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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們的孩子叫安兒,他如今五歲了,養(yǎng)在人間,生得玉雪可愛。”
“他的眉眼很像離陌,和他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錦歌仙子,求求你成全我們,也成全安兒的一片孺慕之心吧!”
崔錦歌再也抑制不住,一口猩紅的血啐到了錦帕上。
最后一日,崔錦歌孤身一人去了寒泉。
獻(xiàn)祭前,新娘需經(jīng)過寒泉水清洗全身,將滿身的污穢都洗凈。
寒泉水也稱為忘情之水,用泉水沐浴之后,便能忘卻情愛。
離陌徘徊在崔錦歌門前。
“阿錦,”他聲音干澀,“明日就是我和清兒的大婚,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好生待在房里,我不會讓送親的隊伍吵鬧到你的?!?/p>
“再過一日,我便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你了?!?/p>
他走了,留下一個針腳細(xì)密的香囊。
那雙舞槍弄劍的手,也不知是如何拈起繡花針,又是如何一針一線地繡下并蒂雙蓮的紋樣。
這一切,崔錦歌都無知無覺。
沒有了還魂珠,她的身子一日一日地衰弱下來,就連視線也變得模糊。
置身寒泉中時,靈臺卻前所未有地清明。
像是有一道靈力注入四肢百骸,一點一點沖刷干凈她和離陌的過往。
回憶、情愛、痛楚,都隨著泉水溫柔地褪去,歸于平靜。
離陌為她放飛三千盞明燈,離陌為她挽發(fā)畫眉,離陌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
“阿錦,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娶你?!?/p>
“與你,三生三世都不夠。”
“阿錦,我愛你?!?/p>
“阿錦…”
離陌…他漸漸變得模糊,變得好像從未認(rèn)識過一般。
她終于,不愛他了。
“明日就是獻(xiàn)祭禮了,可惜了仙子…一條性命就這般枉送給了魔神?!?/p>
“那魔神暴虐無常,每一位獻(xiàn)祭仙子都活不過新婚之夜,唉!”
“可我聽說仙子傷重不治,還魂珠又被人毀了。就算是魔神不殺她,她也活不了幾日了?!?/p>
“明日還是那位的大婚…造化弄人,當(dāng)真是造化弄人!”
離開的路上,離陌聽到路邊的天兵在竊竊私語著什么獻(xiàn)祭一類的話。
想到每一任枉死在魔神手中的仙子,他也不由得一陣膽寒。
“所幸,獻(xiàn)祭的人不是阿錦。”
他長舒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惴惴不安。
就在他想出言詢問去獻(xiàn)祭的人選到底是誰時,有人來傳話,說婉清讓他快些回去換婚服。
不過一瞬之間的猶豫,他便被拉上馬車。
回到赤云閣,到處都掛滿紅綢,一箱一箱的聘禮擺滿庭院,一眼望不到邊。
婉清穿著繁麗復(fù)雜的嫁衣迎出來:“阿遠(yuǎn),奴家穿這身嫁衣的樣子好看嗎?”
嫁衣上金針銀線,勾勒出并蒂蓮的嬌嫩。
可離陌卻蹙起眉頭,轉(zhuǎn)身對下人道,“怎么回事?這件嫁衣是給阿錦準(zhǔn)備的,是誰拿給清兒的?”
婉清的臉色頓時煞白。
“在你的心里,我終究是比不過崔錦歌!她的嫁衣是你珍藏萬年,由天宮最好的繡娘織成的。而我,卻只配得上一件樸素粗鄙的衣服!”
她眼中凝著淚,扯開衣裳:“既然如此,那我還給她?!?/p>
“爹爹,你不要罵娘親,娘親她不是故意的?!?/p>
“是我覺得這件衣裳好看,纏著娘親穿給我看的!安兒在人間多年,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衣裳…爹爹,安兒錯了,你要罵就罵安兒吧?!?/p>
安兒擋在婉清身前,哭得撕心裂肺。
自從離陌從人間把他接回來后,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自己的父親。
畢竟是自己的骨血,又在人間受苦多年,離陌頓生不忍,嘆息著將他們都拉到身邊。
“罷了,這件嫁衣,你想穿就穿吧。阿錦大度,想來也不會在意這區(qū)區(qū)一件嫁衣?!?/p>
安兒這才破涕為笑,親密地攬上離陌的肩膀。
離陌又安撫了他們娘倆好一會,不知不覺便天黑了。
走到錦鯉池邊,他盤算著要如何跟崔錦歌開口,告訴她自己有了一個孩子。
“等到大婚之后,我就告訴她,安兒是我在人間收養(yǎng)的義子。阿錦的身子弱,有了安兒,也能免去她生育之苦?!?/p>
“至于清兒,她為我辛苦養(yǎng)育孩兒,便許她一個尊貴的位份,好好養(yǎng)在赤云閣?!?/p>
“年深日久,阿錦終會接受她的。”
這般想著,他不由得揚起唇角,眼前浮現(xiàn)出崔錦歌身穿嫁衣的模樣。
她言笑晏晏地站在花轎邊,對著他彎起眼睛:
“離陌,我穿嫁衣的樣子好看嗎?”
他癡癡看著,向著她走去。
可是還沒來得及觸碰到她,崔錦歌卻從他眼前消失了。
幻影散去,只剩下空蕩蕩的錦鯉池。
他扶額苦笑,暗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許是馬上就要娶到到崔錦歌,高興得昏了頭:“阿錦說要給我的驚喜,究竟會是什么呢?”
離陌下意識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為崔錦歌養(yǎng)的上百只錦鯉,如今竟然只剩下一只。
回想起崔錦歌說過的話,離陌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他卷起衣袖,俯身去撈那最后一尾錦鯉。
錦鯉歡歡喜喜地停在他掌心,腹部鼓起,像是有什么東西藏在里面。
他正想施法取出,猶豫了一瞬,還是將它放回池子里。
“罷了罷了,若是我提前看了,阿錦怕是要不高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