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晏云山居然坐在桌子邊,好像在等我醒來一樣。
可我知道不是的,桌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他只是剛進我的殿里,說不準是剛從葉明章溫香軟語的華章宮出來,順路經(jīng)過我這落敗的嫻寧宮。
順便記起來,這宮里還有個病秧子。
我的心早就涼透了,忽然憶起晏云山曾當(dāng)著我的面說,“華”字精巧端莊,非明章無人用得,他倒是會巧言哄人開心,他說完這話,葉明章足有半月沒來找我麻煩,興是證明了自己在晏云山心中的地位和分量,連帶著看我都順眼了幾分。
而我的嫻寧呢,他說我性野,質(zhì)難琢,該時時以嫻寧二字規(guī)束自己,別把草原上那些壞習(xí)氣帶進他的后宮。
你看,他又騙人,他曾經(jīng)說最喜歡我的自由無拘,好似一匹意氣風(fēng)發(fā)的烈馬,他喜歡極了,現(xiàn)在就成了草原上的壞習(xí)氣。
難怪父汗說漢人善變。都說騙人的話。
“她怎么樣了?”晏云山眼神未曾停留在跪在地上兩股戰(zhàn)戰(zhàn)的太醫(yī)身上,而是兩眼緊緊盯著我,看不出什么情緒。
他會是在關(guān)心我嗎?
恍惚之間,我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晏云山究竟是那個在草原上對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少年,還是現(xiàn)在這個傷我至親傷我所愛的殺伐果斷的上位者。
不,不會的。
自他晏云山的心上人嫁給二哥,我就是他晏云山的仇人了。
“啟稟陛下,嫻妃娘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p>
難怪,近些日子是越來越嗜睡了,還總是想起很多之前的事情,飯量也大不如從前。
晏云山錯愕地盯住了我還沒怎么顯現(xiàn)輪廓的肚子,像是難以置信居然讓我懷上了他的孩子。
抑或者是在想著怎么流掉這個孩子,畢竟是異族的血統(tǒng),流著跟草原人一樣粗鄙的血液。
我無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很難想象這么狹小的地方,居然藏了一條小小的生命。
好奇妙,有一種血肉相連的奇妙感應(yīng)。
可是他不能活。
暫且不論他這異族的血統(tǒng),日后會如何被他的漢人父親所厭惡,就是葉明章眼里也容不得這樣的一粒沙子,更遑逞我如何能眼見著晏云山一刀殺了父汗,還能將這血海深仇拋擲腦后,面不改色地生下殺父仇人的孩子?
他盯著我的肚子足有一盞茶的工夫,晏云山才重新發(fā)話,“安胎藥先開著吧。叫嫻寧宮的使喚丫頭都注意著伺候,要是哪里疏忽了,”他冷哼一聲,“就提頭來見吧!”
看他的意思,他居然是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怕不是想拿孩子做籌碼,挾制著草原。
已經(jīng)過了兩日了,我還是不敢相信我的腹中多了一塊肉,說是不想要他,可是小衣裳小鞋子我竟著手做起來了,圓頭圓腦的虎頭鞋,精致玲瓏的小袍子,飛燕湊著腦袋來看,夸贊驚呼半個時辰都不消停。
我這才恍然意識到,他不該出生的,我沒辦法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我叫飛燕喚了個太醫(yī)過來,是白家那個十幾歲就癡迷藥學(xué)的獨苗苗,聽說我跟他要一方墮胎藥,那孩子梗著腦袋說什么都不肯,跟我說娘娘,這藥方子傷身,況且陛下也看重您的子嗣,實在是不妥。
聽他說的這么堅決,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萬一被晏云山知道了,說不準京城世代行醫(yī)濟世的白家就斷了香火,終究還是不忍,揮手便讓他去了。
罷了,我自個兒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