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冰涼的劍身讓我渾身發(fā)麻。我甚至已經(jīng)能感覺到鋒利劍刃劃破我皮膚的痛感。
而就在劍刃不遠(yuǎn)處的鎖骨上,隱約還有一刀蜈蚣樣猙獰的刀疤?,F(xiàn)在到了下雨天,
鎖骨還會隱隱作痛。這是四年前,我為了救祁洛川落下的傷。
脾氣火爆的他因為看不慣監(jiān)工鞭笞一位生病的勞工,當(dāng)場吵了起來。
其中一個監(jiān)工和祁洛川積怨已久,竟趁著他和別人爭執(zhí)的空當(dāng),拔刀向他砍了過去。
這服苦役的地方,死一個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是我眼尖,
飛撲過去替一無所知的祁洛川硬擋了一刀。好在騷亂引來了巡場衛(wèi)兵,這才沒鬧大。
祁洛川看到我鎖骨被砍得鮮血直流的樣子,哭得泣不成聲。他死死握著我的手:“明月,
是你救了我一條命......哥哥若是不用命來報答你,就枉為堂堂男兒!
”他的誓言猶在。可現(xiàn)在,又是他用刀抵住我的脖子,叫嚷著想要殺了我?!白∈郑?/p>
”就在我渾身冷汗,心里演練著要如何逃脫的時候。
一道熟悉無比的雄渾聲音忽然喝止住了祁洛川。伴著盔甲叮鈴哐當(dāng)?shù)穆曇簟?/p>
祁將軍沉著臉走了進(jìn)來。他大手按住祁洛川的手,強硬地讓他收回了劍。自從塞北回來之后,
我還一直沒有見到祁將軍。他難道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將我棄如敝履嗎?
祁將軍目光擔(dān)憂地看了眼我的脖子,上面滲出了細(xì)密的血痕?!昂⒆?,
受苦了......”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查看了下我手臂上的灼傷。
“一會兒我會找醫(yī)生給你看看的。”方才的誣陷和死亡威脅沒讓我有絲毫脆弱,
現(xiàn)在的幾句關(guān)心反而讓我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捌顚④?,
我......”我一句話還沒說完。祁將軍卻臉色一變,大手緊緊按在了我的肩頭。
我痛呼一聲,直接跪倒在地。他冷冷看著我:“......逆黨之后,按律當(dāng)誅,
給我抓起來!”6我還在懷疑自己到底聽到了什么。
跟隨在祁將軍身后的人已經(jīng)飛快過來將我強硬鎮(zhèn)壓。我認(rèn)得這幾個人,都是東宮暗衛(wèi)。
逆黨之后,按律當(dāng)誅?我冷冷看著祁將軍,什么也沒說。如果說我那對兢兢業(yè)業(yè)做生意,
把恩情和律法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父母是逆黨......那這世上估計就沒有好人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我剛剛心里躥升的一絲火苗已經(jīng)瞬間被冷水澆滅了。
是啊......祁家人才是一家人,我始終只是一個冒名頂替的外人罷了。
一個暗衛(wèi)死死抓著我的手臂將我押出去,正好碰到了我被灼傷的位置。我痛得眼前一黑,
踉蹌了幾下才沒跌倒??晌宜浪酪е?,沒有吭一聲。剛出門,我又咚地一聲撞到一個人。
這回我是真的再也穩(wěn)不住身型了。忽然——對方的手用力抱住我的腰,冷哼一聲,
一腳踢開了死死抓住我的東宮暗衛(wèi)?!皾L!沒有證據(jù)就私自抓人,
甚至還偷偷派了自己的暗衛(wèi)來?!薄捌顚④?,這事咱們不如上報到父皇那里,讓他定奪?
”有些熟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沒了往日的戲謔,反而多了幾分威儀。
這不是那位瘋癲的九皇子,李衍之嗎?......借著要帶我去治傷的由頭,
李衍之將我?guī)ё吡?。一向強硬的祁將軍竟然脾氣軟了下來,并未繼續(xù)追究。我心知肚明,
什么逆黨之后,都是他和太子的借口。若是此事鬧大,后果他們根本擔(dān)不起。
看著大夫給我小心清創(chuàng),我咬著牙一聲不吭的模樣。李衍之冷哼一聲,
輕輕抓住了我另一個手,似乎是怕我的指甲摳破自己的掌心。“怎么,后悔了嗎?
當(dāng)初答應(yīng)要和我合作,只身犯險回到祁府,差點連小命都丟了。”大夫已經(jīng)替我開始上藥了,
我這才緩緩?fù)铝丝跉猓樕n白:“沒什么后悔的,就算不和你合作,
我也會自己回到祁府的?!薄氲缴蚣覞M院的白燈籠,爹娘長草的墳頭,
還有我娘被焚燒的那件紅嫁衣......我忍住心頭的劇痛:“我爹娘的死不明不白,
他們謹(jǐn)小慎微,寧可自己退讓也不會和人發(fā)生矛盾,怎么會有人不遠(yuǎn)千里買兇來滅門呢?
”“更何況......是在祁家回來前的三個月,正好是祁明月獨自脫逃了?
”李衍之沒說話。半晌,他才摸了摸我的腦袋。莫名的,他的聲音哽咽了?!拔夷稿?,
她也死的不明不白......當(dāng)年被祁將軍揪出來的真兇,真的是真兇嗎?
”我沉默了片刻,從懷里取出一封有些發(fā)黃的信箋。“你看看......也許就能明白了。
”7這封信不是別的。是二十年前,當(dāng)時的太子母親,
也就是那時的皇后和祁將軍的書信往來。祁將軍早都知道真兇是那位皇后。
甚至......毒殺寵妃的毒藥都是祁將軍幫忙帶入宮中的。
他替沈家說話不過是演了一出戲,救沈家是他和皇后早都設(shè)計好的一環(huán)罷了。
之后那位所謂的真兇,也只是祁將軍和皇后早都選中的倒霉蛋,是祁將軍的政敵,
更是......當(dāng)今太子李長淮的有力支持者之一,他的親舅舅。誰知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十年后的祁家也慘被構(gòu)陷。為了祁家前途,這位祁將軍竟然又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
和李長淮聯(lián)手合作,幫他一舉推翻了原太子。也難怪,那位知道祁將軍底細(xì)的原皇后,
在宮變中偏偏只有她死了。一封只有短短百字的信,李衍之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他看著看著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我的眼淚早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哭干了,
什么都說不出來。她的母親死了這么多年,我們沈家記掛著恩情記了這么多年。
竟全都是宮闈斗爭的小小犧牲品罷了。當(dāng)年看著爹娘在雪夜拉著我去替換祁明月,
這位祁將軍到底作何心情,在嘲笑沈家都是傻子嗎?這件事到底有誰知道,
祁夫人和祁洛川也都知道嗎?可我已經(jīng)和祁家撕破臉了,也沒辦法再回去了,
更沒辦法再靠自己去偷取更多的證據(jù)?!?.....清安,清安,他憑什么還能活著?
見風(fēng)使舵當(dāng)墻頭草,祁正南玩的好手段!”九皇子目眥欲裂,眼眶猩紅。
他忽然將我緊緊抱在懷里 ,哭得聲音嘶啞顫抖。“我一定會叫他血債血償,
叫他為你沈家的悲劇血債血償......”“相信我,你是這世上,
唯一能信我拉住我手的人了?!蔽铱嘈?,輕輕拍了拍李衍之的后背。我愿意和他合作,
又何嘗不是因為他是我在溺水中,唯一向我伸出手來的人呢?我沒有再回祁府,
就在九皇子的府上住了下來。顯然,祁府并不打算放過我。我只住了短短一個月,
就遭遇了三次刺殺,其中一次甚至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其膽大妄為,
一看就是沒將九皇子放在眼里。不過也難怪。他母妃出生平民家,全靠姿容獲寵。
當(dāng)年被人害死后,留下一個李衍之無依無靠,任誰都不會太將他放在眼里。我知道,
祁將軍擔(dān)心的不僅僅是我手里拿給九皇子的信箋,更可能是什么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的證據(jù)。
不能坐以待斃。和李衍之合計之下,我決定再回沈家一次。8不同于我上次回家。
這次的沈家,外面竟然圍滿了層層守衛(wèi)。我能認(rèn)得出,其中有幾個是太子李長淮的親信。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有人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澳愎砉硭钏钭鍪裁矗俊辈挥没仡^,
我就知道是祁洛川的聲音。昔日親近的聲音變得冷漠無比,我深呼吸了一下,
淡淡開口:“我想回家再看看我爹娘也不行嗎?殺人流寇不都死了嗎,
為什么還要圍得水泄不通?
”祁洛川皺起了眉頭:“......畢竟明月當(dāng)時因為出門逃過一劫,
背后指使者還未現(xiàn)身,這是守株待兔。”我忍不住譏笑出聲:“是你爹這么給你說的吧?
你但凡有點腦子想一下呢,就算那所謂的沈家仇人真有其人,和他有仇怨的是我爹娘,
不是祁明月。 ”“何況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引起了將軍府和太子?xùn)|宮的注意,
普通流寇有幾個膽子再回來殺人?我的兄長,你何時變得這么蠢了?”“......你!
”聽到我失禮的嘲諷,祁洛川眉頭皺得更緊了?!八懔耍氵M(jìn)去,不許大聲嚷嚷。
”我聳了聳肩,轉(zhuǎn)身走了進(jìn)去。......直到走到了我爹娘的靈堂,
我緊繃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點。可我甚至沒時間祭拜他們,
我需要在這有限的時間里盡量找尋爹娘慘死的蛛絲馬跡?!澳阍谡沂裁茨兀?/p>
”忽然——一道不知道從哪傳來的聲音。隨即,靈堂的后面竟然打開了一道暗門。映著燭火,
祁明月那讓我厭惡至極的臉龐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笆遣皇怯质俏夷莻€蠢哥哥把你放進(jìn)來了?
我就知道他心軟,早都說了一百次不要讓你進(jìn)來?!薄安贿^算了,就憑你,
就算你把這沈宅翻個天,你也找不到任何東西的?!彼χ?,手里捏了一團(tuán)東西。
“你想找的,是這個嗎?”還沒等我看清,她徑直將手里的事物塞到了我的手上。
似乎是為了讓我看清,她還特意取了盞燭火遞過來。那是一方繡帕??吹降囊凰查g,
我渾身血液都凝滯了,連呼吸都似乎忘了要怎么呼吸。雖然十年沒見爹娘了,
但這帕子我記得太清楚不過了......這是外婆送給娘的繡帕,上面還有娘的小名。
只是現(xiàn)在......這方繡帕皺皺巴巴,原本粉色的絹被血液浸染成了黑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