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肉的油脂在火焰的舔舐下發(fā)出“滋滋”的歡鳴,濃郁的香氣霸道地驅(qū)散了山風帶來的血腥味。西門吊毛雨盤膝而坐,身體如同風化的磐石,紋絲不動。只有那雙暗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火堆上逐漸變得焦黃油亮的烤肉,喉結(jié)隨著油脂滴落的節(jié)奏輕微滾動。
閑閑忍著左臂的疼痛和翻騰的胃酸,笨拙地翻轉(zhuǎn)著粗糙木枝串起的肉塊。她偷眼看向西門吊毛雨,他臉上之前因水晶球干擾而浮現(xiàn)的痛苦扭曲已經(jīng)消失,重新恢復了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只是額角殘留的汗跡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昭示著剛才那瞬間的兇險。
“好了沒?”西門吊毛雨的聲音突兀響起,干澀嘶啞,帶著毫不掩飾的急切。
閑閑被嚇了一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急什么!半生不熟吃了鬧肚子!”話雖如此,她還是用匕首割下一小塊邊緣烤得金黃的肉,試探著遞過去,“喏,嘗嘗?!?/p>
西門吊毛雨沒有任何猶豫,伸手接過。滾燙的肉塊在他臟污的手掌中似乎毫無感覺。他看也不看,直接塞進嘴里,用力咀嚼起來。牙齒撕扯著堅韌的妖狼肉,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閑閑看著他狼吞虎咽、毫無形象的樣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烤得還算像樣的部分,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也割下一塊肉,小口小口地吃著。粗糙的肉質(zhì),濃郁的妖氣,口感實在談不上好,但對于饑腸轆轆又靈力耗損嚴重的她來說,也是難得的補充。
就在西門吊毛雨將第二塊更大的肉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像倉鼠一樣用力咀嚼時——
他體內(nèi)那股緩慢搬運的暖流(神血能量),在《頑石訣》的運轉(zhuǎn)下,終于艱難地完成了一個完整的大周天循環(huán)!
嗡!
一聲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厚重嗡鳴驟然響起!如同沉睡的巨獸第一次睜開了眼皮!
丹田位置——那個被“老田”指點的、平時餓得咕咕叫的地方——猛地一沉!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凝實的力量感,瞬間席卷全身!之前運轉(zhuǎn)時經(jīng)脈被砂紙摩擦般的細微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和穩(wěn)固!仿佛他的身體內(nèi)部,真的被夯入了一塊堅不可摧的頑石根基!
與此同時,他脖頸上那個一直黯淡內(nèi)斂的暗金色星辰印記,毫無征兆地微微亮了一下!光芒極其微弱,一閃即逝,如同呼吸。但就在這光芒亮起的瞬間,一股極其精純、極其溫和的暖流,如同破曉的第一縷晨曦,悄無聲息地從印記深處流淌而出,瞬間匯入他剛剛穩(wěn)固下來的丹田氣海之中!
這股暖流不同于狂暴的神血能量,它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生機和滋養(yǎng)萬物的氣息,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滋養(yǎng)、鞏固著那剛剛成型的“頑石”根基,并且極其細微地、緩慢地拓寬著他那原本干涸脆弱的經(jīng)脈!
西門吊毛雨咀嚼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他感覺……不餓了?
不,饑餓感還在,但身體深處那股火燒火燎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虛弱和空洞感,似乎被一種溫潤厚重的力量填滿、撫平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飽”的感覺?不僅僅是胃,是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像干涸的河床吸飽了水分,充滿了沉甸甸的活力!
他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枯瘦依舊、卻仿佛蘊藏了無窮力量的手掌。又摸了摸肚子,那里不再咕咕作響,反而暖洋洋的,像揣了個溫熱的小太陽。
“飽了?”閑閑注意到他的異樣,疑惑地問。這家伙剛才還餓死鬼投胎似的。
西門吊毛雨抬起頭,那雙暗金色的眼眸看向閑閑。這一次,眼底深處不再是純粹的懵懂和平靜,似乎多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困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他張了張嘴,似乎想描述這種奇怪的感覺,但貧瘠的詞匯讓他最終只憋出了兩個字:
“……舒服?!?/p>
聲音依舊嘶啞,卻少了之前的空洞,多了一絲……生氣?
閑閑愣住了。舒服?這個剛剛經(jīng)歷了神血焚身、手撕妖狼、又被神秘力量干擾痛苦的怪物……現(xiàn)在說舒服?她看著西門吊毛雨那依舊臟兮兮的臉上,似乎真的透出一種吃飽喝足后的……安詳?這巨大的反差讓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就在她愣神之際,西門吊毛雨的意識深處,那片淡金色的光暈再次無聲地彌漫開來。
那個懶洋洋、帶著濃重鄉(xiāng)土口音的聲音,如同在耳邊嘮嗑般響起:
“嗯,這塊地……總算有點樣子了,不像之前那么硌腳?!?/p>
“那點‘金坷垃’(神血)算是埋進土里了,能不能發(fā)芽,看你小子造化?!?/p>
“記住咯,俺教你的‘搬石頭’法子,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吃飯拉屎,別停!就當喘氣兒!搬得越慢越好,越沉越好!搬不動了就憋??!憋到臉發(fā)青也別撒氣!什么時候你覺得自己真成了塊茅坑里的臭石頭,風吹不動,雨打不爛,刀砍上去只冒火星子,那就算入門了!”
西門吊毛雨的意識混沌,無法理解這絮叨中的深意,但那“搬石頭”的指令和“別停”的強調(diào),卻如同最原始的本能命令,深深烙印。
那聲音頓了頓,似乎打了個哈欠,語氣更加隨意:
“光啃這狼腿可不行,一股子土腥臊氣,沒啥油水。想長力氣?得吃好的!”
“找閑閑。”聲音直接點明,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指使,“她家米缸深?!?/p>
聲音落下,淡金光暈如潮水般退去,不留痕跡。
西門吊毛雨眨了眨他那雙暗金色的眼睛,消化著意識里最后那個清晰的指令。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聚焦在閑閑身上,這一次,帶著一種明確的目的性。他伸手指了指閑閑,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一個扒飯的動作,言簡意賅:
“跟你,吃飯?!?/p>
閑閑:“……?!”
她剛勉強咽下一口粗糙的狼肉,差點被噎住。跟他?吃飯?回她家?!開什么玩笑!帶這個來歷不明、力量詭異、還頂著個“西門吊毛雨”這種奇葩名字的傻子回仙門世家?她爹娘會怎么想?長老們會怎么說?整個云州修真界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不行!”閑閑想也不想,斷然拒絕,“我……我還有事!你自己……”她想說你自己想辦法,但看著西門吊毛雨那雙平靜望過來的眼睛,想到他剛才救了自己,想到他身上那些無法解釋的秘密和力量,后面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西門吊毛雨似乎沒聽懂拒絕,或者聽懂了也不在意。他只是固執(zhí)地重復:“跟你,吃飯?!闭Z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他甚至還往前挪了挪,靠近了一些,身上那股混合著垃圾堆惡臭、妖狼血腥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被陽光曬過的干燥泥土氣息撲面而來。
閑閑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拒絕,這個一根筋的傻子會一直跟著她,直到她同意為止。想想被一個喊著“餓”、能一拳打飛妖狼的傻子尾隨的畫面……閑閑只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你……你到底想怎么樣?!”閑閑又氣又急,帶著哭腔。
西門吊毛雨歪了歪頭,似乎在努力理解她復雜的情緒,最終,還是遵從了意識深處那個最清晰的指令。他抬起手,不是指向自己,而是指向了閑閑腰間那個繡著云紋的儲物錦囊——他見過她從里面拿出匕首和火石。
“米缸,”他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深?!?/p>
閑閑:“……”
她徹底石化。米缸深?這家伙……是在說她家有錢有糧?!這都什么跟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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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寶盆”商行后院,密室內(nèi)。
歐洲仔肥胖的身體陷在太師椅里,綠豆小眼瞇成了一條縫,精光四射。他面前攤開著一張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正是那兩個灰衣探子用秘法傳回的第一手觀察記錄。
“靜坐如頑石,氣息凝厚,疑似運轉(zhuǎn)某種極其古老原始的煉體功法……”
“肉身力量駭人,手撕鐵背妖狼腿骨如撕朽木……”
“傷口瞬間自愈,疑似血脈天賦或身懷異寶……”
“受未知干擾曾短暫痛苦,但迅速恢復,功法運轉(zhuǎn)更加穩(wěn)固……”
“對閑閑小姐態(tài)度……依賴?索食?”
歐洲仔的手指在“瞬間自愈”、“血脈天賦或身懷異寶”、“功法運轉(zhuǎn)穩(wěn)固”這幾行字上重重敲擊著,肥胖的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起油光。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撿到寶了!真是撿到潑天的富貴了!”他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密室內(nèi)興奮地踱步,“那金血……絕對和他脫不了干系!要么是他本身血脈有異,要么就是得到了什么逆天的機緣!還有那功法……能瞬間自愈,能承受神血之力……必定是上古遺珍!”
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算計光芒:“閑閑小姐……嘿嘿,真是天助我也!這傻子明顯賴上她了!只要盯緊閑閑小姐,就不怕這傻子跑了!”他搓著手,臉上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想辦法!必須想辦法把他弄到手!活的!完整的!他身上每一個秘密,都值一座靈石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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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深處,骸骨宮殿。
冰冷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靜室內(nèi)回蕩,帶著被屢次挑釁后的慍怒:
“頑石?”
“本座倒要看看……你這塊石頭……能硬到幾時!”
“東方家的……種子……該發(fā)芽了……”
幽藍色的指甲,帶著森然的魔氣,狠狠點在水晶球上代表東方青迪方位的一片翻涌著怨毒黑氣的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