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一層濕漉漉的紗,裹著青巖山脈特有的草木氣息,漫過青山村的石板路。村口的千年古槐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虬結(jié)的枝干上掛著昨夜的露珠,偶爾墜下一滴,在布滿青苔的石墩上砸出細(xì)微的水痕。當(dāng)林落背著行囊走出茅屋時,長街兩側(cè)的茅草屋頂還在冒著淡青色的炊煙,與晨霧交融在一起,模糊了村民們含淚的笑臉。
王大爺拄著的棗木拐杖頭,沾著新鮮的晨露,他遞過的炒米陶罐上凝著水珠,掌心的溫度透過陶土傳來:"路上餓了就著溪水吃。" 李嬸塞進(jìn)他行囊的玉米餅,還帶著昨夜灶臺的余溫,餅皮上的焦痕在霧中泛著油光,旁邊的張寡婦系在他腰間的荷葉包,葉脈上的露水沾濕了他的粗布衣袖:"這是按老醫(yī)頭新方子熬的,能頂三個時辰。"
瘸腿老獵戶撥開人群時,腳下的石板路發(fā)出 "吱呀" 聲響,他手中獵叉的金屬柄上凝結(jié)著白霜,防滑刻痕里嵌著未干的草屑:"青巖山脈深處有黑鱗蟒,這玩意兒比柴刀長三寸。" 村長遞過的油布包角,被晨霧浸得微潮,里面銹劍的寒氣透過布料傳來,與他拍在林落后背的手掌形成冷熱對比 —— 老人掌心的老繭蹭過林落的粗布衣衫,發(fā)出細(xì)微的摩擦聲。
林落鞠躬時,額頭險些碰到古槐垂下的氣根,那氣根上掛著的蛛網(wǎng)上,霧珠正緩緩匯聚成滴。他看到王大爺眼角的淚光在霧中閃爍,像古槐上的露珠;李嬸用的藍(lán)花圍裙角,蹭過石墩上的青苔;老獵戶別過頭時,肩膀撞落了槐樹枝頭的霧凇,碎冰碴子落在石板路上,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當(dāng)他抱起林靈轉(zhuǎn)身時,晨霧突然濃了起來,將身后的人影籠罩成朦朧的色塊。唯有村民們的呼喊聲穿透霧氣:"小落,保重!" 聲音撞在古槐樹干上,又彈回來與溪流聲、鳥鳴聲混在一起,在山谷間悠悠回蕩。他踏入山林的瞬間,一片被晨露壓彎的草葉突然彈起,將水珠甩在他的褲腳上,冰涼刺骨。
踏入青巖山脈的瞬間,仿佛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腐葉在腳下發(fā)出 "咯吱" 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不知名野花的甜香。林落將林靈用布條牢牢綁在背上,獵叉橫在胸前,柴刀則反握在右手 —— 這是老獵戶教他的林中行走姿勢。
妹妹的身體很輕,卻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上。她時不時發(fā)出微弱的咳嗽,每一次都讓林落的腳步頓一下。他必須走得又快又穩(wěn),既要避開遍布苔蘚的滑溜巖石,又要警惕草叢中可能竄出的毒蛇。正午時分,他們遇到了第一道難關(guān):一條深不見底的峽谷,唯一的通路是一根橫跨兩岸的朽木。
林落趴在朽木上,手腳并用地往前爬,耳朵里全是峽谷下方傳來的轟鳴水聲。背上的林靈發(fā)出一聲夢囈,他立刻停下動作,直到妹妹呼吸平穩(wěn)才敢繼續(xù)。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滴在朽木上,驚飛了一群棲息的甲殼蟲。當(dāng)他終于爬過峽谷,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才發(fā)現(xiàn)手掌心已被木刺扎出了血。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一個山坳里歇腳。林落用燧石點燃篝火,拿出李嬸給的玉米餅。餅已經(jīng)涼了,但他還是小心地掰下一小塊,用溫水泡軟,一點點喂給醒來的林靈。小姑娘勉強吃了兩口,又昏昏睡去。林落啃著干硬的餅,望著跳動的火焰,想起了青山村的晚餐 —— 那時張寡婦總會多送一碗野菜湯。
后半夜,林落被凍醒了。山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過,他把妹妹往懷里緊了緊,自己卻忍不住發(fā)抖。他想起行囊里還有半塊王大爺給的炒米,剛想拿出來,卻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野獸的低吼。他立刻吹滅篝火,握緊獵叉,屏住呼吸躲在樹后。月光下,一只體型如小牛的野豬正用獠牙刨著地面,幸好它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
這樣的驚險每天都在發(fā)生。第三天中午,他們耗盡了最后一點干糧,林落不得不冒險去尋找野果。他在一片灌木叢中發(fā)現(xiàn)了幾枚通紅的果子,剛想摘,卻看到葉子上趴著一只色彩斑斕的毒蛙。他想起老醫(yī)頭圖譜上的記載,這種 "胭脂果" 雖然美味,旁邊卻必定有毒蛙守護(hù)。他繞了一大圈,用柴刀砍斷灌木的根系,才小心翼翼地摘下果子。
當(dāng)林落再次背起林靈時,妹妹的身體似乎更輕了,呼吸也更加微弱。他心急如焚,不顧身體的疲憊,加快了腳步。山路越來越陡峭,他好幾次差點滑倒,都是靠著砍柴刀插進(jìn)石縫才穩(wěn)住身形。手掌上的傷口早已結(jié)痂,又被磨破,鮮血染紅了刀柄。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眼前的樹木突然變得稀疏起來。一股不同的氣息撲面而來 —— 那是煙火氣,是人氣!他踉蹌著跑出樹林,站在一處山崗上,極目遠(yuǎn)眺。
夕陽的金輝中,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一座城鎮(zhèn)的輪廓若隱若現(xiàn)。青色的城墻在晚霞中泛著微光,幾縷炊煙裊裊升起,像極了林靈畫中的景象。
“青石鎮(zhèn)......” 林落喃喃自語,眼眶瞬間濕潤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青巖山脈的,只覺得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但他不能停下,因為妹妹還在他背上,因為希望就在前方。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柴刀,一步一步,朝著那片微光走去。腳下的路依舊坎坷,但他的眼神卻從未如此堅定。初入凡塵的挑戰(zhàn)尚未開始,而他已經(jīng)跨越了第一道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