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泛著青灰色的漣漪,回紋一圈一圈向外擴散著,晨霧纏繞在蘆葦間像是升起的陣陣煙塵。陳楓感覺耳朵里像是有蟲子在爬動,引起陣陣騷癢,冰冷的湖水倒灌進他的肺腔,嗆得他瞬間清醒過來,猛的一下支起了身。
“炸……詐尸了!”
驚叫聲刺破薄霧,顯然有人被他嚇了一跳。
只見陳楓趴在船板上劇烈的咳嗽著,面部被明顯泡得發(fā)白,頭頂傳來壓迫般的鈍痛感,像是讓人給石頭砸過一樣。當視線足夠清晰時,他看見身邊圍了好幾條船,船上無一例外,都躺了幾具尸體,面色跟他如出一轍。
“活的啊,嚇老夫一跳?!?/p>
老船工哆嗦著劃著十字槳,不知是被冷的還是給嚇到的,饒是他經(jīng)常打撈這種浮尸,像這樣猛的一下也給他嚇夠嗆。
身穿公服的衙役撐著竹竿穿梭其間,不停用棍子在湖底戳這,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只是拍打湖面的水聲驚起了蘆葦蕩里的飛鳥。
“陳家的晦氣種!”
船后傳來沉悶的聲音,陳楓抬起頭,看見一個佝僂的老漢,身上穿著厚厚的蓑衣,花白的胡須上帶有點點露水。老頭不由分說,抄起了一把船槳就劈頭蓋臉的就砸了過來:
“賭錢賭到閻王殿,怎么不叫這湖里的王八吃了你?!?/p>
記憶開始翻涌,前幾日原主騙妹妹去看皮影彩戲,帶著妹妹走街串巷,含糊其詞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有些什么目的。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去了抱月湖上的醉春樓,莫不是嫌價錢低了些,在討價還價的過程中生了變故,妹妹怕早已成了這醉春樓的苦命人。
“阿爹別打!”一個身穿素色麻裙的少女撲到在陳楓身前,腳腕上的銅鈴被撞的叮叮作響。
陳楓望向那張與老頭七分相似的面容 ,大概十三四歲的花樣年紀的女孩,一股沒來由的親切感襲上心頭。這女孩雖穿著樸素,眼神卻清澈得格外自然。
妹妹陳瑤用身子擋住阿爹,粗布鞋溢著深色的水漬,不知是湖水還是露水。
周遭的船工也指指點點:“陳老爹撈了半輩子浮尸,今兒但是稀奇,把親兒子撈上來了”
“我還聽說,前些天這混賬要把瑤丫頭賣到醉春樓呢……”
“?。渴菃??活該他遭了雷劈?!?/p>
陳楓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零碎的記憶與現(xiàn)實畫面交叉重疊,他記得他明明是在開車,突然間剎車踏板綿軟無力不受控制,速度越來越快,高速公路的護欄瞬間就像橡皮筋一樣快速的變形,車速過快直接沖飛出去。
在彌留之際的火光里,恍惚間有個身穿白色婚紗的身影穿梭輪回,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個熟悉的輪廓。直覺告訴他,像是那個冷面冰霜,總是把策劃案甩他臉上的女上司,不知為何她的眼中竟然飽含淚水,她不是最討厭自己嗎?
陳楓掙扎的站起身,濕透的衣物緊緊貼著胸膛。透過湖水他看到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
說陌生因為這人不是他,說熟悉卻又是“他”的樣子,隨即大腦傳來一陣沒來由的眩暈,身子一下子重重的栽進了水里,不由又引起了一陣驚呼。
”總捕頭,還有個喘氣的的?!甭愤^的衙役聽聞驚呼著說道。
此時這邊的動靜也引的岸上圍觀群眾的騷動,一個身穿黑緞官靴的男子踏過跳板,臉上一對怪異的八字胡特別搶眼,繡春刀懸在腰間,眼神泛著冷光,有一種無以言表攝人的氣息。
陳瑤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他從水里重新?lián)屏似饋?,若無旁人幫襯,她根本提他不動,見他人事不省的樣子,少女用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那結(jié)滿了老繭的手,掌心卻是火熱異常。她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慢慢呢喃:“我相信哥哥,哥哥他不是壞人……”
尾聲隨即被響起的銅鑼聲蓋住,消散在了湖面上。
“??……”
“封鎖碼頭和周邊,任何人不得靠近!”
總捕頭的佩刀重重砸在船板上,讓人耳膜一震:“陛下已命京兆府徹查此案,閑雜人等速速退去。”
陳老爹朝著湖面啐了口唾沫,朽木般的關(guān)節(jié)被他捏的咔咔作響,因為他剛剛從旁邊的衙役口中得知,這些剛撈起來的尸體,幾乎都是這抱月湖花船上的恩客,顯然那逆子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