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我親手斬斷了與林瀟湘的所有緣分。
她報考首都，我就遠赴軍校，斷了和她的所有聯(lián)系。
她追來軍校，我就報名國防工程，將自己鎖在大深山的研究所里。
臨去世前，林瀟湘淚流滿面，哭著求我再看她最后一眼。
我置若罔聞，交代完有關(guān)國防工程的最后一道注意事項后撒手人寰。
而她跪在我的墓碑前，一夜白頭：
“顧知白，你到底為什么不再愛我了……”
……
“顧知白！志愿表填好了嗎？就剩你了！”
班主任的喊聲把我從恍惚中驚醒。
我低頭看著桌上那張空白的志愿表，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同于冰冷的監(jiān)護儀運作聲，此時窗外蟬鳴刺耳，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表格上，燙得我眼睛發(fā)疼。
我重生了。
回到了1977年，高考志愿填報的最后一天。
前一世，我就是在這個教室里，為了追隨林瀟湘，把第一志愿從國防科技大學改成了北京大學物理系。
只因為她說過一句，她想去未名湖畔看雪。
于是我像個傻子一樣，把她的夢想當成自己的，把她的喜好當成圣旨。
結(jié)果呢？她父親一句話就否定了我所有的付出。
“顧知白，你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窮小子，憑什么追求我女兒？瀟湘是要出國深造的，你別耽誤她前程！”
記憶里那個傲慢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我以為林瀟湘至少會為我說幾句話，沒想到她不以為意，反而點頭認同：
“我爸說的也沒錯吧？而且當年報考的事可是你自愿的，我又沒逼你?！?/p>
“我就那么跟你說一句，誰能想到你真跟著來了啊……”
“要不你現(xiàn)在回去復讀吧？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p>
我不敢相信這是林瀟湘說出口的話。
之前她再怎么任性，卻也從來沒有這么傷人過。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她那個時候已經(jīng)和許文昌在每天的相處中暗生情愫。
許文昌是她爸爸給她介紹的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兩人門當戶對。
林瀟湘一開始對他十分排斥，可后來，十句里有八句都提到他。
再后來，她怕這種事對許文昌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強顏歡笑和我結(jié)了婚。
可笑我還以為我們兩人這么多年的感情，終于修得了正果。
現(xiàn)在想來，真是笑話。
“誒，知白！”同桌肇啟涵用手肘捅了捅我，
“你發(fā)什么呆呢？林瀟湘都在外面等半天了?！?/p>
我抬頭看向窗外。
林瀟湘穿著那條淡藍色連衣裙，正歪著頭看我。
陽光穿過她烏黑的長發(fā)，在肩頭灑下一片碎金，和記憶中最愛我的時候一模一樣。
如果是以前的我看到她這副樣子，一定立刻丟下筆沖出去。
但這一次，我只是平靜地收回目光，在志愿表第一欄工整地寫下：國防科技大學導彈工程專業(yè)。
“臥槽！你不是說要和林瀟湘一起去北大嗎？怎么突然改國防科大了？”
肇啟涵瞪大眼睛，而我沒有回答，繼續(xù)填寫著表格。
我的手指穩(wěn)得出奇，每一筆都力透紙背，仿佛每一道筆畫都是在改寫我的人生印記。
林瀟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幾分嗔怪：
“顧知白，你再不出來，我就不等你了！”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起哄聲。
大家都知道我追林瀟湘追得久，現(xiàn)在也只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所以都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態(tài)。
以前我最享受這種時刻，覺得被大家熟知自己和喜歡的人是一對，是件很幸福的事。
但現(xiàn)在，我只覺得煩躁。
我頭也不抬開口：
“你自己先走吧，我還有事?！?/p>
教室里的起哄聲戛然而止。
林瀟湘愣在門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你怎么了？”
她走進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終于抬頭看她。
十八歲的林瀟湘，眼睛明亮得像星星，嘴角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我合上鋼筆，搖了搖頭：
“沒什么，就是改主意了，不去北大了。”
“什么？！我們說好了一起去北大的！”
“那是你說的，我沒答應?！?/p>
林瀟湘的臉色刷地變白。
她一把抓過我的志愿表，看到上面的字后，手指開始發(fā)抖。
“國防科大……你瘋了嗎？！那么遠，而且那是軍校！”
“我知道?！蔽夷没刂驹副恚澳钦俏蚁肴サ牡胤??！?/p>
教室里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盯著我們，連班主任都忘了催促交表。
林瀟湘的眼睛迅速紅了起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哽咽著：“為什么？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我想，這一年，雖然許文昌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林瀟湘身邊，但她依然處于愛我的階段。
也許這樣做對她來說不公平。
可我已經(jīng)沒有勇氣和力氣再用這重來的一生去試錯，賭上自己的夢想去求一個可能依然不圓滿的結(jié)果。
我嘆了口氣，語氣平淡：
“林瀟湘，你有你的夢想，我也有我的。北大適合你，但不適合我。”
“你撒謊！你明明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你說過要和我一起看未名湖的雪！”
我突然想起以前和林瀟湘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曾滿懷幸福地說會永遠愛我一個人。
可最后，心也跑到另一個人那里去了。
如果這樣隨口一句就算承諾，那林瀟湘，實在是已經(jīng)欠了我太多個一輩子了。
我面無表情將目光投回她的身上：
“那些都是小孩子說的話，不作數(shù)，我們都該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林瀟湘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走出教室時，我聽見她在我身后喊：
“顧知白！你會后悔的！”
我沒有回頭。
后悔？前世的我才會后悔。
后悔為了她放棄軍校，后悔因為她的一句話轉(zhuǎn)業(yè)回京。
最后只能在機關(guān)里當個文職，看著同期戰(zhàn)友一個個建功立業(yè)。
甚至我一直堅守初心愛著的人，最后也趁我病危投向了他人懷抱。
既然上天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那我絕對不要再做讓自己后悔的事了。
教導處里，班主任老張接過我的志愿表，推了推眼鏡。
“考慮清楚了？國防科大可不是鬧著玩的，訓練苦得很?！?/p>
我點頭：“考慮清楚了，那才是我該去的地方?！?/p>
老張嘆了口氣：“你和林瀟湘……？”
“沒什么關(guān)系，以后也不會有。”
走出教導處，林瀟湘居然還等在走廊上。
她的眼睛哭得通紅，卻倔強地昂著頭。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真的要拋下我去那么遠的地方？”
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
我突然想起前世臨死前，她滿面春風商量和許文昌的婚事如何辦才好的樣子。
那時的我已經(jīng)肺癌晚期，身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管子。
她不理會我痛苦的喘息，只滿心期待著與另一個人結(jié)合的未來。
“顧知白！”林瀟湘的喊聲把我拉回現(xiàn)實，“你說話??！”
我看著她年輕姣好的面容，突然感到一陣悲哀。
我們本就不該是一個世界的人。
前世的我拼命想擠進她的世界，最后卻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我看著她，輕聲說：
“林瀟湘，不是我要拋下你，而是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合適?！?/p>
“反正我們也沒有在一起，互相冷淡一段時間，悄無聲息地，大家都會忘了這件事。”
“就這樣吧，沒什么事別來找我了。”
她像被雷劈中一樣呆立在原地。
我繞過她，大步走向樓梯。
“顧知白……你會回來求我原諒你的！”
我沒有理她。
陽光照在我手中的志愿表復寫頁上，“國防科技大學”六個字閃閃發(fā)亮。
重活一世，我終于為自己做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