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億萬根鋼針,無休止地刺穿著葉塵單薄的衣衫,鉆入骨髓。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在夜雨中反射著遠處零星燈火微弱、扭曲的光暈,像一條條通往幽冥的濕滑小徑。身后的葉家府邸,那高聳的朱漆大門在黑暗中只剩下一個模糊而沉重的輪廓,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此刻卻徹底對他關上了口。
葉塵沒有回頭。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每一步都踩碎一灘渾濁的積水,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在死寂的雨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獨。身體的虛弱感如同附骨之蛆,丹田處那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鐵鉤反復撕扯的劇痛從未停歇,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破碎的經絡,帶來火辣辣的灼燒感。識海中,《噬天造化訣》那暗金色的古老符文依舊在沉浮流轉,散發(fā)出混沌蒼茫的氣息,像是一顆在黑暗中燃燒的星辰,既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時刻灼燒他靈魂的烙鐵。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污垢,卻沖不散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中沉淀的寒冰與……一絲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葉宏遠那張因驚駭而扭曲的老臉,族老們呆若木雞的蠢相,父親葉重山眼中那混合著巨大震驚與某種復雜難言決絕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里。
“活下去!”父親最后那一聲低吼,帶著血絲的顫抖聲音,穿透了雨幕,穿透了屈辱與背叛的寒冰,如同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釘進了他心底最深處。
活下去!
這三個字,此刻比那《噬天造化訣》更加沉重,更加滾燙!
“嗬…嗬…”他急促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如同刀割。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冰冷的雨水中。他猛地伸手扶住旁邊冰冷的、濕漉漉的墻壁,指尖用力摳進粗糙的磚縫,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手掌上傳來的冰冷和堅硬,讓他混亂而灼熱的意識清醒了一絲。
就在這時,他扶著墻壁的左手無名指根部,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刺痛!
那感覺,就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針,毫無預兆地刺了一下!
葉塵猛地低頭,借著遠處燈籠模糊的光暈,看向自己的左手。
無名指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枚戒指!
一枚樣式極其古樸的黑色戒指!
戒身通體漆黑,非金非玉,材質不明,觸手冰涼,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潤感。戒面之上,鑲嵌著一顆比小指甲蓋還要小的幽暗寶石。那寶石的顏色深邃得仿佛能吸走周圍所有的光線,呈現(xiàn)出一種粘稠如墨、又隱隱透著暗紅的色澤,如同凝固的、歷經萬載歲月的…血痂!
正是蘇清月被那道滅世神雷劈得灰飛煙滅后,唯一遺留下來的那枚黑色戒指!
它是什么時候,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葉塵完全沒有印象!在祠堂劇痛昏迷,被拖入柴房,再到被押往議事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抵抗痛苦和巨大的變故沖擊上,根本沒有留意到手上多出了這么個東西!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葉塵的脊背!這枚戒指,是蘇清月的遺物!它出現(xiàn)在自己手上,本身就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蘇家若是追查,這將是鐵證!一個足以將他,甚至整個青陽城都碾成齏粉的鐵證!
他下意識地就要去拔掉這枚不祥之物!手指用力摳住冰冷的戒圈,試圖將它褪下。
然而——
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抗拒力量,猛地從戒指上爆發(fā)出來!那力量無形無質,卻如同有生命般,死死地“吸附”在他的手指上,仿佛戒指與他手指的皮肉、骨骼,甚至更深層的某種東西,已經生長在了一起!任憑他如何用力,甚至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那枚黑戒依舊紋絲不動,如同長在了他的血肉里!
更詭異的是,當葉塵試圖強行拔除戒指時,戒面上那顆幽暗的血色寶石,驟然亮了一下!一絲極其微弱、粘稠如血、散發(fā)著冰冷死寂氣息的暗紅幽光,在寶石深處一閃而逝!伴隨著幽光出現(xiàn)的,是一股直抵靈魂的、充滿惡意與混亂的陰寒意念,如同毒蛇的吐信,瞬間侵入葉塵的識海!
“呃??!”
葉塵悶哼一聲,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了頭顱,眼前一陣發(fā)黑,強烈的惡心感和靈魂層面的冰冷刺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識海中,《噬天造化訣》的暗金符文猛地爆發(fā)出強烈的光芒,一股霸道灼熱的力量自行運轉,才堪堪將那股侵入的陰寒意念驅散!
他觸電般松開了摳住戒指的手指,急促地喘息著,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心臟狂跳,冷汗混合著雨水涔涔而下??聪蚰敲逗诮涞难凵?,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悸!
這戒指……有靈?而且絕非善類!它似乎……在抗拒離開?甚至……在試圖侵蝕他?
就在葉塵驚疑不定之際——
“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明確惡意的腳步聲,混雜在嘩啦啦的雨聲中,由遠及近,從街道兩旁的黑暗巷口傳來。
不是一個人!
葉塵的神經瞬間繃緊到了極致!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最警惕的孤狼,掃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三個穿著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從不同的巷口陰影中走出,呈品字形,將他唯一的去路牢牢堵死!他們身上散發(fā)著濃烈的煞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隔著冰冷的雨水,死死鎖定在葉塵身上。
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魁梧,露在黑布外的額頭有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兇戾如野獸。他手中提著一把厚背鬼頭刀,刀鋒在雨水的沖刷下泛著森冷的寒光。另外兩人,一個身形瘦長,手持分水刺,眼神陰鷙;另一個則顯得敦實,握著一對沉重的八角銅錘。
“葉塵少爺,”刀疤壯漢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毫不掩飾的殺意,穿透雨幕,“雨這么大,您這是要去哪兒啊?大長老擔心您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特意吩咐我們兄弟幾個……送您一程?!?/p>
“送我一程?”葉塵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雨水順著額發(fā)不斷滑落,模糊了他的視線,卻讓他的聲音顯得更加嘶啞冰冷,“是送我去黃泉路吧?葉宏遠那條老狗,就這么迫不及待?”
“大膽!敢對大長老不敬!”那敦實的銅錘護衛(wèi)厲聲喝道,聲音如同破鑼。
“跟他廢話什么!”陰鷙瘦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一個丹田破碎的廢物,宰了便是!大長老說了,只要死尸!手腳麻利點!”
話音未落,那敦實的銅錘護衛(wèi)已然按捺不??!他暴喝一聲,如同蠻牛般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銅錘裹挾著刺耳的破空聲和冰冷的雨滴,毫無花哨地朝著葉塵的腦袋狠狠砸下!這一錘勢大力沉,帶著淬體境七重天的力量,足以將一塊頑石砸得粉碎!對付一個“丹田破碎的廢物”,在他看來,已是殺雞用牛刀!
勁風撲面!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葉塵瞳孔驟縮!身體的本能在瘋狂尖叫著躲避!但他的身體太過虛弱,反應速度遠遠跟不上意識的閃念!躲不開!
千鈞一發(fā)之際!
識海深處,《噬天造化訣》的暗金符文如同受到致命威脅的兇獸,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霸道絕倫的吞噬意志轟然蘇醒!
葉塵破碎的丹田處,那原本微弱的灼熱感,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的火星,轟然化作一片沸騰的熔巖!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貪婪欲望,瞬間支配了他的身體!那是一種對一切能量、一切生機、一切存在本質的……原始吞噬渴望!
“吼——!”
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暴戾與饑餓感的低吼,不受控制地從葉塵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
他沒有試圖躲避那足以開碑裂石的銅錘!
在銅錘即將砸中頭顱的最后一剎那,他那只戴著詭異黑戒的左手,竟如同鬼魅般閃電般探出!五指箕張,掌心向上,悍然迎向了那呼嘯而下的沉重銅錘!
這個動作,在刀疤壯漢和陰鷙瘦子眼中,無異于螳臂當車,自尋死路!兩人臉上甚至已經提前露出了殘忍的快意笑容。
然而——
“嗡!”
就在葉塵掌心即將接觸到銅錘錘面的瞬間,一點比在議事廳時更加清晰、更加凝練的暗金色幽光,驟然在他掌心上方浮現(xiàn)!那幽光只有黃豆大小,卻深邃得如同一個微型的宇宙黑洞!光點周圍的空間,瞬間發(fā)生了肉眼可見的、如同水波漣漪般的詭異扭曲!
一股微弱卻霸道到令人靈魂凍結的吞噬之力,轟然爆發(fā)!
“噗!”
一聲沉悶到詭異的輕響!
那蘊含著淬體境七重天強大力量的沉重銅錘,在接觸到葉塵掌心那點幽光的剎那,竟然如同砸進了一團無形無質、卻又粘稠無比的能量沼澤之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沖擊,所有的動能,如同泥牛入海,被那點幽光貪婪地、瘋狂地吞噬、消解!
預想中頭顱爆裂、血肉橫飛的場面并未出現(xiàn)!
那銅錘護衛(wèi)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詭異吸力從葉塵掌心傳來,自己灌注于銅錘之上的力量,甚至包括體內運轉的氣血之力,都如同決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順著銅錘瘋狂涌向對方掌心那點幽光!
“啊——!我的力量?。 便~錘護衛(wèi)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和痛苦!他驚恐地尖叫起來,想要撒手后撤,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仿佛被焊在了銅錘柄上,根本無法掙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辛苦修煉的元氣血氣,正在被瘋狂抽離!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這詭異的一幕,讓旁邊的刀疤壯漢和陰鷙瘦子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隨即化為極致的驚駭!
“妖…妖法?!”陰鷙瘦子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救人!”刀疤壯漢反應極快,雖然心頭劇震,但殺伐經驗豐富,知道此刻絕不能猶豫!他眼中兇光爆射,后背鬼頭刀帶起一道凄厲的寒芒,撕裂雨幕,直劈葉塵那探出的左臂!同時口中厲喝:“瘦猴,攻他下盤!”
陰鷙瘦子被喝聲驚醒,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手中分水刺如同毒蛇吐信,帶著陰冷的勁風,直刺葉塵膝蓋!
兩面夾擊!兇狠致命!
葉塵此刻的狀態(tài)極其詭異。他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旁觀者,身體被那股源自丹田熔爐的、狂暴的吞噬本能所支配!左掌瘋狂地吞噬著銅錘護衛(wèi)的力量,帶來一種病態(tài)的快感和力量充盈的錯覺。但同時,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刀疤壯漢和陰鷙瘦子帶來的致命威脅!
識海在沸騰!《噬天造化訣》的符文瘋狂閃爍,試圖調動更多力量,但殘破的丹田如同一個四處漏風的破口袋,剛剛吞噬來的、駁雜不純的氣血力量在體內橫沖直撞,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根本無法有效凝聚!他的身體反應速度,也遠遠跟不上兩個淬體境八、九重天高手的夾擊!
躲不開!擋不??!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清晰!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
“嗡!”
葉塵左手無名指上,那枚詭異無比的黑戒,戒面上的血色寶石,毫無征兆地再次亮起!一股遠比之前葉塵試圖拔除它時更加粘稠、更加陰冷、充滿了混亂與死亡氣息的暗紅幽光,驟然爆發(fā)!
這股幽光并非向外擴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間纏繞上葉塵探出的左臂,并且順著他的手臂經絡,瘋狂涌向掌心那點正在吞噬銅錘護衛(wèi)力量的暗金幽光!
暗金與暗紅!
兩種同樣幽暗、卻屬性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葉塵的掌心驟然碰撞!
“滋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般的刺耳聲響!
那點原本穩(wěn)定吞噬的暗金幽光,在粘稠暗紅幽光的侵蝕下,猛地劇烈震蕩起來!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干擾和污染!吞噬之力瞬間變得混亂、狂暴、不受控制!
葉塵只覺得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駁雜、充滿了混亂死亡氣息的能量洪流,混合著銅錘護衛(wèi)被強行抽離的生命精氣,如同失控的野馬群,順著左臂狠狠沖入他本就破碎不堪的丹田!
“噗——!”
這一次,葉塵再也壓制不住,一大口混合著內臟碎塊的暗紅色淤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整個人離地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墻壁上!
“轟隆!”
本就殘破的泥墻被他撞得劇烈搖晃,簌簌落下大片的泥土。
而那銅錘護衛(wèi),在吞噬之力中斷的瞬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癩皮狗,軟軟地癱倒在地,身體肉眼可見地干癟了一圈,眼神渙散,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已是廢人一個。
“該死!這是什么鬼東西!”刀疤壯漢一刀劈空,看著葉塵倒飛吐血、掌心光芒混亂消散,又瞥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手下,驚怒交加,但更多的是對剛才那詭異一幕的心悸!那暗紅的光芒,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厭惡和恐懼。
“管他什么鬼!趁他病,要他命!”陰鷙瘦子眼中兇光更盛,葉塵吐血倒飛,在他眼中已是強弩之末!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再次撲上,分水刺直取葉塵心窩!速度比之前更快,更狠!
葉塵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口鼻間全是濃烈的血腥味。丹田如同被無數(shù)把鈍刀反復切割、攪動,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識海被混亂的能量沖擊得一片混沌,《噬天造化訣》的符文光芒都黯淡了許多。左臂更是傳來陣陣麻木和深入骨髓的陰寒,那是被黑戒那詭異的暗紅幽光侵蝕的后遺癥。
看著陰鷙瘦子那在雨幕中急速放大的、閃爍著致命寒芒的分水刺,葉塵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更多的,是如同困獸般的瘋狂!
躲不開!擋不??!身體殘破,力量混亂!
難道剛獲得一絲希望,就要死在這骯臟的雨夜里,死在這幾條葉宏遠的走狗手里?!
不!絕不!
一股焚盡一切的暴戾與不甘,如同火山巖漿,轟然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啊——?。?!”
葉塵發(fā)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嘶吼!他不顧丹田撕裂的劇痛,不顧識海的混沌,強行催動《噬天造化訣》!將體內所有殘余的、混亂不堪的力量——包括剛剛吞噬來的銅錘護衛(wèi)的駁雜氣血,甚至包括那侵入手臂、令他如墜冰窟的陰寒死氣——全部瘋狂地壓榨、點燃、引爆!
目標,不是防御,不是格擋!
而是——進攻!
以攻代守!以命搏命!
他沾滿鮮血和污泥的右手,五指并攏如刀,沒有理會刺向心口的分水刺,而是帶著一股決絕的、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和速度,朝著陰鷙瘦子那因前沖而暴露在前的咽喉,狠狠刺去!
以傷換命!
這是絕境之中,唯一可能撕開一條血路的辦法!也是他骨子里那股被逼到絕境的狠戾徹底爆發(fā)的體現(xiàn)!
陰鷙瘦子顯然沒料到葉塵在這種狀態(tài)下,竟然還敢放棄防御,發(fā)動如此兇悍的反擊!看著那沾滿血污、如同毒蛇般刺向自己咽喉的手刀,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前沖的勢頭本能地一滯,刺向葉塵心窩的分水刺也下意識地偏了半分,試圖回防格擋。
高手相爭,只爭剎那!
就在陰鷙瘦子這一瞬間的遲滯和分心回防的剎那——
“死!”
一聲如同炸雷般的暴吼在葉塵身后響起!是那刀疤壯漢!他經驗老辣,看出了葉塵的意圖,更看到了陰鷙瘦子瞬間的破綻!他竟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攻擊葉塵,手中厚背鬼頭刀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匹練寒芒,帶著刺耳的尖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斬向陰鷙瘦子的腰肋!
這一刀,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狠辣!果決!完全出乎了陰鷙瘦子的預料!
“你…!”陰鷙瘦子驚駭欲絕,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短促的驚呼!
“噗嗤!”
利刃入肉,骨骼碎裂的聲音,在雨夜中顯得格外沉悶刺耳!
刀疤壯漢的鬼頭刀,毫無阻礙地切開了陰鷙瘦子的皮甲,深深嵌入他的腰肋之間!狂暴的力量瞬間摧毀了他的內臟!
陰鷙瘦子的身體猛地一僵,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從自己腰肋間透出的、滴淌著鮮血和內臟碎塊的雪亮刀鋒,又艱難地抬起頭,看向一臉猙獰的刀疤壯漢,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不解。
“為…為什么……”鮮血從他口中狂涌而出。
“為什么?”刀疤壯漢獰笑著,猛地抽回鬼頭刀,帶出一蓬溫熱的血雨,“大長老要的是死尸,可沒說要誰動手!除掉你,功勞就是我一個人的!還能少個人分賞錢!蠢貨!”
陰鷙瘦子眼中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身體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栽倒在泥濘的積水中,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刀疤壯漢看都沒看地上的尸體一眼,猛地轉過頭,那雙兇戾如野獸的眼睛,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死死鎖定了靠著墻壁、氣息微弱、嘴角還在不斷溢出鮮血的葉塵。他舔了舔濺到嘴角的、混合著雨水的溫熱鮮血,臉上露出殘忍而貪婪的笑容。
“小雜種,夠狠!夠種!可惜,還是得死!”他一步步逼近,沉重的鬼頭刀拖在地上,劃開積水,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你的腦袋,值大價錢!你的人頭,就是我趙莽晉升的踏腳石!”
葉塵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因為劇痛和脫力而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破碎的丹田,帶來鉆心的疼痛。雨水混合著鮮血,順著下巴不斷滴落。他看著一步步逼近的刀疤壯漢趙莽,看著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殺意,感受著體內混亂不堪、如同沸粥般的能量,以及左臂那依舊殘留的、令人作嘔的陰寒死氣。
剛才強行引爆混亂力量的反擊,幾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識海中,《噬天造化訣》的符文光芒黯淡到了極點。而左手無名指上那枚詭異的黑戒,在爆發(fā)了那股暗紅幽光后,似乎也沉寂了下去,戒面的血色寶石重新變得深邃幽暗,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絕境!
比之前更加徹底的絕境!
趙莽的修為,至少是淬體境九重巔峰!力量、速度、戰(zhàn)斗經驗,都遠非地上那兩個廢物可比!此刻的自己,拿什么去拼?拿什么去搏?
一股冰冷刺骨的絕望,如同毒藤般纏繞上葉塵的心臟。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死在葉宏遠的一條走狗手里?死在離開葉家還不到半個時辰的骯臟雨夜?
不!我不甘心!父親……我答應過要活下去!
活下去!
這三個字,如同最后的火星,在他即將熄滅的意識中頑強地跳躍著!
就在趙莽獰笑著舉起鬼頭刀,刀鋒鎖定葉塵脖頸,準備給予最后致命一擊的剎那——
葉塵那被絕望籠罩的眼底深處,一點微弱的、卻異常執(zhí)拗的暗金色光芒,驟然亮起!
是《噬天造化訣》的符文!它在瘋狂閃爍!它似乎在……指引著什么!
葉塵的目光,下意識地順著那符文的指引,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落在了那枚詭異黑戒旁邊,因為剛才劇烈的撞擊和搏斗而微微擦破皮、正滲著絲絲鮮血的……無名指指根!
血!
他自己的血!
一個極其瘋狂、源自《噬天造化訣》吞噬本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葉塵混亂的識海!
吞噬!
吞噬眼前這個敵人!
吞噬他的氣血!吞噬他的力量!吞噬他的……生命!
以血為引!以這詭異的黑戒為……媒介?!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大逆不道,如此的兇險邪惡,讓葉塵自己都感到一陣靈魂的戰(zhàn)栗!但此刻,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能翻盤的稻草!是《噬天造化訣》在絕境中給予他的、最后的、也是最兇險的啟示!
沒有時間猶豫!鬼頭刀的寒芒已至!
“吼——!”
葉塵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眼中最后一絲人性被瘋狂的求生欲和吞噬本能徹底淹沒!他不再試圖防御或躲避,反而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將那只戴著黑戒、指根滲血的左手,悍然抬起,主動迎向了趙莽劈砍而下的鬼頭刀刀鋒!
同時,他殘存的意志,不顧一切地催動著識海中那黯淡的《噬天造化訣》符文,將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精神意念,瘋狂灌注入左手無名指那枚詭異的黑戒之中!
以我之血!引汝之力!噬眼前之敵!
這是一個瘋狂的賭注!賭這邪異的黑戒能響應《噬天造化訣》的吞噬意志!賭自己殘破的身體能承受吞噬一個淬體境九重巔峰武者力量的沖擊!賭贏了,或許能有一線生機!賭輸了,便是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趙莽看著葉塵這“自尋死路”、主動伸手擋刀的動作,臉上獰笑更甚:“找死!”
鋒利的鬼頭刀,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斬落!
然而——
就在刀鋒即將觸及葉塵左手皮膚的瞬間!
“嗡——!”
葉塵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沉寂的黑戒,戒面上的血色寶石,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粘稠如血、濃郁到化不開的暗紅幽光!
這一次,幽光并未與葉塵掌心的暗金吞噬之力沖突,反而如同受到了某種指令,瞬間化作一道粘稠的血色匹練,順著葉塵抬起的手臂,如同活物般纏繞而上,精準無比地迎向了斬落的鬼頭刀!
嗤——!
沒有金鐵交鳴的巨響!
只有一聲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般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腐蝕聲!
那鋒銳的、足以斬斷精鐵的鬼頭刀刀鋒,在接觸到那粘稠暗紅幽光的剎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刀身接觸的部位,瞬間騰起一股濃郁的黑煙!堅固的百煉精鋼,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消融!發(fā)出“滋滋”的恐怖聲響!
“什么?!”趙莽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極致的驚駭!他感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死寂的腐蝕力量順著刀身瘋狂蔓延上來!他灌注于刀上的雄渾氣血之力,竟如同冰雪般消融!更可怕的是,一股充滿混亂、怨毒、衰敗的陰寒死氣,如同附骨之蛆,順著刀柄,狠狠鉆入他的手臂經絡!
“啊——!我的手!”趙莽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如同被毒蛇咬中,觸電般猛地撒手!那柄價值不菲的鬼頭刀“哐當”一聲掉落在泥水中,刀刃接觸幽光的部分,赫然已被腐蝕出一個巨大的豁口,邊緣還在冒著詭異的黑煙!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那粘稠的暗紅幽光在腐蝕了刀鋒之后,并未停止!它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在空中猛地一折,帶著刺鼻的腥氣和令人靈魂凍結的陰寒,速度更快地撲向近在咫尺、因劇痛而心神失守的趙莽!
趙莽亡魂皆冒!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恐怖的手段!他想退,想逃!但那暗紅幽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閃避動作!
“不——!”
絕望的嘶吼剛剛出口——
噗!
粘稠如血的暗紅幽光,如同一條來自地獄的毒蛇,瞬間洞穿了趙莽倉促間抬起的、試圖格擋的手臂!沒有鮮血飛濺,只有皮肉骨骼被瞬間腐蝕消融時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幽光去勢不減,在趙莽驚恐欲絕的目光中,狠狠貫入了他的胸膛!
“呃……”
趙莽的身體猛地僵直!雙眼瞬間暴突!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死寂、充滿了無盡怨毒和衰敗的力量,如同瘟疫般在他體內瘋狂蔓延!他的生機、他的氣血、他苦修多年的力量,甚至他的靈魂,都在被這股力量瘋狂地侵蝕、污染、抽離!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這股侵蝕他生命的力量,在瘋狂破壞的同時,竟有一小部分,如同被無形的通道引導著,順著那洞穿他胸膛的暗紅幽光,倒流而回,涌向了源頭——葉塵左手那枚散發(fā)著不祥血光的黑戒!
吞噬!
這詭異的戒指,連同那暗紅幽光,正在通過這種恐怖的方式,反向吞噬他的生命精華!
“妖…妖怪……”趙莽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跪倒在泥濘的雨水中。他死死盯著葉塵,眼中充滿了無邊的怨毒和詛咒,最終,頭一歪,徹底斷絕了生機。皮膚迅速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如同死去多時。
暗紅的幽光緩緩從趙莽的尸體上收回,如同活物般縮回黑戒之中。戒面上的血色寶石,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妖異了一分。
小巷深處,重歸死寂。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沖刷著地上的三具尸體和一柄殘破的鬼頭刀。
葉塵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如同破舊的風箱。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看著那枚仿佛剛剛飽餐一頓、散發(fā)著妖異血光的黑戒,又看看地上趙莽那迅速變得青黑干癟的尸體,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他活下來了。用了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充滿了邪異和死亡氣息的力量活下來了。
但這力量……來自哪里?是《噬天造化訣》?還是這枚詭異的黑戒?亦或是……兩者結合產生的恐怖異變?
他抬起顫抖的右手,想要再次嘗試觸碰那枚黑戒,將它拔下來。
然而,指尖還未觸及戒圈,一股冰冷刺骨、充滿了警告意味的陰寒意念,便再次從戒指中傳來,狠狠刺入他的識海!同時,戒面上的血色寶石,也再次閃爍起危險的暗紅幽光!
葉塵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強行嘗試,這枚戒指會毫不猶豫地再次釋放出那種恐怖的腐蝕死光,目標可能就是他自己!
冷汗,混合著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
這戒指……不是機緣。
是枷鎖!是詛咒!是一把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妖邪之刃!
它吞噬了趙莽的生命,似乎……也“喂養(yǎng)”了自身?它賴上了自己?或者說……它選中了自己,作為它汲取力量的……宿主?
葉塵看著地上趙莽那死不瞑目的青黑面孔,又感受著體內依舊混亂、卻因為吞噬了部分駁雜死氣而詭異“充實”了一絲的破碎丹田,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后怕涌上心頭。
活下去……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艱難,也更加……危險。
他靠著墻壁,緩緩滑坐到冰冷的泥水中。雨,還在下。黑暗,依舊無邊無際。
他需要力量。需要真正掌控《噬天造化訣》,掌控這吞噬天地的力量!否則,無論是葉宏遠的追殺,蘇家的報復,還是這枚隨時可能反噬的邪異戒指,都會輕易將他撕成碎片!
葉塵閉上眼,強忍著丹田的劇痛和識海的混沌,開始嘗試運轉《噬天造化訣》的引氣法門,小心翼翼地梳理著體內那混亂不堪、夾雜著死亡氣息的能量。
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暗金光芒,再次在他破碎的丹田深處,艱難地、頑強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