澤，毫無雜質(zhì)，一看就絕非凡品。
楚臨江瞬間懵了。
沈清宸？那個窮得連五十塊都掏不出來的山溝溝里爬出來的窮學(xué)生？
他怎么可能有這種東西？！
楚臨江雖然是個紈绔，但出身世家，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
這種玉，這種編織手法，絕非現(xiàn)代工業(yè)品，更像是……某種傳承下來的古物？價值根本無法估量！
巨大的疑惑瞬間沖淡了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