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毒得能曬裂石頭。后山的松樹葉子都蔫巴地耷拉著。阿木背著老大一捆剛砍的柴火,
松脂味兒混著汗腥氣,壓得他腰都直不起來。汗珠子順著他黑亮的臉頰往下滾,
濕透了的粗布褂子貼在背上。他嘴里嚼著草根兒,哼著荒腔走板的調(diào)子,想抄個(gè)近道,
鉆過那片比人還高的雜樹林,早點(diǎn)趕回院里灌瓢涼水。云辭跟在幾步后頭,拎個(gè)小竹筐,
里頭是阿爻要的幾味喜歡鉆陰涼地的草藥。他步子輕,心口那點(diǎn)青印子像長了耳朵,
聽著風(fēng)聲、草動(dòng)、石頭縫里的蟲叫,腳底下自然地繞著疙疙瘩瘩的樹根和松動(dòng)的碎石塊走。
剛鉆進(jìn)那片密匝匝的樹棵子,一股子沖腦門的惡臭就撞了過來!像爛肉混著野獸的臊味!
“嘔!”阿木給熏得干噦一聲,猛地剎住腳,臉唰地白了。緊跟著,
樹棵子深處就傳來“咔哧咔哧”的撕咬聲!悶得慌!還夾著野獸喘粗氣的“呼哧”聲!
“壞菜!”阿木腦門嗡的一下!想都沒想就往后退!可背上那死沉的柴火捆拖了他后腿!
嘩啦——!前面的刺條子被一股蠻勁兒撞得稀碎!
一頭黑黢黢、跟半大牛犢子似的野豬沖了出來!一身鬃毛像鋼針支棱著,
糊滿了黑泥巴和干巴的血痂子,倆小眼珠子通紅,餓得發(fā)瘋的樣兒!嘴角掛著碎肉沫子,
倆彎鉤似的獠牙,陽光下白慘慘的,看著就瘆人!一股吃死食的腥臊兇氣,混著那惡臭,
兜頭蓋臉壓過來!“阿辭!快跑!”阿木頭皮都炸了,扯著嗓子嚎!他猛地一甩肩膀,
想把柴火捆甩掉!嘩啦一聲,柴火砸地上,塵土飛起老高??蛇@一甩勁兒使過了,
他身子一晃,蹬蹬蹬朝后仰栽過去!那野豬被這動(dòng)靜徹底激毛了!
血紅的眼珠子死死釘在踉蹌著要倒地的阿木身上!脖子一梗,嗷嘮一嗓子!
那股子腥風(fēng)裹著它山丘似的身板子,低著頭,倆獠牙對(duì)準(zhǔn)阿木的胸肚子,
炮彈似的就拱過來了!快得只看見一道黑影!阿木眼珠子瞪得溜圓!死!
那白森森的牙尖子都快杵到眼巴前了!就在這要命的當(dāng)口!一股子刺骨頭縫兒的寒氣,
“騰”地一下,沒半點(diǎn)預(yù)兆,猛地從云辭心口那片青印子里竄了出來!轟!
云辭只覺得腦瓜子“嗡”一聲!像有啥東西在里頭炸了缸!眼前刷地一下,
所有的東西都變了色,像蒙了層血呼啦的厚布!耳朵里嗡嗡的,
阿木的嚎、野豬的吼、樹葉子的嘩啦……全悶罐子似的,聽不真著了。緊跟著,
一股子又燙又帶著鐵銹腥氣的熱流,“轟”地從那青印子底下翻上來!眨眼工夫竄遍全身!
這股子勁兒,又邪乎又生猛!像是什么玩意兒在骨頭縫里醒了,炸了毛!
再看眼前——滿世界血紅血紅的!阿木那張嚇擰巴了的臉,野豬拱起來飄在空中的泥點(diǎn)子,
連風(fēng)里吹的灰星子,都在這片紅兮兮的影子里看得清清楚楚!慢得跟做夢(mèng)似的!
更邪門的是——他清清楚楚“瞧”見!一股子濃黑帶紅的、又臭又兇的“氣”,
從那野豬身子里往外冒,像根燒黑的箭頭,惡狠狠扎向阿木心窩子!
阿木身上稀稀拉拉幾縷青氣兒,就跟快滅的燈頭火苗似的,在這股黑紅煞氣跟前抖抖索索,
眼瞅就要吹滅了!怕?慌?都沒工夫了!血糊糊的眼一睜,啥人味兒都沒了!
只剩下一股子冰碴子似的算計(jì)勁兒,像那蹲在高枝上瞅著耗子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