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氣象臺發(fā)布的紅色高溫預警像一道無形的緊急命令，讓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種奇特的備戰(zhàn)狀態(tài)。
俞天晴第無數次用手扇著風，卻只攪動了一團更加悶熱的空氣。寫字樓里老舊的空調發(fā)出茍延殘喘般的嗡鳴，送出的冷氣微乎其微。她的后背已經濕透，白色襯衫黏在皮膚上，額前的碎發(fā)因為汗水結成了小綹。
"這鬼天氣是要把人烤熟嗎？"隔壁工位的同事小李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像一條擱淺的魚。
天晴看了眼電腦右下角——39℃。這是室內的溫度。窗外，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著混凝土森林，連空氣都在熱浪中扭曲。
"聽說七樓設計部已經有兩個中暑送醫(yī)的了。"小李繼續(xù)道，"行政部剛發(fā)郵件，說可以彈性工作，只要能按時交圖，在家辦公也行。"
天晴苦笑："我家朝西，晚上室溫比這里還高。"她租住的老式小區(qū)連空調外機位都沒有設計。
"哎，我聽說有個奇葩避暑勝地。"小李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城南殯儀館的告別廳，空調開得特別足，而且?guī)缀鯖]人。"
天晴挑眉："殯儀館？"
"別那么忌諱嘛。我表妹上周去過，說特別涼快，工作人員也不趕人，只要保持安靜就行。"小李擦了擦汗，"反正我覺得，活人比死人更需要空調。"
這個提議確實夠奇葩。但當天晴的汗水滴到剛畫了一半的設計圖上時，她決定豁出去了。
四十分鐘后，天晴站在了城南殯儀館門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進去。穿過走廊，推開告別廳的大門，一陣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她幾乎要感動得落淚。
告別廳里出奇地安靜，只有空調運轉的輕微聲響。天晴選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輕手輕腳地放下背包和筆記本電腦。這里確實涼爽得不可思議，而且出人意料地舒適。
正當她沉浸在久違的舒適中，專心修改設計圖時，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耳邊響起：
"這是我的位置。"
天晴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皺眉看著她。他穿著深藍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濃眉下一雙眼睛銳利如鷹，此刻正不悅地瞇起。
"這里沒有寫名字。"天晴壓低聲音回道，不想破壞這里的寧靜氛圍。
"過去三天我每天都坐這個位置。"男人寸步不讓，"那邊有很多空位。"
天晴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確實有不少空座，但都不如這個角落方便她放電腦和圖紙。
"我今天第一次來，不知道你的'慣例'。"她保持著禮貌但堅決的語氣，"而且我先到的。"
男人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抑怒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來后到？"
"那你懂不懂女士優(yōu)先？"天晴反唇相譏。
"女士優(yōu)先是指有風度的男士主動禮讓，不是某些人用來占便宜的借口。"他冷笑一聲。
天晴感到一股火氣上涌，空調的涼意似乎突然失效了："哇哦，21世紀了還能聽到這么正宗的大男子主義言論，真是開了眼界。"
"這不是大男子主義，這是基本秩序。"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難道你從小到大沒學過要遵守先來后到的規(guī)則？"
"程先生，有什么問題嗎？"一位工作人員聞聲走來，小聲詢問。
天晴這才知道對方姓程。程先生轉向工作人員，語氣緩和了些："沒什么，只是這位女士占了我的位置。"
"公共場合哪有什么'你的位置'？"天晴忍不住提高了一點聲音，立刻意識到不妥又壓低了，"抱歉，但這里確實是先到先得吧？"
工作人員為難地看著兩人："兩位，這里是逝者安息的地方，能否請你們..."
程先生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率先讓步："我去那邊坐。"他拿起放在旁邊座位上的公文包，走向前排另一個位置。
天晴本以為勝利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再集中注意力。她時不時抬頭看向前排那個挺拔的背影，心里既有些得意又莫名煩躁。
空調的冷風突然變得有點太冷了。
第二章
連續(xù)第三天，俞天晴推開殯儀館告別廳大門時，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坐在角落位置——她第一天占據的那個位置。
程峻。她現(xiàn)在知道他的名字了。前天她趁他去洗手間時偷瞄了他落在座位上的名片：程峻，程氏建工副總經理。難怪那么霸道，原來是個小領導。
天晴撇撇嘴，選了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輕手輕腳地取出筆記本電腦。室內溫度恰到好處，她很快投入到新接的兒童福利院改造方案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紙張翻動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抬眼望去，程峻正皺眉研究著一疊工程圖紙，修長的手指在圖紙上輕輕敲打，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陽光透過窗戶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讓他看起來像一尊專注的雕塑。
天晴趕緊收回目光，暗罵自己居然會覺得那個自大狂好看。她重新看向電腦屏幕，卻發(fā)現(xiàn)靈感全無。煩躁地合上電腦，她起身去洗手間。
回來時，經過程峻的座位，她不經意瞥見他正在看的圖紙——是一棟商業(yè)綜合體的結構設計，但有幾處明顯不符合最新抗震規(guī)范。職業(yè)本能讓她差點脫口而出指出錯誤，幸好及時咬住了嘴唇。
正當她準備離開，程峻的手機響了。他起身走到門外接聽，但隔音不佳，聲音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傳了進來。
"媽，我說了不相親...不是她不好，是我現(xiàn)在沒這個心思...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聲音里透著疲憊和一絲苦澀。天晴愣住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可一世的家伙也有這樣的時刻。她輕手輕腳地回到座位，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下午，天晴正在圖紙上簽下她標志性的小太陽圖案時，感覺有人在看她。抬頭正對上程峻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有事？"她下意識蓋住設計圖。
程峻略顯尷尬，指了指她的圖紙："那是給兒童福利院設計的？"
天晴驚訝于他的觀察力，點了點頭："嗯，志愿者項目。"
程峻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簡單說了句："挺好的。"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作中。
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下午。直到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兩位，抱歉打擾。由于全市用電緊張，明天開始我們的告別廳將暫停開放空調服務。"
天晴和程峻同時抬頭，又同時露出失望的表情。工作人員離開后，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知道還有什么地方涼快嗎？"程峻突然開口，問題明顯是拋給天晴的。
天晴猶豫了一下："聽說城西有個廢棄的防空洞，戰(zhàn)時留下的，地下應該比較涼快..."
"老軍工廠那邊？"程峻眼睛一亮，"我知道那個地方。"
兩人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天晴心里暗想：明天一定要早點去占位置。
收拾東西時，程峻的手機又響了。這次他的表情明顯緊張起來："姐，怎么了？...爸又不舒服？...醫(yī)生怎么說？...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天晴放慢收拾速度，不由自主地聽著。
"我今晚就回去看他...不，你不用來接我，我自己開車..."程峻的聲音里滿是擔憂，與平日冷靜自持的形象判若兩人。
他匆匆掛斷電話，抓起公文包就往外沖，甚至沒注意到落下一張圖紙。天晴猶豫片刻，撿起圖紙追了出去，卻已經不見他的蹤影。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圖紙——是一棟造型獨特的環(huán)保建筑設計，署名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右下角有程峻用紅筆做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和修改建議。
天晴若有所思。也許，這個程峻并不像表面那么討厭。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天晴就來到了防空洞入口。這個被遺忘的軍事設施隱藏在城西一片樹林后，入口處雜草叢生，但一走進里面，立刻感受到地下特有的涼爽。
她選了塊平整的地方鋪開野餐墊，擺好筆記本電腦和圖紙，開始工作。防空洞出奇地安靜，只有滴水聲偶爾回蕩。光線從入口和幾個通風口斜射進來，形成奇特的光影效果。
正當她全神貫注地調整設計圖時，一陣腳步聲打破了寧靜。抬頭看去，程峻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入口處，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來得真早。"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防空洞里格外清晰。
天晴下意識地繃緊身體："昨天不是說好了各找各的地方嗎？"
程峻走近幾步，她這才注意到他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昨晚沒休息好。
"我去了三個地方，這里是唯一真正涼快的。"程峻放下背包，從里面取出一個保溫袋，"吃過早餐了嗎？"
天晴搖頭，警惕地看著他。
程峻從保溫袋里拿出兩個三明治和兩盒牛奶："多買了一份。"
這突如其來的友好讓天晴不知所措。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食物："謝謝...你父親怎么樣了？"
程峻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昨天的事："沒什么大礙，老毛病了。"他的語氣重新變得疏離，但天晴注意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兩人沉默地吃完簡易早餐，各自占據防空洞的一端工作。中午時分，天晴起身活動筋骨，偷偷瞥了一眼程峻那邊——他正全神貫注地對著電腦建模，眉頭緊鎖，手指在鍵盤上敲打得飛快。
突然，一陣悶雷聲從遠處傳來。天晴走到洞口往外看，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被烏云占據。
"要下大雨了。"程峻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兩人退回洞內，看著雨幕很快將入口處變成水簾洞。
"這種老防空洞應該沒問題吧？"天晴有些擔心。
程峻檢查了一下四周："主體結構很牢固，但有些地方可能會滲水。"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洞內深處傳來滴水變成水流的聲音。程峻快步走過去查看，天晴緊隨其后。
在防空洞的一個拐角處，雨水正從通風口大量涌入，已經在地面形成了小水洼，而且水位正在快速上漲。
"糟糕，排水系統(tǒng)堵塞了。"程峻卷起褲腿踏入水中，試圖用手清理排水口，但無濟于事。
水位繼續(xù)上升，很快漫過了他們的腳踝。天晴慌忙跑回去搶救自己的電腦和圖紙，程峻也迅速收拾起他的東西。
"往高處走！"程峻指向防空洞另一側的一個高臺，那里應該是當年的指揮臺。
兩人剛把東西搬上去，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部分洞頂坍塌了，大量雨水夾雜著泥土沖了進來。
"小心！"程峻一把拉過天晴，一塊碎石擦著她的肩膀砸在剛才站立的地方。
天晴心跳如鼓，這才意識到情況的危險性。他們被困在一個正在進水的密閉空間里，手機在這里根本沒有信號。
"別怕，這個平臺很堅固。"程峻的聲音意外地平靜，"等雨小一點，我們就出去。"
但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水位已經上升到平臺下方不足半米處，洞內的空間因為部分坍塌變得更小，空氣也開始變得悶熱潮濕。
為了節(jié)省手機電量，兩人只開了一部手機的手電筒。在昏暗的光線下，時間變得異常緩慢。
"你昨天看到我的圖紙了吧？"程峻突然開口。
天晴點點頭，隨即意識到他可能看不清，于是出聲回應："嗯，我...我撿起來想還給你，但你走得太快了。"
"那是我為公司新項目做的修改，但最終署名會是總經理。"程峻的聲音里帶著嘲諷，"家族企業(yè)的規(guī)矩——功勞是領導的，黑鍋是下屬的。"
天晴沒想到他會說這個："你...不是副總經理嗎？"
"空頭銜而已。我爸讓我從底層做起，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太子爺'，要么巴結我要么排擠我。"程峻苦笑，"半年前我自己創(chuàng)業(yè)，做綠色建筑設計，結果被人坑了，不得不回家'繼承家業(yè)'。"
天晴聽出他話中的苦澀，突然理解了為什么他對相親那么抵觸："坑你的人是...？"
"當時的女友，她把我所有的設計創(chuàng)意和客戶資源都帶給了競爭對手。"程峻簡短地說，隨即轉移話題，"你呢？為什么接兒童福利院那種沒什么利潤的項目？"
天晴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喜歡。在建筑系讀書時，我是班里唯一的女生，教授們總說'女生還是去做室內設計比較好'。"她模仿著那些人的語氣，"畢業(yè)后進了大公司，卻只能做輔助工作，我的設計被男同事拿去署他們的名字...所以現(xiàn)在自己單干，雖然接的活不多，但至少每一筆線條都是我自己的。"
程峻沉默了片刻："你很有才華，那個福利院設計...很有溫度。"
這簡單的稱贊讓天晴心頭一暖。就在此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有一格微弱的信號！
程峻立刻接過手機，撥打了救援電話。二十分鐘后，消防員趕到將他們安全救出。
雨已經小了，兩人站在防空洞外的空地上，看著救援人員檢查現(xiàn)場。
"今天...謝謝你。"天晴真誠地說，"如果不是你反應快，我可能就被那塊石頭砸中了。"
程峻搖搖頭："明天還來嗎？天氣預報說接下來一周都是高溫。"
天晴笑了："來啊，不過得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幾個備選地點。"程峻頓了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考察。"
天晴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這個高大的男人居然有些緊張。她突然覺得，也許這個夏天不會那么難熬了。
"好啊，避暑同盟。"她伸出手。
程峻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揚："同盟。"
第四章
連續(xù)四十度的高溫將城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俞天晴站在樹蔭下，額頭上的汗水還是不停地往下淌。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程峻還沒出現(xiàn)。
手機震動起來，是程峻的信息："抱歉，臨時會議延長了。你先去老地方等我？"
天晴回復了一個"好"字，嘴角卻不自覺地下垂。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程峻因為工作遲到或爽約了。自從防空洞那次"歷險"后，他們幾乎每天都約在不同的避暑地點見面——圖書館的珍本閱覽室、大型商場的母嬰室、電影院的早場空廳。在這些涼爽的角落里，他們從最初的避暑同盟逐漸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天晴走進他們今天約定的地點——市科技館的太空影院。這里常年保持低溫，而且人跡罕至。她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取出程峻前天給她的工程圖紙。
圖紙上是一棟高層住宅的結構設計，有幾處剪力墻的設置明顯有問題。程峻昨晚發(fā)信息說甲方急著要修改方案，天晴主動提出幫忙看看。她咬著筆帽，在圖紙上做著標記，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走近。
"這么認真？"程峻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天晴猛地抬頭，差點撞到他的下巴。程峻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襯衫，袖口整齊地卷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看起來疲憊但精神，身上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水味。
"你來了。"天晴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我發(fā)現(xiàn)了幾處問題，已經標出來了。"
程峻湊過來看圖紙，肩膀輕輕碰著她的。他的呼吸拂過天晴的耳際，讓她心跳突然加速。
"這里...和這里..."天晴努力集中注意力在圖紙上，卻無法忽視他靠近時傳來的體溫，"這樣調整后，抗震性能會提高至少30%。"
程峻認真地看著她的標記，突然轉頭看著她："天晴，你真是個天才。"
這直白的贊美讓天晴耳根發(fā)熱。她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基本常識而已。對了，你今天怎么這么晚？"
程峻嘆了口氣，整個人陷進座椅里："公司新項目出了問題。我爸堅持要用他老朋友的建材公司，可那家的材料根本達不到環(huán)保標準。"
"你不能說服他嗎？"
"在他眼里，我還是那個需要他擦屁股的失敗者。"程峻苦笑，"半年前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事，他大概能記一輩子。"
天晴想追問更多，但看到程峻疲憊的神情，決定換個話題："要不要去喝冰沙？我知道附近有家店很不錯。"
走出科技館，熱浪撲面而來。天晴撐開遮陽傘，程峻自然地接過去舉著，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都躲在傘蔭下。
"你總是這么...體貼。"天晴小聲說。
程峻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會說我大男子主義。"
"那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天晴笑著用手肘輕推他，"現(xiàn)在我知道你其實——"
她的話戛然而止。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他們面前，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峻，好久不見。"男人的目光在天晴身上掃了一圈，"新女友？"
程峻的身體明顯僵硬了："林耀。你在這干什么？"
"路過而已。"名叫林耀的男人聳聳肩，"聽說你回程氏當乖兒子了？真可惜，我們'綠洲'現(xiàn)在發(fā)展得不錯，你那些設計理念很受歡迎——當然，是在我的改進之后。"
程峻的下頜線條繃緊了："有什么事直說。"
"別這么緊張。"林耀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天晴，"美女，有興趣可以來看看真正的綠色建筑設計。程峻沒告訴你他怎么被踢出自己創(chuàng)立的公司吧？"
天晴沒有接名片，而是往程峻身邊靠了靠。這個動作似乎讓程峻找回了一些冷靜。
"我們走吧。"程峻冷冷地說，拉著天晴繞開林耀。
走出很遠后，程峻才松開手，呼吸仍然有些急促。
"那是...？"天晴小心翼翼地問。
"我前合伙人，也是我前女友的現(xiàn)男友。"程峻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們聯(lián)手把我擠出了自己的公司。"
天晴倒吸一口冷氣："這太卑鄙了！"
程峻搖搖頭，像是要把不愉快的記憶甩掉："不提這個了。不是說要喝冰沙嗎？"
冰沙店里涼爽舒適，但氣氛有些凝重。天晴小口啜飲著芒果冰沙，偷偷觀察程峻的表情。他盯著自己的藍莓冰沙出神，眉頭緊鎖。
"程峻，"天晴終于忍不住開口，"我相信你不是他說的那樣。"
程峻抬起頭，眼中的陰霾漸漸散去："謝謝。不過說實話，當初我確實太天真，太容易相信別人。"
"這又不是你的錯。"天晴沖動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是那些人太——"
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天晴的話中斷了。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程峻的臉變得模糊不清。
"天晴？"程峻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臉色很差。"
"只是...有點頭暈..."天晴試圖站起來，卻雙腿發(fā)軟。
下一秒，她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程峻的聲音近在耳畔："中暑了。我們得馬上降溫。"
恍惚中，天晴感覺自己被帶到了什么地方，被安置在涼爽的沙發(fā)上。冰涼的濕巾輕輕敷在她的額頭和頸動脈處。程峻的聲音一直在耳邊，溫柔而堅定："喝點水...慢點...好點了嗎？"
當視線重新聚焦時，天晴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家酒店的休息區(qū)。程峻蹲在她面前，滿臉擔憂。
"對不起..."天晴虛弱地說。
"別傻了。"程峻遞給她一杯淡鹽水，"這么熱的天，你早上吃飯了嗎？"
天晴搖搖頭。她為了準時赴約，只匆匆喝了杯咖啡。
程峻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塊巧克力："先吃這個，然后我?guī)闳コ哉浳顼垺?
這細心的準備讓天晴心頭一暖。她小口咬著巧克力，感覺力氣慢慢回來了。
"你隨身帶巧克力？"
"低血糖必備。"程峻笑了笑，"我有朋友是醫(yī)生，總嘮叨這些。"
朋友？天晴突然好奇程峻的生活圈是什么樣子。除了那個可惡的前合伙人，他還有什么樣的朋友？他的家人呢？除了那次電話里提到的父親...
"在想什么？"程峻問。
天晴搖搖頭："沒什么。只是...謝謝你照顧我。"
程峻的目光柔和下來："朋友之間不用說謝謝。"
朋友。這個詞讓天晴心里泛起一絲莫名的失落。
第五章
一周后，天晴正在圖書館整理兒童福利院的最終設計方案，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程峻，但這次不是短信而是電話——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直接打電話。
"天晴，"程峻的聲音異常緊繃，"我父親住院了。今天可能沒法見面了。"
"嚴重嗎？"天晴立刻合上電腦。
"還不清楚，姐姐說突然暈倒了。"程峻語速很快，"我得去醫(yī)院。"
"在哪家醫(yī)院？需要我...?"天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以什么身份去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中心醫(yī)院。如果你想來的話...我很感激。"
掛斷電話后，天晴猶豫了一會兒。理智告訴她不該介入程峻的家庭事務，但心底有個聲音催促她去支持他。最終，她買了果籃和花束，打車前往醫(yī)院。
中心醫(yī)院特需病房區(qū)安靜得近乎壓抑。天晴循著程峻給的房號找去，遠遠就看見他站在走廊窗邊，和一個中年女性說話——應該是他姐姐，兩人眉眼很像。
天晴走近時，程峻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你來了。"
"伯父怎么樣？"天晴輕聲問。
"輕度腦梗，不算太嚴重，但需要觀察。"程峻接過她手中的東西，"這是我朋友，俞天晴。這是我姐，程雪。"
程雪禮貌地點頭，目光卻帶著審視："你好。程峻很少介紹朋友給我們認識。"
天晴感到臉頰發(fā)熱，不知如何回應。幸好病房門開了，一位醫(yī)生走出來："家屬可以進去看看了，但別太久。"
程峻看向天晴："要一起嗎？"
天晴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合適嗎？"
"爸現(xiàn)在清醒著，見見我的朋友應該能讓他心情好點。"程峻輕聲說。
病房里，程建國半靠在床上，看起來比天晴想象中要精神些。他有著和程峻一樣深邃的眼睛，但眼神更加銳利。
"爸，這是我朋友俞天晴。"程峻介紹道。
天晴微微鞠躬："伯父好，祝您早日康復。"
程建國點點頭："難得程峻帶朋友來。"他的目光在天晴身上停留了幾秒，"做什么工作的？"
"建筑設計師，獨立執(zhí)業(yè)。"天晴回答。
"哦？"程建國似乎有些意外，"哪個學校畢業(yè)的？"
"爸，"程峻打斷道，"天晴是來看望您的，不是來面試的。"
程建國哼了一聲，沒再追問。天晴識趣地告退，讓家人單獨相處。
走廊拐角處，她無意中聽到兩個中年女性的對話。
"...程峻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建國這次生病肯定更著急了。"
"李家女兒不是剛從英國回來嗎？門當戶對..."
"就是，程家這樣的家世，總得找個配得上的..."
天晴僵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壓住。她悄悄退回，正好碰上從病房出來的程峻。
"怎么了？臉色這么差。"程峻關切地問。
天晴勉強笑笑："沒什么，可能是太熱了。伯父還好嗎？"
"老樣子，固執(zhí)得很。"程峻嘆了口氣，"公司的事更麻煩，他堅持要我接手幾個重要項目，但我懷疑自己能不能..."
"你當然能。"天晴脫口而出，"我看過你的設計，程峻，你比你父親想象的優(yōu)秀得多。"
程峻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感動："謝謝。對了，明晚公司有個晚宴，算是半正式的場合。如果你有空..."
天晴心跳漏了一拍："我？"
"就當是感謝你今天來醫(yī)院。"程峻笑了笑，"而且我需要個懂建筑的人撐場面。"
天晴答應了，但回家的路上，那些"門當戶對"的議論一直在她腦海中回蕩。
第二天晚上，天晴穿上她最貴的一條裙子——也不過是商場打折時買的輕奢品牌。她花了兩個小時化妝和做頭發(fā)，希望看起來足夠體面。
程峻在餐廳門口等她。他穿著深藍色西裝，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挺拔?？吹教烨鐣r，他眼睛明顯亮了起來："你今天...很美。"
晚宴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舉行。天晴挽著程峻的手臂走進去，立刻被金碧輝煌的裝潢和衣著華貴的賓客震懾住了。她從未參加過這種場合，手心開始冒汗。
"放松點，"程峻低聲說，"就當是觀察人類。"
天晴勉強笑了笑。前半小時還算順利，程峻帶著她認識了幾位業(yè)內人士，天晴的專業(yè)素養(yǎng)讓她在談論建筑話題時游刃有余。
問題出在用餐時。天晴沒注意到自己拿錯了酒杯，用紅酒杯喝了白葡萄酒。更糟的是，她不熟悉西餐禮儀，在吃主菜時差點打翻醬汁盤。
"小心！"程峻及時扶住了盤子，但幾滴醬汁還是濺到了天晴的裙子上。
周圍幾位女士投來異樣的目光，有人小聲議論著什么。天晴的臉燒了起來，恨不得鉆到桌子底下去。
"別在意，"程峻遞過餐巾，"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的安慰無法抵消天晴的尷尬。余下的晚宴，她像個木偶一樣機械地應付著，只想快點結束。
送她回家的路上，程峻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今晚的事真的不重要..."
"對你來說不重要。"天晴盯著窗外，"但那才是你的世界，程峻。五星級酒店，西裝革履的精英，幾十萬一套的餐具...而我連酒杯都用不對。"
程峻把車停在路邊，轉向她："天晴，那些都是表面東西。我看重的是你這個人，你的才華，你的..."
"但我們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里。"天晴苦笑，"你聽到那些人怎么議論的。'門當戶對'，記得嗎？"
"你聽到誰說什么了？"程峻皺眉。
天晴搖搖頭："不重要。謝謝你今晚的邀請，但我該上去了。"
她匆忙下車，沒給程峻挽留的機會?；氐郊?，她立刻撥通了閨蜜蘇曼的電話。
"天啊，你終于開竅了！"蘇曼聽完她的敘述后說，"程氏建工的太子爺？你知道他們家多有錢嗎？"
"我沒問過..."天晴悶悶地說。
"總之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蘇曼語氣嚴肅，"玩玩可以，別動真感情。王子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話里，現(xiàn)實中只會一地雞毛。"
天晴沒有反駁，但掛斷電話后，她盯著手機里和程峻的合照看了很久。照片上，兩人在科技館的太空影院里肩并肩坐著，程峻正轉頭對她笑，眼角的笑紋讓他看起來格外溫柔。
第二天，程峻照常發(fā)來信息詢問見面地點。天晴猶豫了很久，回復說最近工作忙，可能沒時間見面了。
她沒有說謊。兒童福利院的改造項目確實進入了關鍵階段，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第六章
程峻放下手機，眉頭緊鎖。這已經是天晴第三次推掉見面了。自從那場糟糕的晚宴后，她明顯在疏遠他。
辦公桌上的文件堆成小山。父親住院后，公司的重擔一下子壓在了程峻肩上。他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處理文件。
翻到一疊項目合作提案時，一份熟悉的設計方案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城西兒童福利院的改造計劃，署名正是俞天晴。這應該是下面人收集的潛在合作伙伴資料。
程峻仔細閱讀起來，越看越驚訝。天晴的設計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出色：充分考慮兒童心理的陽光房，巧妙的空間利用，環(huán)保材料的創(chuàng)新應用...每一處細節(jié)都體現(xiàn)著她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人文關懷。
他想起那天在殯儀館第一次看到她畫的草圖，當時就覺得有"溫度"，現(xiàn)在看完整方案，更是被她的才華震撼。
手機突然響起，是姐姐程雪："爸明天出院，你記得安排車。另外，李叔叔一家下周要來拜訪，特意問起你。"
程峻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姐，我現(xiàn)在沒心思相親。"
"沒人逼你立刻結婚，"程雪嘆氣，"但爸的身體你也看到了，他希望能看到你安定下來。李家條件那么好..."
"條件不是唯一標準。"程峻打斷她，"我有個視頻會議要準備，明天見。"
掛斷電話，程峻的目光又落回天晴的設計方案上。他想起她談論建筑時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想起她在防空洞里說"至少每一筆線條都是我自己的"時的倔強，想起她中暑后虛弱卻還向他道歉的樣子...
心臟突然重重跳了一下。程峻意識到，他早已不僅僅把天晴當作"避暑同盟"或普通朋友了。
但晚宴的失敗和隨后的疏遠讓他猶豫不決。也許蘇曼說得對，他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每當想起天晴的笑容，他又覺得那些所謂的"世界差距"根本不重要。
另一邊，天晴正全身心投入到福利院項目中。她幾乎住在了臨時辦公室里，日夜不停地完善設計細節(jié)。只有工作能讓她暫時忘記程峻，忘記那些關于"門當戶對"的議論。
"天晴姐，這份材料清單需要你簽字。"福利院的小助理遞來文件，"對了，有位林先生打電話來，說對你設計的環(huán)保方案很感興趣，想約你談談。"
天晴皺眉："林先生？全名是什么？"
"好像叫...林耀？他說是'綠洲設計'的。"
天晴手中的筆差點掉在地上。程峻的前合伙人，怎么會找上她的項目？
"告訴他我沒空。"天晴冷聲說，"以后他的電話一律不接。"
小助理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連忙點頭離開。
天晴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她應該告訴程峻這件事嗎？但想到他們現(xiàn)在若即若離的關系，她又放下了手機。
窗外，熱浪依舊籠罩著城市。天晴望著刺眼的陽光，想起和程峻一起尋找過的每一個避暑角落。那些涼爽的空間里，他們分享過多少笑聲和秘密...
而現(xiàn)在，即使身處最涼爽的空調房，她心里卻像缺了一塊什么，空落落的感覺。
第七章
清晨六點，天晴的手機鈴聲刺破了工作室的寂靜。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
"俞設計師嗎？這里是城西兒童福利院工地。"一個急促的男聲傳來，"出了點狀況，可能需要您來看看。"
天晴瞬間清醒："什么狀況？"
"東南角的墻體出現(xiàn)裂縫，而且...好像在擴大。"
天晴的心一沉。那是承重墻的位置。她一邊快速穿衣一邊問："疏散人員了嗎？"
"正在組織，但有幾個孩子還在里面參加活動..."
"我馬上到！"天晴抓起背包就往外沖，同時撥通了程峻的電話。作為結構專家，他比任何人都能判斷情況的危險性。
電話接通得意外地快，程峻的聲音透著剛醒的沙啞："天晴？"
"福利院工地出問題了，承重墻有裂縫，我得馬上過去。"天晴氣喘吁吁地跑下樓梯，"你能來看看嗎？"
"發(fā)定位給我，二十分鐘到。"程峻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出租車在晨光中飛馳。天晴緊盯著窗外閃過的建筑物，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這個項目傾注了她太多心血，更關乎幾十個孩子的安全。
工地現(xiàn)場一片混亂。工人們聚集在安全線外，幾個老師正焦急地清點著從樓里撤出的孩子。天晴一眼就看到東南角那道猙獰的裂縫，像一條扭曲的蜈蚣，從地基一直爬升到二樓窗臺。
"俞設計師！"項目經理老張跑過來，額頭上的汗珠在朝陽下閃閃發(fā)亮，"我們正在找最后兩個孩子，應該在三樓活動室。"
天晴的心跳加速："樓里還有人？為什么不全部撤出來？"
"是雙胞胎兄弟，有點...特殊狀況。"老張壓低聲音，"自閉癥，害怕陌生人，只認他們的輔導老師，但老師今天請假了。"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程峻從一輛黑色轎車上跳下來，大步流星地走向天晴。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略顯凌亂，顯然是匆忙趕來的。
"情況怎么樣？"程峻直接問道，目光已經鎖定了那道裂縫。
天晴快速說明了情況，程峻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從包里取出激光測距儀和一個小型探測設備，快步走向危樓。
"等等！太危險了！"老張喊道。
程峻頭也不回："先評估結構安全性。天晴，幫我記錄數據。"
天晴毫不猶豫地跟上。兩人小心地進入樓內，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墻體發(fā)出不祥的吱呀聲。程峻的專業(yè)設備顯示，裂縫處的應力正在急劇增加。
"最多十五分鐘。"程峻低聲說，"必須馬上撤離。"
就在這時，三樓傳來一陣微弱的哭聲。天晴和程峻對視一眼，同時向樓梯沖去。
樓梯間的裂縫比外墻更加觸目驚心。天晴感覺腳下的地面在不穩(wěn)定地顫動，但她不能退縮——兩個孩子還在上面。
三樓活動室的門半開著。透過門縫，天晴看到兩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蜷縮在角落，緊緊抱在一起。他們面前的地板上已經出現(xiàn)了細小的裂縫。
"嗨，小朋友們。"天晴用最柔和的聲音說，慢慢推開門，"我是來帶你們去看小魚的，記得福利院后院池塘里那些漂亮的金魚嗎？"
其中一個男孩抬起頭，眼中充滿恐懼："墻...墻在說話..."
天晴這才注意到，墻體確實發(fā)出一種詭異的嗡鳴聲——這是結構即將崩潰的前兆。她的血液幾乎凝固。
"對，墻在唱歌呢。"天晴強作鎮(zhèn)定，緩步向前，"我們一起出去聽好不好？"
男孩們猶豫著。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來，整棟樓劇烈震動了一下。天花板開始掉落碎片。
"沒時間了！"程峻突然沖進房間，在天晴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手抱起一個孩子，"天晴，跟緊我！"
他們剛沖出活動室，身后就傳來墻體崩塌的轟鳴。樓梯已經部分坍塌，只剩下一個狹窄的通道。程峻毫不猶豫地把兩個孩子塞給天晴："你先帶他們下去，我斷后！"
"不行！太危險了！"天晴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相信我，快走！"程峻的語氣不容反駁。
天晴咬牙抱緊兩個孩子，小心翼翼地沿著殘存的樓梯向下移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隨時可能墜落。她能聽到程峻緊隨其后的腳步聲，這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當他們終于沖出大樓，安全線外的人群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天晴剛把孩子們交給等待的老師，身后就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棟樓像被推倒的積木一樣塌陷了。
"程峻！"天晴驚恐地轉身，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臟幾乎停跳。就在她準備沖回廢墟時，一個灰頭土臉的身影從煙塵中踉蹌著走出來——是程峻，他的右臂鮮血淋漓，但還活著。
天晴飛奔過去，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一把抱住程峻，完全不顧他滿身的塵土和血跡："你嚇死我了！"
程峻用沒受傷的左臂緊緊回抱她："沒事了...都沒事了..."
救護車很快趕到。醫(yī)護人員檢查后確認程峻的右臂是被飛濺的鋼筋劃傷，雖然傷口較長但不算太深。天晴堅持要親自為他包扎。
在臨時醫(yī)療帳篷里，天晴小心翼翼地用碘伏為傷口消毒。程峻疼得直吸氣，但目光始終沒離開她的臉。
"你知道嗎，"程峻突然開口，聲音異常溫柔，"剛才在樓里，我以為我們可能出不來了。"
天晴的手抖了一下："別胡說。"
"那一刻我唯一后悔的是..."程峻用左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沒早點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天晴抬起頭，對上程峻真摯的目光。他的眼睛在塵土覆蓋的臉上顯得格外明亮，里面盛滿了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柔情。
"從你在殯儀館跟我搶座位開始，"程峻繼續(xù)道，嘴角微微上揚，"我就知道你是特別的。后來看到你為福利院做的設計，聽到你談論建筑時的熱情...天晴，我愛上你了。"
一滴眼淚落在程峻的手臂上。天晴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她張開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用力點頭。
程峻輕輕擦去她的淚水："這是'我也愛你'的意思嗎？"
天晴破涕為笑："你這個傻瓜...當然是！"她俯身小心地抱住程峻，"我也愛你，從你在防空洞里分享三明治的時候就開始了。"
程峻低頭吻住她，完全不顧周圍醫(yī)護人員善意的起哄。在這個充滿塵土和消毒水氣味的臨時帳篷里，在經歷了生死考驗后的清晨，他們的愛情終于迎來了最好的開始。
第八章
戀愛的最初幾周像夢境一樣美好。程峻的手臂傷愈后，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尋找避暑勝地。程峻甚至把天晴的小太陽簽名設為了手機壁紙。
但現(xiàn)實很快露出了鋒利的一面。
一個悶熱的下午，天晴正在程峻的公寓里修改設計圖，程峻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通話很短，但程峻回來時的表情讓天晴心頭一緊。
"怎么了？"她放下筆。
程峻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我爸知道了我們的事。他...不太高興。"
天晴的心沉了下去："因為我家境普通？"
"部分原因。"程峻嘆氣，"主要是他希望我娶李家的女兒，兩家商業(yè)聯(lián)姻。"
天晴抽出自己的手，走到窗邊。窗外陽光燦爛，卻照不進她突然陰郁的心情。
"你怎么想？"她輕聲問。
程峻從背后抱住她："我當然拒絕了他。天晴，看著我。"
天晴轉過身，程峻的眼神堅定而溫柔："我父親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只愛你。"
這誓言讓天晴既甜蜜又心酸。她知道程峻是認真的，但也明白家庭反對會給這段感情帶來多少阻力。
阻力來得比預期更快。第二天，天晴正在工作室接待客戶，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不請自來。
"俞天晴小姐？"男子遞上名片——林正陽，程氏建工法律顧問，"程董事長希望和您談談。"
咖啡廳里，程建國端坐著，氣場強大得不怒自威。他開門見山："俞小姐，我欣賞你的才華，但你和我兒子不合適。"
天晴握緊了咖啡杯："程伯父，感情的事..."
"程氏建工正在籌劃上市，需要穩(wěn)定的股東結構和戰(zhàn)略聯(lián)盟。"程建國打斷她，"李家的投資和我們互補，而聯(lián)姻是最牢固的保障。"
"所以程峻只是商業(yè)棋子？"天晴忍不住反問。
程建國的眼神銳利如刀："他是程家的繼承人，享受了家族資源，就該承擔相應責任。"他推過一張支票，"如果你真的為他好，就離開他。這筆錢足夠你出國深造。"
天晴看都沒看支票一眼："我和程峻在一起是因為彼此相愛，不是交易。"
"年輕人總是把愛情想得太簡單。"程建國冷笑，"等他嘗到現(xiàn)實的苦頭，就會明白我的苦心。"
談話不歡而散。天晴走出咖啡廳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更糟的是，行業(yè)內的風言風語也開始流傳。那天下午，天晴的前輩兼導師王教授約她見面，語重心長地說："丫頭，聽說你和程家公子走得很近？"
天晴點點頭，心里已經預感到接下來的話。
"聽我一句勸，"王教授嘆氣，"豪門不是那么好進的。多少有才華的女孩子陷進去，最后落得一身傷。你的設計天賦很難得，別被感情耽誤了。"
與此同時，福利院項目也遇到了麻煩。由于主要贊助商突然撤資，工程面臨停工風險。天晴知道，這背后很可能有程家的影子。
壓力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某個深夜，天晴獨自坐在工作室里，看著電腦屏幕上和程峻的合照，淚水無聲滑落。也許放棄才是對雙方都好的選擇？
她剛拿起手機想給程峻發(fā)信息，門鈴卻響了。這么晚會是誰？透過貓眼，她看到程峻站在門外，臉色異常嚴肅。
天晴剛打開門，程峻就緊緊抱住了她："為什么不接我電話？我擔心死了！"
天晴這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二十多個未接來電。她靠在程峻胸前，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突然崩潰大哭："太累了...程峻，這一切太累了..."
程峻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她平靜下來才說："我都知道了。父親找你，項目資金問題，行業(yè)閑話...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不想讓你為難..."
"傻瓜，"程峻捧起她的臉，"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困難也該一起面對。"
他拉著天晴坐下，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文件："我查到了福利院項目資金斷裂的原因。不是父親做的，是林耀。"
"林耀？"天晴驚訝地抬頭。
"他得知你拒絕合作后，聯(lián)系了主要贊助商，散布謠言說你的設計存在安全隱患。"程峻的眼中閃著怒火，"就是上次危樓事故，他扭曲事實說是設計缺陷導致的。"
天晴倒吸一口冷氣："太卑鄙了！但贊助商會相信他？"
"因為他是'綠洲設計'的合伙人，而這家公司..."程峻翻出一份股權文件，"實際控制人是我父親的老對手，趙世凱。"
謎團逐漸清晰。林耀不僅報復程峻，還想通過打擊天晴來破壞程峻與父親的關系。
"我有辦法解決資金問題。"程峻拿出一張支票，"這是我個人積蓄，加上幾個朋友的投資，足夠項目繼續(xù)。"
天晴搖頭："我不能接受..."
"不是給你的，是借給福利院的。"程峻微笑，"有正規(guī)借款協(xié)議，利息按銀行標準算。我只是第一個相信你設計的投資人。"
這既保住了她的自尊，又解決了燃眉之急。天晴不知該說什么，只能緊緊抱住程峻。
"至于我父親，"程峻在她耳邊輕聲說，"給我點時間，我會說服他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天晴點點頭。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她找到了繼續(xù)堅持的勇氣。
第九章
三個月后，程峻神秘兮兮地開車接上天晴，卻不肯透露目的地。
"相信我，這次你一定會喜歡。"他眨眨眼，嘴角掛著神秘的笑容。
當天晴認出那條熟悉的路時，心跳突然加速——他們正駛向城南殯儀館，那個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天晴好奇地問。
程峻笑而不答，停好車后牽著她的手走向告別廳。與記憶中不同的是，今天這里被布置得溫馨而浪漫——座椅上擺滿了白色鮮花，走道鋪著柔軟的地毯，空調依然運轉良好，送出舒適的涼風。
"這是..."天晴轉向程峻，發(fā)現(xiàn)他已經單膝跪地，手中捧著一枚閃閃發(fā)光的鉆戒。
"俞天晴，"程峻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一年前我們在這里相遇，為了一個座位爭得面紅耳赤。那時我沒想到，你會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天晴用手捂住嘴，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你讓我看到了建筑的靈魂，讓我有勇氣面對過去的失敗，更讓我明白真愛的樣子。"程峻深吸一口氣，"嫁給我好嗎？讓我用余生為你擋風遮雨，也陪你一起曬太陽。"
"曬太陽？"天晴破涕為笑，"在40度高溫里？"
"只要有你在，什么溫度我都愿意。"程峻認真地說。
天晴拉起他，直接吻了上去："我愿意！當然愿意！"
程峻將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兩人在空蕩的告別廳里相擁而舞，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識的那一刻，只是這次不再爭吵，只有無盡的甜蜜。
求婚只是開始。接下來的日子里，兩人聯(lián)手解決了福利院項目的所有難題。天晴的創(chuàng)新設計與程峻的工程資源完美結合，不僅按時完成了工程，還獲得了市里的綠色建筑獎項。
更令人驚喜的是，程建國態(tài)度的轉變。在親眼看到兒子和天晴共同設計的環(huán)保社區(qū)項目后，他終于承認："這丫頭的確有過人之處。"
婚禮定在他們初遇的一周年紀念日。程峻原計劃在五星級酒店舉辦豪華典禮，但天晴提出了另一個想法。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有多熱嗎？"她笑著問，"不如把儀式放在戶外？"
于是，在這個溫度再次突破40度的夏日，他們的婚禮在殯儀館花園舉行。所有賓客都在涼爽的帳篷里就座，只有新郎新娘堅持站在烈日下交換誓言。
"我發(fā)誓，"程峻握著天晴的手，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落，"無論酷暑嚴寒，順境逆境，都會像今天這樣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天晴穿著簡約的白色婚紗，臉頰被曬得通紅卻笑容燦爛："我發(fā)誓，無論空調是否運轉，座位是否充足，都會像今天這樣選擇和你在一起。"
當他們交換戒指并親吻時，賓客們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善意的笑聲。程建國坐在第一排，雖然仍板著臉，但眼中已有了些許柔和。
婚后的生活并非一帆風順。程峻在家族企業(yè)中逐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再盲目順從父親，但也不像過去那樣叛逆對抗。天晴則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專攻兒童和環(huán)保項目，在業(yè)內漸漸有了名氣。
他們依然會在酷暑天尋找各種奇葩避暑地，只不過現(xiàn)在變成了三個人——他們的小女兒程小雨最喜歡聽爸爸媽媽講述"高溫情緣"的故事。
"然后呢？"小雨睜著大眼睛問，"爸爸真的和媽媽搶座位嗎？"
"真的。"天晴笑著捏捏女兒的小鼻子，"你爸爸那時候可討厭了。"
程峻從背后抱住她們母女："但你媽媽還是愛上了我，因為我比空調還可靠。"
窗外，夏日的陽光依然熾烈，但在這個充滿愛的家里，溫度永遠剛剛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