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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高冷鄰居是魔王 飛鳥 0 字 2025-07-10 19: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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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顧念相愛七年,她永遠把她的白月光放在第一位。

>白月光負責的工程偷工減料,釀成重大事故,兩人被困廢墟。

>我拼死救出顧念,她卻跪求我替白月光頂罪:“他前途無量,不能毀在這里!”

>重生回事故當天,我果斷放棄救援。

>顧念在廢墟里瘋狂打我的電話:“求你了,救救他……”

>我平靜回復:“他的前途無量,不能毀在這里,但我的可以?”

>后來法庭上,她終于看清白月光推她擋鋼筋的監(jiān)控畫面。

>我轉身離開,身后傳來她撕心裂肺的悔恨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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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黑暗,帶著混凝土粉末嗆人的腥氣,沉甸甸地壓下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粗糙的砂紙,喉嚨深處泛起鐵銹般的血腥味。耳朵里嗡嗡作響,是死寂廢墟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還有……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瀕死般的痛苦呻吟。

我猛地睜開眼,劇烈的眩暈感像重錘砸在太陽穴上。指尖觸到的不是冰冷潮濕的瓦礫,而是光滑微涼的實木桌面。頭頂灑下的是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LED燈光,而非那吞噬一切的沉重黑暗。

辦公室。我的辦公室。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剛打印出來的油墨紙張的混合氣味。電腦屏幕幽幽亮著,右下角的日期和時間像兩枚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我的視網膜——

**20XX年,11月15日,下午14:27。**

正是那場吞噬了十七條鮮活生命、也幾乎碾碎了我整個人生的“宏遠大廈”坍塌事故發(fā)生前的,**一小時零三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帶著一種劫后余生又墜入更深冰窟的痙攣。我下意識地抬手摸向額頭,那里本應有一道在救援顧念時被尖銳鋼筋劃開的、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卻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膚,帶著微微的冷汗。

不是夢。那深埋于廢墟之下的絕望,顧念被救出后臉上沒有一絲劫后余生的喜悅,只有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我沾滿塵土和血跡的消防服衣袖,指甲幾乎掐進我皮肉里的力道,和她那雙盈滿淚水卻只為另一個男人苦苦哀求的眼睛……

“阿澤!阿澤你聽我說!只有你能救他了!”她當時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在我心上,“陳哲他…他不能有事!他那么年輕,前程似錦!他不能毀在這里?。∧闳ァ闳ジ{查組說,說那個材料單是你簽的字!好不好?求你了!你救救他!看在我跟了你七年的份上!”

七年。呵,多么漫長又卑微的七年?;貞浵耖_了閘的洪水,裹挾著無數(shù)細碎的玻璃渣洶涌而至。

大學校園里,我遞給她那瓶冒著涼氣的橘子汽水,她接過時羞澀的笑容是那么干凈。那時她還會在圖書館陪我熬通宵,困得腦袋一點一點像小雞啄米,最后靠在我肩膀上沉沉睡去。我以為那就是愛情的全部模樣。

直到陳哲的名字第一次從她口中帶著異樣光彩被提起。他是她高中時代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家世優(yōu)越,學業(yè)拔尖,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后來陳哲出國鍍金,顧念才接受了我這個一直默默守在她身邊的“備選”。

陳哲一回國,一切就都變了味。

顧念手機里那個專屬陳哲的鈴聲響起時,哪怕我們正在慶祝相識紀念日,她也會毫不猶豫地丟下切了一半的蛋糕和滿餐廳尷尬的目光,跑到角落去接電話,聲音是面對我時從未有過的輕快和溫柔。

“陳哲剛回國,好多事不熟嘛,我得幫幫他?!彼偸沁@樣解釋,眼神卻飄忽著不敢看我。

我精心策劃的求婚旅行,機票酒店都訂好了,她卻在出發(fā)前一天輕描淡寫地告訴我:“陳哲那個項目臨時需要人手,很重要,關乎他能不能在總公司站穩(wěn)腳跟。阿澤,我們下次再去,好不好?”

“下次?”我當時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顧念,這是第幾個‘下次’了?我的時間,我的安排,甚至是我們之間最重要的事,永遠都要為陳哲的‘重要’讓路,是嗎?”

她蹙著眉,有些不耐煩:“你怎么這么小心眼?就幫個忙而已!他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那我呢?我這個掏心掏肺愛了她七年的男朋友,又算什么?

最離譜的一次,深夜暴雨,我發(fā)著高燒,蜷縮在冰冷的公寓里給她打電話,聲音都在打顫。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是嘈雜的音樂和陳哲肆無忌憚的笑聲。

“阿澤?怎么了?我這邊陪陳哲應酬客戶呢,走不開。”她的聲音被背景音切割得支離破碎。

“我…發(fā)燒了…很難受…”我?guī)缀跽f不出完整的句子。

“哎呀,發(fā)燒而已,抽屜里有退燒藥,自己吃兩顆嘛!多喝熱水!乖,我這邊正到關鍵時候,先掛了?。 彪娫捗σ繇懫?,像一記耳光抽在我滾燙的臉上。窗外的暴雨瘋狂抽打著玻璃,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而我,竟然都忍了下來。像中了邪,像被下了蠱。七年的習慣,七年的沉沒成本,還有那點可憐巴巴的、以為能用真心捂熱一塊石頭的妄想,像沉重的鎖鏈,把我牢牢捆在這段令人窒息的關系里。我一遍遍告訴自己,顧念只是念舊情,她心軟,她重情義……真是天字第一號蠢貨。

直到那場塌天大禍。

陳哲負責的“宏遠大廈”改建項目,為了趕進度、壓成本,喪心病狂地偷工減料。他利用顧念在建筑監(jiān)理公司的工作便利,讓她在關鍵材料驗收單上動了手腳。最終,一棟承載著無數(shù)人工作和夢想的大樓,在光天化日之下,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巨人,轟然倒塌,將十七條無辜的生命和陳哲、顧念這對“苦命鴛鴦”一起,埋在了地獄深處。

作為市消防支隊特勤中隊的骨干,我就在第一批沖進廢墟的隊伍里。尖利的鋼筋像魔鬼的獠牙,混凝土碎塊隨時可能再次傾瀉。我頂著二次坍塌的巨大風險,不顧戰(zhàn)友的阻攔,硬是憑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和腦子里僅存的關于顧念可能被困位置的記憶,在一片扭曲的鋼筋混凝土森林中,找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她。

把她抱出來時,她渾身是血,臉上沾滿灰土,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我以為經歷了生死,她總該看清誰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結果呢?她抓住我的第一句話,不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不是對我冒死相救的感激,而是為那個把她拖入深淵、此刻還埋在廢墟里生死不明的罪魁禍首——陳哲,向我這個救命恩人,發(fā)出了最荒謬、最誅心的請求。

“阿澤!陳哲他不能有事!你去頂罪!就說材料單是你簽的!求你了!他前途無量??!”

“前途無量……”我當時幾乎笑出來,嘴里全是血和泥的苦澀味道,“那十七條人命呢?顧念,在你眼里,我的命,那些無辜者的命,是不是都賤如草芥,只配為陳哲那‘無量’的前途鋪路?”

她只是哭,死死抓著我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為的卻是救另一個男人。

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和被徹底碾碎的絕望,此刻伴隨著重生后辦公室里的消毒水氣味,再次清晰地涌上來,帶著冰冷的鐵銹腥氣。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咳…咳咳…”我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里那股熟悉的血腥味似乎還在縈繞。

“頭兒?沒事吧?”一個洪亮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響起。門被推開一條縫,探進來一張年輕、沾著點黑灰卻充滿活力的臉,是我的隊員兼好兄弟,李響。他手里還拎著剛摘下的消防頭盔,眼神里透著關切,“臉色這么差?昨晚嫂子又沒讓你睡好覺?”他促狹地擠擠眼,開著我曾經習以為常、如今聽來卻無比刺耳的玩笑。

嫂子?這個稱呼像根針,扎了我一下。我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辦公室窗外,城市在深秋的陽光下顯得平靜而虛假,一個小時后,那個方向將騰起遮天蔽日的煙塵,將無數(shù)人的生活拖入地獄。

“沒事?!蔽业穆曇粲行┥硢?,但異常平靜,甚至抬手關掉了電腦屏幕上那份剛打開、還沒來得及細看的關于“宏遠大廈”改建項目消防通道存在隱患的巡查報告草稿——那是前世的我,在事發(fā)前試圖發(fā)出的微弱警報,卻被陳哲的人脈和顧念的“大局觀”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绊懽?,今天……幾號了?”

“十一月十五啊,頭兒,你這日子過糊涂了?”李響大大咧咧地走進來,把頭盔往桌上一放,發(fā)出“哐”一聲輕響,“對了,下午三點半那個新裝備操作培訓,你還去不去?新來的那套熱成像儀據(jù)說賊拉風……”

下午三點半。正是宏遠大廈轟然倒塌的時刻。

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我強迫自己將目光從窗外移開,落在李響年輕而毫無陰霾的臉上。前世,就是這小子,在第二次余震來臨時為了掩護我和顧念撤退,被一塊墜落的預制板砸中了左腿……后來雖然保住了命,卻永遠告別了一線火場。

“不去了?!蔽掖驍嗨Z氣斬釘截鐵。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手機屏幕,冰涼的觸感讓我混亂的思緒凝聚了一瞬。指尖點開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靜靜躺著幾份文件掃描件。前世,在我拒絕頂罪、被顧念和陳哲兩家瘋狂反撲構陷、幾乎身敗名裂時,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才拿到這些——陳哲通過隱秘賬戶收取建材供應商巨額回扣的銀行流水,以及顧念利用職務之便、在關鍵材料驗收單上模仿我簽名的筆跡鑒定報告。這些是足以將這對“璧人”釘死的鐵證,也是我前世最后翻盤的籌碼,卻來得太遲。如今,它們成了我手中最鋒利的復仇之刃。

“???不去啦?”李響有些意外,撓了撓頭,“那多可惜,我還想看看那玩意兒有多神呢……”

“響子,”我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目光沉沉地落在他還完好無損的腿上,“今天下午,你哪都別去。就待在隊里,守好通訊臺。任何關于宏遠大廈周邊的火警、事故報警,第一時間通知我,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記住,是任何人——都不準擅自出動。明白嗎?”

我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命令式的壓迫感。李響被我拍得一愣,臉上的嬉笑瞬間收了起來,站直了身體:“明白!頭兒!保證守好電臺!”他眼中雖然還有困惑,但軍人的服從性占了上風。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答案,但最終還是沒問,抓起頭盔,“那我先去裝備庫盯著點?”

“去吧?!蔽尹c頭??粗錆M活力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弛了一點。至少,響子的腿,保住了。

辦公室里恢復了寂靜,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行走的滴答聲,像死神的倒計時,一下下敲在心上。我坐回椅子,后背沁出的冷汗粘著襯衫,冰涼一片。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市刑偵支隊的老同學,秦朗。

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那邊傳來秦朗略帶沙啞但精神十足的聲音:“喲,稀客啊林大消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忙著救火,想起兄弟我了?”

“秦朗,”我直接忽略他的調侃,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從冰水里撈出來,“聽著,沒時間解釋。宏遠大廈,就陳氏集團那個改建工程,要出事。特大事故,涉及偷工減料,人命關天。核心人物,陳哲,還有他那個‘得力助手’顧念,都在里面?!?/p>

電話那頭瞬間沒了聲音,死一般的寂靜。幾秒鐘后,秦朗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凝重和銳利:“林澤,你他媽在說什么?!消息來源?證據(jù)?!”

“消息來源你別管,信我一次。證據(jù)……我現(xiàn)在發(fā)你郵箱一部分,足夠你申請緊急立案和布控了。”我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將那份致命的回扣流水掃描件發(fā)了過去,“剩下的關鍵證據(jù),在顧念家書桌左邊帶鎖的第二個抽屜里,一個藍色U盤,密碼是陳哲的生日加顧念名字縮寫。里面是她偽造簽名的原始文件和通訊記錄。動作一定要快,在他們的人反應過來毀滅證據(jù)之前!還有,重點查陳哲那個私人助理張薇,她是中間聯(lián)絡人,嘴不嚴,容易突破?!?/p>

秦朗那邊傳來急促的呼吸聲和鍵盤敲擊聲:“郵件收到了……媽的……這流水……林澤,你……”

“老秦,”我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疲憊和決絕,“按程序辦。該抓誰抓誰,該查誰查誰。特別是顧念……她參與了多少,查清楚。這次,別讓任何一條蛀蟲跑了,也別讓任何一個該負責的人……有機會推卸責任?!?/p>

最后幾個字,我說得異常緩慢清晰,帶著刻骨的寒意。

電話那頭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秦朗是知道我和顧念關系的,也知道我過去有多“窩囊”。半晌,他才沉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像石頭砸在地上:“兄弟,明白了。這案子,我親自盯。謝了……還有,你自己……保重?!彼D了一下,補充道,“聽起來像交代遺言似的,別他媽嚇我?!?/p>

“死不了?!蔽页读顺蹲旖牵粋€毫無溫度的弧度,“只是……有些事,該做個了斷了?!?/p>

掛斷電話,仿佛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墻上的掛鐘,分針正不緊不慢地滑向“3”。窗外,陽光依舊明媚得刺眼。城市在無知無覺中,走向它注定的崩塌時刻。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過,辦公室里只剩下空調低沉的嗡鳴和我自己放大的心跳聲。當墻上那枚紅色的秒針終于冷酷地越過“12”,指向“3:30”的瞬間——

“轟隆隆隆——?。?!”

沉悶、巨大、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痛苦咆哮,即使隔著厚厚的玻璃窗和遙遠的距離,也清晰地穿透進來。腳下的地板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動。桌上的水杯里,水面漾開一圈圈急促的漣漪。

來了!

我猛地站起身,幾步沖到窗邊。只見城市天際線的某個方向,一股濃烈得如同墨汁般的灰黑色煙塵,正翻滾著、膨脹著,如同惡魔的巨口,兇猛地沖天而起,迅速吞噬了那片區(qū)域的陽光。即使隔著這么遠,也能想象那煙塵中裹挾著多少絕望的哭喊和生命的碎片。宏遠大廈,倒了。

心臟像是被那聲巨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開,留下一種空洞的麻木。前世,此刻的我應該已經像離弦之箭一樣沖出辦公室,嘶吼著集結隊伍,沖向那片人間煉獄。而現(xiàn)在,我只是靜靜地站在窗邊,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看著那象征災難的煙柱越升越高。

口袋里的手機,幾乎在煙塵騰起的下一秒,就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無比刺眼——**念念**。

那個曾經讓我心頭一暖的昵稱,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諷刺。我沒有立刻接起,任由那尖銳的鈴聲在死寂的辦公室里一遍遍嘶鳴,像垂死者的哀嚎。屏幕上“念念”兩個字,隨著每一次震動,都像在無聲地控訴我的“冷酷無情”。

響了足足七八聲,在它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我才慢條斯理地劃開了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點剛睡醒般的慵懶。

“阿澤!阿澤!救命啊——!??!”顧念那熟悉的、帶著哭腔的尖叫瞬間刺破耳膜,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痛苦,“樓塌了!樓塌了!我和陳哲……我們被壓住了!好多石頭……好黑……好多血!阿澤!你在哪?快救我們!快啊??!”

她的聲音尖銳、破碎,背景是令人心悸的、重物不斷滑落碾壓的轟隆聲、沉悶的撞擊聲,以及……另一個男人痛苦壓抑的呻吟。是陳哲。

前世,聽到她這樣撕心裂肺的求救,我五臟六腑都揪緊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而現(xiàn)在,心底只有一片荒蕪的平靜,甚至……有一絲荒謬的滑稽感。

“哦?塌樓了?”我對著話筒,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位置?宏遠大廈那邊?”

“對對對!就是這里!阿澤!你快來!你離得最近!你是消防隊的!你快帶人來?。 彼Z無倫次地哭喊著,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命令口吻,“陳哲他……他就在我旁邊!他流了好多血!他快不行了!阿澤,求你了!快??!只有你能救我們了!”

“快不行了?”我重復了一遍,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聽起來情況很危急啊。不過……”我故意拖長了語調。

“不過什么?!阿澤!都什么時候了!你快來??!”她幾乎是在尖叫,聲音因為恐懼和急切而扭曲變形。

“不過,”我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清晰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透過電波狠狠鑿進她所在的黑暗深淵,“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陳哲他……前途無量?”

電話那頭,顧念的哭喊和催促聲,戛然而止。

死寂。只有廢墟深處傳來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擠壓聲,和電流微弱的嘶嘶聲。

“……”她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不合時宜的話徹底噎住了,懵了。

“你看,”我繼續(xù)用那種平靜到殘酷的語調說著,仿佛在和她探討一個學術問題,“他前途無量,那么金貴的人,命多值錢啊。怎么能毀在這種地方呢?”我頓了頓,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陳哲壓抑的痛哼。

“所以,”我輕輕地、一字一頓地,將前世她對我說的那句話,原封不動、甚至帶著點她當時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還給了她,“他的前途無量,不能毀在這里。”

“但我的……”我微微提高了尾音,帶著一絲玩味的、冰冷的自嘲,“……是不是就可以?”

“轟——嘩啦!”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更劇烈的坍塌聲響,伴隨著顧念和陳哲同時發(fā)出的、短促而驚恐的尖叫。

“林澤——!?。 鳖櫮畹穆曇魪氐鬃兞苏{,不再是哀求,而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種窮途末路的絕望嘶吼,“你什么意思?!你還是不是人?!你見死不救?!你怎么能這么狠毒!我跟你七年!七年??!你就這么對我?!快給我叫救援!叫救援隊來??!你這個混蛋??!”她歇斯底里地咒罵著,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劈叉變形。

“狠毒?”我輕輕重復著這個詞,像是在品味它的滋味。七年來的隱忍、付出、以及被踩在腳下的屈辱,在這一刻凝聚成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清醒?!邦櫮睿绕鹱屛胰ヌ嬉粋€害死十七條人命的混蛋頂罪、毀掉我的一生,你覺得……我們倆,誰更狠毒?”

“……”

電話那頭,只剩下粗重、混亂、瀕臨崩潰的喘息聲,還有陳哲越來越微弱的呻吟。

“救援隊會到的,按流程?!蔽易詈罂戳艘谎鄞巴饽钦谔毂稳盏臒熤曇艋謴土私^對的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但你們的位置太深,二次坍塌風險極高,黃金救援時間……恐怕不多了。祝你們……好運。”

說完,我不再給她任何咒罵或哀求的機會,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順手將這個刻在心底七年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世界,瞬間清凈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空調單調的送風聲。窗外的煙塵還在翻涌,像一幅巨大的、無聲的死亡畫卷。我坐回椅子上,后背挺得筆直,手指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是恐懼,不是后悔,而是一種巨大的、抽離般的虛脫感,仿佛有什么沉重而腐朽的東西,終于從靈魂深處被連根拔起,留下一個鮮血淋漓卻無比暢快的空洞。

桌上的內線電話尖銳地響起,是李響急促的聲音:“頭兒!宏遠大廈!徹底塌了!指揮中心電話快被打爆了!讓我們立刻集結!出動最高級別!頭兒?頭兒你在聽嗎?”

“聽到了?!蔽业穆曇舢惓F椒€(wěn),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冷靜力量,“響子,通知下去,特勤一中隊全體待命,按最高級別裝備標準準備,原地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動。** 等我過來?!?/p>

“……是!”李響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困惑,但沒有任何質疑。

放下電話,我深吸一口氣。復仇的序幕已經拉開,但真正的戰(zhàn)場,才剛剛開始。這場災難的余波,會將多少人卷入漩渦?而顧念和陳哲,在那片黑暗的廢墟里,又將經歷什么?一絲冰冷的預感爬上心頭——前世陳哲那張偽善面具下的猙獰,或許很快就要在死亡陰影的逼迫下,提前暴露了。

我起身,拿起桌上那頂印著莊嚴徽章的消防頭盔,指尖拂過冰冷的金屬表面。這一次,它守護的,不再是虛妄的愛情,而是我作為一個消防員、作為一個人,不可撼動的底線與尊嚴。頭盔扣在頭上,沉重的分量帶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

推開辦公室的門,外面走廊上已經一片緊張有序的喧囂。隊員們腳步匆匆,臉上寫滿凝重,空氣中彌漫著橡膠、金屬和汗水的味道??吹轿页鰜恚腥藙幼饕活D,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帶著詢問和一種習慣性的依賴。

“頭兒!裝備檢查完畢!”李響抱著頭盔跑過來,語速飛快,眼神卻在我臉上探尋著,“指揮中心催了三次了!其他中隊已經出發(fā)了!我們……”

“不急?!蔽姨?,壓下了他的急切,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他們信任我,愿意跟著我出生入死。前世,這份信任被我的私心辜負過。這一次,絕不能再將他們帶入險境,為了不值得的人。

“宏遠大廈主體結構完全垮塌,廢墟體量巨大,內部情況不明,二次甚至多次坍塌風險極高?!蔽业穆曇舸┩缸呃鹊泥须s,清晰而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yè)判斷,“我們是特勤中隊,是尖刀,但不是炮灰。盲目沖進去,不僅救不了人,還會造成更大的傷亡?,F(xiàn)在首要任務,是建立外圍安全警戒,配合重型機械清理外圍通道,同時利用生命探測儀,**精準定位**幸存者位置。沒有可靠支撐方案和安全評估之前,嚴禁深入核心危險區(qū)!明白嗎?”

“明白!”隊員們齊聲應答,眼神中的急切被冷靜取代。專業(yè)的素養(yǎng)壓過了沖動的熱血。

“響子,你帶一組人,負責協(xié)調重型設備進場路線和外圍警戒,務必確保作業(yè)面安全?!?/p>

“是!”

“大劉,你帶二組,架設所有生命探測設備,給我一寸一寸地篩!重點區(qū)域標記出來!”

“是!頭兒!”

“其他人,原地待命,檢查裝備,隨時準備定點突入!行動!”

指令清晰下達,隊員們立刻像精密的齒輪般高速運轉起來。走廊里再次響起急促而有序的腳步聲和裝備碰撞聲。李響跟在我身邊,一邊快步往外走,一邊壓低聲音:“頭兒……剛……嫂子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他猶豫了一下,“聽著動靜不對……哭得……”

“沒有嫂子了?!蔽掖驍嗨?,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以后,叫我林隊?!?/p>

李響猛地剎住腳步,愕然地看著我大步流星走向裝備庫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眼神復雜地跟了上來。

消防車尖銳的警笛撕裂了城市上空彌漫的恐慌。當我們抵達宏遠大廈外圍時,眼前的景象比前世記憶中的更為慘烈。曾經高聳的寫字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扭曲鋼筋、碎裂混凝土板和無數(shù)辦公用品殘骸堆積而成的、高達十幾米的巨大墳場。煙塵尚未散盡,像一層灰黃的裹尸布覆蓋其上,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粉塵味和……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哭喊聲、求救聲、尋親者撕心裂肺的呼喚聲、重型機械的轟鳴聲、救援人員的指令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絕望的交響。

外圍已經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警察和先到的消防隊員在奮力維持秩序,疏散驚恐的人群。幾臺巨大的挖掘機和吊車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外圍的巨型碎塊,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和碎石滾落的嘩啦聲,揚起新的煙塵。

“林隊!這邊!”秦朗穿著防彈背心,一臉凝重和煙塵,從警戒線內快步迎了上來。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風塵仆仆的刑警。他朝我使了個極其隱晦的眼色,聲音壓得很低:“東西拿到了。在顧念家。她媽還想攔,被我們依法帶走了。張薇也控制住了,心理防線很弱,正在審。你給的線索……很準?!彼凵皲J利地掃過我,“人……還沒找到?”

我搖搖頭,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如同巨獸殘骸般的廢墟核心區(qū)。那里,是顧念和陳哲最后信號傳出的位置,也是前世我冒死突入的地方?!疤綔y儀有發(fā)現(xiàn)嗎?”

“有!林隊!大劉那邊有發(fā)現(xiàn)!”李響拿著對講機沖過來,聲音帶著一絲激動,“東南角!深度大約六到八米!兩個微弱的生命體征信號!非常不穩(wěn)定!但是……”他喘了口氣,臉色變得難看,“熱成像顯示,那里結構極不穩(wěn)定!像是被幾塊巨大的樓板斜撐著,隨時可能……垮!”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兩個信號……是顧念和陳哲!位置和前世幾乎一致!那片由幾塊巨大樓板相互支撐形成的狹小三角空間,是絕望中的一線生機,卻也是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前世我?guī)ш爮娦型蝗耄m然救出了人,但也付出了血的代價。

“林隊!怎么辦?”李響急切地看著我,隊員們也都圍攏過來,目光灼灼。時間就是生命,但貿然進去,可能所有人都得埋在里面。

我盯著那片區(qū)域,前世記憶和眼前復雜的結構圖在腦中飛速疊加、分析。汗水沿著鬢角滑落。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西裝、頭發(fā)散亂、眼睛赤紅的中年男人在幾個保鏢的簇擁下,不顧警察阻攔,瘋狂地沖到了警戒線邊緣,對著我們這邊嘶吼:

“林澤!林澤是不是你?!我是陳哲的父親陳國棟!”他揮舞著手臂,指著我,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變調,“我兒子在里面!還有顧念!他們就在下面!你為什么按兵不動?!為什么還不派人進去救?!你們消防隊是干什么吃的?!我告訴你林澤,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傾家蕩產也要告死你!讓你身敗名裂!還有顧念!她是你女朋友!你見死不救!你還是不是人?!”

陳國棟的咆哮像毒蛇的信子,在混亂的現(xiàn)場顯得格外刺耳。周圍的哭聲、機械聲似乎都靜了一瞬,不少目光——有救援人員的,有記者的,有幸存者家屬的——都聚焦過來,帶著審視、懷疑和壓力。

前世,面對這樣的指責和道德綁架,尤其是扯上顧念,我只會感到痛苦、憤怒卻又無力辯解,最終被推著走向危險的救援。但現(xiàn)在……

我轉過身,面罩下的目光平靜無波,迎向陳國棟那幾乎要噴火的視線。沒有激動,沒有辯解,只有一種冰冷的、公事公辦的疏離。

“陳先生,”我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出,清晰地蓋過了現(xiàn)場的嘈雜,不帶一絲情緒,“我是現(xiàn)場救援指揮林澤。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請你冷靜,不要干擾救援秩序?!蔽姨?,指向那片巨大的廢墟和正在轟鳴作業(yè)的重型機械,“你看到那些懸空的、隨時可能砸下來的巨型樓板了嗎?看到那些像蛛網一樣脆弱支撐著的鋼筋了嗎?在沒有可靠支撐方案和安全評估的情況下,任何盲目突入,不僅救不了下面的人,還會把救援隊員的命也填進去!消防員的生命,同樣珍貴!”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正在動用所有科技手段,調集一切可用資源,用最安全、最科學的方式推進救援!請你相信專業(yè),保持冷靜,退到安全區(qū)等待消息!任何妨礙救援的行為,都將被依法處置!”

擲地有聲的話語落下,現(xiàn)場安靜了幾秒。連陳國棟都被這冷硬強勢的態(tài)度噎了一下,他身后的保鏢連忙拉住還想往前沖的他。周圍的記者鏡頭咔嚓閃爍,記錄下這一幕。

“林隊!支撐方案出來了!”一個技術員拿著平板電腦跑過來,語速飛快,“結合三維掃描和結構力學模擬,可以在目標區(qū)域東北側三米外,用液壓頂撐和鋼架做一個臨時支撐點,從側面頂住那塊最大的懸空板!能爭取至少三十分鐘的安全窗口!但通道非常狹窄,只能容一個人攜帶小型裝備通過,而且……只能進去一次!頂撐一旦開始受力,通道結構會進一步壓縮,不能再進也不能再出!”

一次機會!一個人!三十分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李響立刻上前一步:“頭兒!我去!”

“我去?!蔽业穆曇魶]有任何猶豫。前世,我熟悉那條“死亡通道”。更重要的是,我必須親眼看著,也必須讓該看的人看到,那廢墟深處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林隊!”李響和秦朗同時出聲,滿臉的不贊同和擔憂。

“這是命令?!蔽掖驍嗨麄儯Z氣不容置疑,“響子,你負責外部支撐系統(tǒng)的精確操作和通訊保障,一秒都不能差!秦朗,你的人,盯緊外圍,尤其是陳國棟!”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被警察攔在警戒線外、臉色鐵青的陳國棟。

快速穿上更輕便的救援裝具,檢查頭燈、通訊器、小型液壓撐桿、急救包。冰冷的裝備貼在身上,帶來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前世那種為愛赴死的悲壯感消失無蹤,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責任感——救人是職責,但這一次,只救該救之人,更要拿到該拿的證據(jù)!

狹窄的通道如同巨獸的食道,充斥著濃重的粉塵和死亡的氣息。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需要用手腳在冰冷的鋼筋和尖銳的混凝土碎塊中開辟道路。頭燈的光柱在濃密的灰塵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束,勉強照亮前方不足一米的范圍??諝馕蹪岬昧钊酥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感。

通訊器里傳來李響緊繃的聲音:“頭兒!頂撐系統(tǒng)啟動!三分鐘倒計時!注意上方壓力變化!”

“收到?!蔽液喍袒貞眢w緊貼著粗糙的墻體,感受著腳下和頭頂傳來的、因外部支撐介入而產生的細微震動和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時間,在死寂的壓迫感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頭燈的光束,終于艱難地穿透厚重的灰塵,照亮了前方一小塊相對空曠的區(qū)域。那是一個由幾塊巨大樓板和斷裂承重柱勉強撐起的、不足五平米的三角空間。慘白的光線下,景象觸目驚心。

顧念蜷縮在角落,半邊身體被散落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屬辦公桌腿壓住,動彈不得。她滿臉滿身都是灰土和干涸發(fā)黑的血跡,頭發(fā)散亂地粘在臉上,曾經精心保養(yǎng)的臉龐此刻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痛苦,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渙散。她身下,暗紅的血跡已經浸染了一大片地面。

而在她前方不到兩米的地方,陳哲的情況更加糟糕。一根從上方斜插下來的、手腕粗細的螺紋鋼筋,如同魔鬼的長矛,從他的右大腿根部貫穿而過,將他整個人釘在地上!鋼筋的尖端深深沒入他身下的混凝土碎塊中。他身下匯聚的血泊面積更大,顏色更深,已經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粘稠感。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青紫,身體因為劇痛和失血而控制不住地痙攣著,每一次微小的抽搐都牽扯到那根致命的鋼筋,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汗水混合著血水泥水,在他臉上沖刷出一道道溝壑。

頭燈的光線像舞臺追光,猛地刺破這狹小空間的黑暗和絕望。

顧念第一個被驚動。她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當看清來人是我時,那雙被痛苦和恐懼填滿的眼睛里,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那光芒里混雜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刻骨的怨恨,以及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不顧一切的希冀。

“阿澤?!阿澤!是你!真的是你??!”她嘶啞地尖叫起來,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掙扎,被壓住的部分傳來骨頭的摩擦聲,疼得她倒抽冷氣,卻依舊死死盯著我,“你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快!快救我!我的腿……我的腿好痛!快把我弄出去!”她語無倫次地命令著,仿佛我還是那個對她予取予求的傻瓜。

我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極短暫的一瞬,冰冷得如同掃描儀,確認了她的傷勢——腿部被重物壓住,有骨折跡象,大量失血,但意識清醒,暫無致命危險。隨即,我的視線便越過她,落在了被鋼筋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陳哲身上。

陳哲也看到了我。他灰敗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神色——有面對死亡的恐懼,有對救援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宿敵看到自己最狼狽不堪模樣的屈辱和怨毒。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串嗬嗬的抽氣聲,鮮血從嘴角溢出。

我沒有走向顧念,而是徑直走向陳哲。沉重的靴子踩在碎石上,發(fā)出清晰的咯吱聲,每一步都像踩在顧念緊繃的神經上。

“阿澤!你干什么?!你聾了嗎?!”顧念見我竟然無視她,先走向陳哲,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和不解,“我在這里!我才是你女朋友!先救我!快把我身上的東西搬開啊!疼死我了!你去看他干什么?!他……他活該!”最后三個字,她幾乎是帶著一絲惡毒的恨意脫口而出。

陳哲的身體猛地一僵,怨毒的眼神瞬間刺向顧念。

我停在陳哲身邊,蹲下身。頭燈的光柱近距離打在他那條被鋼筋貫穿、血肉模糊的腿上,畫面更加慘不忍睹。我冷靜地檢查著鋼筋的貫穿角度、深度,以及周圍結構的穩(wěn)定性。那根螺紋鋼不僅刺穿了他的大腿,末端還深深嵌入了下方的混凝土塊,想要在不造成二次嚴重傷害的前提下移開他,幾乎不可能。

“林……林……”陳哲艱難地蠕動嘴唇,血沫不斷涌出,眼神里充滿了求生的哀求,哪里還有半分昔日天之驕子的倨傲。

“貫穿傷,股動脈區(qū)域受損,失血嚴重?!蔽覍χㄓ嵠?,用最專業(yè)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匯報,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鋼筋末端嵌入固定物,無法安全移動。需要液壓剪在外部切斷鋼筋末端,同時準備血漿和緊急手術。強行移動,大概率當場大出血死亡?!?/p>

“不!不要!救我!救我!”陳哲聽懂了,巨大的恐懼讓他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身體劇烈掙扎起來,牽扯到傷口,頓時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更多的鮮血涌出。

“阿澤!別管他!先救我??!”顧念的尖叫幾乎同時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赤裸裸的自私,“切斷什么鋼筋!先把我弄出去!他死不了!我快死了!快?。∧氵€在磨蹭什么?!你是不是想看著他死?還是想看著我死?!”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仿佛全世界都欠她的。

陳哲猛地扭頭,死死盯住顧念,那眼神里的怨毒和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顧念!你……你這個賤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非拉我來看什么狗屁進度……”他因為劇痛和憤怒劇烈喘息著,后面的話被咳嗽和血沫堵住。

“你怪我?!陳哲!要不是你貪那點錢,用那些爛材料,樓會塌嗎?!是你害了我們!害了所有人!你活該!”顧念被他的指責徹底激怒,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完全不顧自己的處境,尖聲反駁。

“放屁!材料單是誰簽的字?!是誰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顧念!是你這個蠢貨!是你害死我的!”陳哲目眥欲裂,如果不是被釘在地上,恐怕會撲過去撕咬她。

這對“苦命鴛鴦”,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在唯一的救援者面前,終于撕下了最后一點虛偽的面紗,將人性中最丑陋的自私、推諉、怨恨暴露無遺。他們互相指責、謾罵,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毒汁,哪里還有半分曾經的“深情厚誼”?

我冷眼看著這場丑陋的鬧劇,像在看一場荒誕的戲劇。沒有勸阻,沒有安撫。我只是冷靜地對著通訊器繼續(xù)下達指令:“響子,目標位置確認。傷者一,女性,左下肢被重物壓埋,疑似骨折,失血中度,意識清醒。傷者二,男性,右大腿鋼筋貫穿傷,股動脈區(qū)域高度可疑,失血嚴重,瀕危。優(yōu)先處理方案:外部切斷鋼筋末端,穩(wěn)定傷者二生命體征,同時開辟通道救援傷者一。申請緊急醫(yī)療組待命。完畢?!?/p>

“收到!頭兒!液壓剪就位!醫(yī)療組已到外圍!你小心!”李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也通過我的通訊器聽到了里面的“精彩”對話。

“不——?。?!”陳哲聽到“優(yōu)先處理方案”里要先切斷鋼筋救他,眼中爆發(fā)出強烈的求生光芒,但隨即又被巨大的疼痛恐懼淹沒。

“憑什么先救他?!林澤!我才是你女朋友!我命令你先救我??!”顧念則完全瘋了,她無法接受自己竟然不是第一優(yōu)先級,“你公報私仇!你想害死我!你這個畜生!我瞎了眼才跟你七年!七年啊!你就這樣對我?!陳哲他給你什么好處了?!他是不是答應給你錢?!你說啊!”

我站起身,不再理會她的尖叫。時間緊迫,我必須在支撐系統(tǒng)失效前,盡可能為顧念清理出一條通道。我彎下腰,開始徒手搬開壓在她腿上的一些較小碎石和雜物。動作專業(yè)而迅速,沒有一絲多余的情感。

“阿澤……阿澤我知道錯了……”顧念見我動手,以為我終于“回心轉意”,立刻換上了一副哀戚的面孔,眼淚洶涌而出,聲音也軟了下來,試圖喚起舊情,“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糊涂,是我對不起你……你救救我,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什么都聽你的!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保證以后只愛你一個人!我們結婚!我給你生孩子!阿澤……求你了……”

她的哀求聲情并茂,充滿了“悔恨”??上?,太遲了。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算計和急切,沒有逃過我的眼睛。這不過是在絕境下,為了活命而本能施展的、廉價的演技。我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依舊沉默而高效地清理著障礙物。冰冷的石屑割破了我的手套和手指,滲出血跡,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轟——咔啦啦!”

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從頭頂傳來!伴隨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混凝土和鋼筋相互摩擦擠壓的恐怖聲響!大塊的灰塵簌簌落下!

“頭兒!小心!上方結構有位移!支撐系統(tǒng)壓力陡增!不穩(wěn)定了!”李響的聲音在通訊器里驚恐地響起。

整個空間都在搖晃!一塊原本斜靠在顧念頭頂上方、半人高的混凝土碎塊,在震動中失去了支撐,猛地向下滑落!帶著千鈞之勢,直直砸向顧念被壓住的身體!

“啊——?。。 鳖櫮畎l(fā)出凄厲到極點的慘叫,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瞬間放大!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身影,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力量!

不是沖向顧念。

是被鋼筋釘在地上、瀕死的陳哲!

求生欲壓倒了一切!他根本不在乎那塊石頭砸向誰,他只知道,這塊滑落的巨石,會徹底堵死這個狹小的空間,堵死他唯一的生路!

“滾開??!”陳哲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用盡全身力氣,那只能活動的左手,猛地向前一抓!他抓的不是石頭,而是離他更近的——顧念那只沒有被壓住的、正徒勞揮舞著的手臂!

狠狠一拽!一甩!

動作狠辣、精準、毫不猶豫!

顧念猝不及防,整個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向陳哲的方向!原本只是被壓住腿的她,上半身瞬間被扯得離開了原位!

那塊沉重的混凝土塊,帶著死亡的呼嘯,擦著顧念剛才頭部的位置,轟然砸落!

“砰——?。?!”

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咔嚓聲!石塊沒有砸中顧念的頭,卻結結實實砸在了她剛才被壓住的……左小腿上!

“啊——?。。。。。?!”

顧念的慘叫聲陡然拔高到一個非人的音調,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腿骨被徹底碾碎的恐怖聲響!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意識!她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而陳哲,在甩出顧念、利用她身體擋住自己不被飛濺碎石砸到的同時,也因這劇烈的動作,再次狠狠牽扯到那根貫穿大腿的鋼筋!

“呃啊——!”他發(fā)出痛苦至極的悶哼,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從傷口處瘋狂噴涌!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神開始渙散。

整個空間煙塵彌漫,死寂了一瞬。

只有顧念撕心裂肺的哀嚎和陳哲瀕死的嗬嗬抽氣聲在回蕩。

我站在幾米外,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頭燈的光柱,如同舞臺的聚光燈,將陳哲那自私狠毒到極致的一抓、一甩,以及顧念被當作人肉盾牌后那粉碎性骨折的小腿,照得纖毫畢現(xiàn)。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只有顧念那非人的慘嚎還在持續(xù),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這死寂空間里緊繃的空氣。

我站在原地,剛才清理障礙的動作早已停止。頭燈的光柱穩(wěn)穩(wěn)地籠罩著那片狼藉——陳哲那只剛剛行兇、此刻無力垂落在血泊中、沾滿灰塵和顧念血跡的手;顧念那條被巨石徹底砸扁、扭曲成一個詭異角度、鮮血正汩汩滲出的小腿;以及陳哲因失血過多而急速灰敗下去的臉。

沒有震驚,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冰冷的、塵埃落定的了然。前世模糊的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最殘酷、最清晰的印證。

我緩緩抬起左手腕。那里,戴著一塊帶有高清攝像和實時傳輸功能的救援記錄儀。剛才那電光火石、人性盡顯的幾秒鐘,從頭到尾,都被它忠誠地記錄了下來。

“咳…咳咳……”陳哲的身體又抽搐了一下,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眼神開始徹底渙散,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他徒勞地朝我的方向抬了抬手,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要求救,卻再也發(fā)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那根貫穿他大腿的鋼筋,此刻成了加速他生命流逝的死亡導管。

“救…救我…腿…我的腿……”顧念則陷入了更深的瘋狂。粉碎性骨折的劇痛徹底摧毀了她的理智,她甚至沒精力去恨陳哲剛才那致命的一拽,只是本能地朝著我這個唯一的希望伸出手,涕淚橫流,聲音嘶啞破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哀鳴,“阿澤…好痛…救我…求求你…看在…七年…”

“七年?”我低聲重復了一遍,聲音在頭盔的阻隔下顯得有些沉悶,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我邁步,不是走向她,而是走向陳哲。靴子踩在混合著鮮血和灰塵的碎石上,發(fā)出粘膩而冰冷的聲音。

在顧念絕望的目光中,我蹲在陳哲身邊,動作利落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儀式感。我迅速檢查了他的頸動脈——脈搏已經微弱到幾乎消失。瞳孔放大,對光線毫無反應。回天乏術了。我對著通訊器,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傷者二,生命體征消失。確認死亡。時間,15點47分?!?/p>

“死…死了?”顧念的哀嚎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她愣愣地看著陳哲那不再動彈的身體,眼神空洞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更尖銳的哭喊,不知是悲慟還是恐懼:“不!不可能!他怎么會死!阿澤!你快救他??!你救救他!他不能死!他死了我怎么辦?!那些事…那些事……”

她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甚至暫時壓過了腿部的劇痛。陳哲的死,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她搖搖欲墜的精神世界。那些他們共同參與的秘密,那些偷工減料、偽造簽字的罪行,隨著陳哲的死亡,將全部由她一個人承擔!這個認知讓她肝膽俱裂!

“他死了,不是正好嗎?”我站起身,目光終于再次落到顧念那張被痛苦、恐懼和絕望徹底扭曲的臉上,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你不是一直說,他前途無量,不能毀在這里嗎?”我微微俯身,頭盔面罩后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她瞬間慘白的臉,“現(xiàn)在,他的‘前途’,徹底保住了。永遠定格在‘無量’的高度。而你……”

我的視線下移,落在她那條慘不忍睹的斷腿上。

“而你,顧念,你的‘前途’……”我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絲她無法理解的、冰冷的嘲諷,“才剛剛開始?!?/p>

“不——?。?!”顧念徹底崩潰了,她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身體因劇痛和巨大的精神沖擊而劇烈顫抖,“魔鬼!你是魔鬼!林澤!你故意的!你見死不救!你害死了他!你也想害死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的咒罵聲嘶力竭,充滿了最惡毒的怨恨。然而,回應她的,只有我轉身時,救援靴踩在碎石上發(fā)出的、單調而冷酷的聲響,以及通訊器里傳來的、如同天籟般卻又讓她更加絕望的通知:

“頭兒!通道口清理出來了!可以出來了!醫(yī)療擔架就位!”

我沒有再看她一眼,彎腰,沿著來時的狹窄通道,向外退去。身后,是顧念歇斯底里、充滿無盡怨恨和恐懼的哭嚎,以及陳哲那具漸漸冰冷的尸體。

當刺眼的自然光線終于取代了頭燈慘白的光芒,當外面鼎沸的人聲、機械轟鳴聲重新涌入耳中,我摘下沾滿灰塵和血跡的頭盔,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煙塵卻也無比自由的空氣。

“林隊!”李響和幾個隊員立刻沖了上來,看到他完好無損,都松了口氣,隨即目光又急切地投向漆黑的通道口,“里面……”

“一個死了。陳哲?!蔽业穆曇魩е唤z疲憊,卻異常平靜,“一個重傷,左小腿粉碎性骨折,失血不少,但意識清醒。準備救援,動作要快,里面的臨時支撐撐不了多久了?!?/p>

“是!”隊員們立刻行動起來,專業(yè)的救援擔架和器械迅速就位。

秦朗也快步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通道,又深深地看著我,眼神復雜,壓低了聲音:“都……錄下來了?”

我點點頭,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將手腕上那個不起眼的記錄儀取下來,遞給他:“原文件,未剪輯。該有的,都在里面了?!?那份人性最黑暗時刻的“精彩表演”,足以成為釘死所有罪行的鐵證。

秦朗接過記錄儀,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千斤重量。他用力握了握,沒再多問,只是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了,兄弟。后面的事,交給我?!?/p>

很快,通道里傳來動靜。顧念被救援隊員小心地抬了出來,固定在擔架上。她左小腿的位置已經被緊急包扎止血,但厚厚的繃帶依舊被暗紅的血液迅速浸透。劇烈的疼痛讓她渾身被冷汗浸透,臉色灰敗得像死人。但當她的目光穿過忙碌的人群,捕捉到站在外圍、面無表情的我時,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里,瞬間燃起了滔天的恨意!

“林澤——?。?!”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像砂紙摩擦玻璃,充滿了最怨毒的詛咒,“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詛咒你一輩子!我做鬼也要纏著你!你等著!你等著——!?。 ?/p>

歇斯底里的詛咒聲在混亂的救援現(xiàn)場顯得格外刺耳,引來不少側目。陳國棟更是像瘋了一樣想沖過來,被警察死死攔住,只能赤紅著眼睛對我咆哮:“林澤!是你害死了我兒子!我要你償命!你給我等著!我要告到你傾家蕩產!身敗名裂!”

面對這瘋狂的詛咒和威脅,我只是平靜地轉過身,對秦朗說:“秦隊,妨礙救援秩序、威脅執(zhí)法人員,該怎么處理,按程序辦?!?/p>

秦朗冷著臉一揮手:“把陳國棟帶離現(xiàn)場!控制起來!再敢擾亂秩序,依法拘留!”

警察立刻強硬地將咆哮掙扎的陳國棟拖走。顧念的咒罵聲也被抬上救護車的醫(yī)護人員用氧氣面罩暫時壓制了下去,只剩下那雙隔著氧氣罩、死死瞪著我、充滿了無盡怨恨和不甘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鉤子。

救護車的警笛聲尖銳地遠去,帶走了一切的喧囂和怨恨?,F(xiàn)場只剩下重型機械的轟鳴和救援人員疲憊而專注的身影。巨大的廢墟在夕陽的余暉下投下長長的、沉重的陰影。

李響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水,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頭兒……你……沒事吧?”

我接過水,擰開,冰涼的液體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我望著那片吞噬了十七條生命、也埋葬了陳哲和顧念所有“前途”的廢墟,緩緩搖頭。

“沒事。”我低聲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疲憊感席卷而來,但在這疲憊深處,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卸下千斤重擔后的輕松和解脫。

七年的執(zhí)念,連同那場刻骨銘心的背叛和傷害,終于隨著那根奪命的鋼筋和陳哲的死亡、隨著顧念粉碎的腿骨和怨毒的詛咒,被徹底埋葬在這片廢墟之下。

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飛向遠方。我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諝饫镆琅f有塵埃和悲傷的味道,但似乎……也終于有了一絲新生的氣息。


更新時間:2025-07-10 19:16:38