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巖山脈的風掠過千年古槐時，總會卷起村口磨盤旁的細塵。王大爺?shù)暮禑煷谑丈峡某龊V篤聲響，瞇眼望著竹林里刀光翻飛的少年："老林頭要是還在，準得把那柄銹鐵劍傳給小落。" 旁邊淘米的李嬸接話，木勺在陶盆里攪出漣漪："誰說不是呢？你看他砍柴那架勢，跟畫本里的劍仙一個模樣。"
這話飄進林落耳中時，他正將一捆青竹甩上肩頭。竹節(jié)斷裂的脆響里，藏著只有他自己察覺的韻律 —— 每次揮刀，手腕總會比預想中多轉(zhuǎn)半寸，刀鋒落下的角度恰好契合竹纖維的紋理。村西頭的瘸腿老獵戶曾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子，你這手勁兒能捏碎山核桃，不當獵手可惜了。" 林落只是笑笑，將柴刀插進腰間破布 —— 這柄陪他長大的家伙，比任何獵叉都順手。
路過村中央的老井，張寡婦正踮腳汲水。林落默不作聲接過木桶，臂膀一沉便提滿井水。"多謝小落"，婦人眼角的皺紋里溢出感激，"你妹妹的咳嗽藥，我按老醫(yī)頭的方子多抓了兩副，回頭給你送去。" 青山村的日子清貧，卻像老井的水般溫熱。林落點頭致謝時，瞥見井沿青苔上沾著半片枯葉，鬼使神差地伸出柴刀，刀背輕挑間，枯葉打著旋兒落入遠處草叢 —— 這手隨意的動作，讓旁邊玩耍的孩童們發(fā)出驚呼。
自家茅屋前的野花開得正盛，林靈蹲在石板旁，炭筆在石面上沙沙作響。她畫的是今早林落砍柴的樣子：少年身姿挺拔，柴刀揮出的弧線被她描成金色，像極了行腳商故事里的劍光。"哥你看，這里要畫個光圈！" 小姑娘仰起臉，蒼白的臉頰因興奮泛起薄紅，卻在下一秒被劇烈的咳嗽打斷。
林落快步上前扶住妹妹，掌心觸到她后背的滾燙時，心臟驟然縮緊。老醫(yī)頭留下的草藥圖譜被他翻得卷了邊，其中記載的 "凝露草" 據(jù)說能緩解肺熱，可那草只長在青巖山脈深處的陰濕石縫。他將妹妹抱回屋內(nèi)，把剛采來的普通草藥遞給隔壁趕來的張寡婦，目光掃過墻角堆積的空藥罐 —— 那是這些年攢下的希望，也是沉甸甸的絕望。
"哥，等我好了，要畫外面的靈師塔。" 林靈捏著炭筆，在石板邊緣勾勒想象中的高塔，"行腳商說塔尖能戳到云彩，里面的人都會飛。" 林落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劃過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撫摸易碎的瓷器："嗯，哥帶你去看。" 他想起三天前冒險深入后山，在斷崖邊發(fā)現(xiàn)的那株凝露草，卻被突然竄出的巨蟒驚退 —— 若不是當時柴刀揮出的弧線莫名流暢，恐怕早已葬身獸腹。
月上中天時，林落揣著打火石再次進山。他循著記憶里的路徑，在濕滑的巖壁間攀爬。月光透過藤蔓縫隙灑下，照亮前方漆黑的洞口 —— 三天前躲避巨蟒時，他曾滾入這個隱蔽的山洞。此刻洞內(nèi)彌漫著腐葉與泥土的氣息，他用火折子照亮洞壁，突然怔?。?/p>
巖壁上竟刻著模糊的人形圖案！那些線條粗獷的刻畫里，有人單手持劍劈砍巨樹，有人盤膝而坐吞吐云霧，還有人凌空躍起時劍指蒼天。最下方的石刻旁，歪歪扭扭鑿著幾個古字，林落勉強認出 "氣"" 引 ""斬" 三字。他下意識地模仿石刻姿勢，柴刀橫于胸前時，竟感覺丹田處有股微弱的熱流緩緩涌動 —— 這感覺與每次砍柴時的順暢感如出一轍！
他依著石刻指引，嘗試將熱流引向手臂。當柴刀按照圖案中的軌跡劈出時，前方堆積的枯葉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斬為兩半！林落驚得后退半步，火把光照在石刻角落，那里還嵌著半塊斷裂的獸骨，骨頭上刻著更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呼吸法門。他依樣調(diào)息，果然感覺熱流變得更加凝練。
直到雞啼聲穿透山林，林落才驚覺天光將亮。他將巖壁圖案默記于心，臨走前在洞口堆了些碎石遮掩。下山時路過那株凝露草，此刻再看巨蟒盤踞的石縫，心中竟少了幾分畏懼 —— 當他按照石刻的 "引氣" 法門握住柴刀時，那畜生似乎也察覺到威脅，只是低吼著并未上前。
回到村子時，張寡婦正端著藥碗等在門口。林靈喝下藥汁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哥，這藥好像比以前的更管用。" 林落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似乎真的降了些。他望向東方漸亮的天空，青巖山脈的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xiàn)，而他腰間的柴刀，此刻仿佛有了不同的分量。
王大爺拄著拐杖走來，將一個油紙包塞給他："昨天在山里撿到的，看著像本破書，你這娃愛琢磨，拿去瞧瞧。" 林落打開油紙，里面是半卷蟲蛀的獸皮書，第一頁赫然畫著與山洞石刻相似的呼吸圖案，旁邊注著 "基礎引氣訣" 五字。他指尖微顫，突然明白那山洞石刻并非偶然 —— 或許從拿起柴刀的第一天起，有些東西就已注定。
"哥，你的眼睛在發(fā)光呢。" 林靈指著他笑道。林落低頭看向妹妹，晨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像鍍了層金邊。他想起山洞里石刻的劍式，想起行腳商口中的靈植丹藥，想起妹妹說要畫遍世界的夢想。
"靈靈，" 他握緊柴刀，刀刃在晨光中映出少年堅毅的臉龐，"哥不僅要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還要讓你好好活著，畫出最漂亮的畫。" 山風再次吹過，這一次，風中除了松濤，似乎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